38歲的齊新章已經和他的“大貓”們生活了11年。他是西寧野生動物園副園長。這家動物園被調侃為“西寧貓咖”,也被稱作西野。雪豹、兔猻、荒漠貓......從全國、哪怕是全世界來看,西野的這些動物都是稀有的,甚至是唯一的,有的擁有神仙顏值,有的看起來個性十足。
然而,西野也有自己的困難。貧窮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因為條件有限,動物園裏的大貓們以前常“受委屈”。齊新章回憶,2017年,西野的一隻生病的雪豹需要取暖,場館裏卻沒有暖氣。輸液的時候,藥也是涼的,需要工作人員找飲料瓶灌上熱水,把輸液管子纏到上面給它加熱。
“我特別喜歡我的這些野生動物,但我沒有辦法給它們更好的條件。”對於西野遭遇的困難,齊新章也曾很無助。但如果一直這麼捉襟見肘,西野就無法引導更多公眾來關心動物、正確看待自然。
直到他們開始走紅。
園長和他的窮孩子
齊新章今年38歲,在抖音上給自己起的名字叫“圓掌”。
這是他來到西野的第十一個年頭。從飼養員做到副園長,西野對他來説就像個孩子。
然而,照顧好這個孩子並不容易。
西野的動物數量大概在1200隻,接近北京動物園的五分之一,而西野的年收入是2000多萬,只有北京動物園的十八分之一。
園長想給他的孩子更好的條件,但又沒有那麼多錢。
在西野,動物們很少能吃到高端的食物。別的動物園裏,猴子的食物是火龍果、哈密瓜,還有菠蘿蜜這樣的熱帶進口水果。西野的猴子雖然也能吃到應季水果,但最多就是橘子、葡萄、蘋果、梨和香蕉。最早的時候,它們的飯桌上僅僅只有蘋果。
同樣境遇的還有草食動物。它們吃的多是乾草,而且以營養價值和適口性不那麼高的燕麥草為主,很少能吃到新鮮的苜蓿。很多水禽也吃不上活魚,都是吃的冷凍小黃魚。
在做動物豐容時,西野也顯得摳摳搜搜。豐容是齊新章在學習國外優秀動物園時了解到的概念:通過改善飼養環境和方法,讓動物生活得更好。為了減少動物無聊的時間,他們把用的已經完全禿掉的掃把回收起來,在掃把縫裏填上麵包蟲,讓猴子在掃把裏面一個一個摳出來吃。
齊新章自我揶揄:“看起來就充滿了窮酸氣息。”
貧窮會給飼養員帶來危險。草食區剛建成的時候,所有的草食動物都是散養的。雖然後來想盡辦法籌措資金建圍欄,但即使到今天,草食動物的籠舍裏,依然做不到人和動物隔離,有的屋子甚至沒有門窗。在動物發情的時候,必須要兩個飼養員一起進去,一個操作,一個防身。
齊新章總會想到一句歌詞,“愛上一匹野馬,但我的家裏沒有草原。”他想給雪豹幾平方公里的場館,給它們天然的岩石山、河流和草地。他還想讓遊客們來,不僅僅是為了收入,也為了能發揮動物園的保護教育作用。
這個理想對於他來説,似乎遙不可及。
不過,他的手裏握著許多王牌動物。兔猻的人工繁育,以及猞猁的野化放歸,都是全國僅有的,還擁有全國最大的雪豹種群。這些“大貓”還極具觀賞性,單挑一個品類出來都是舉世無雙。
在互聯網時代,一個新的辦法開始浮現:努力走紅。
兔猻來了
西野最先推出的明星動物是雪豹。而現在,最有名氣的是兔猻。
兔猻是西野刻意培養的明星品種。齊新章認為,“一個外地發達地區的人為什麼要來我們這參觀動物園?擁有其他地方沒有的特色物種,這就是一個非常好的理由。”
兔猻身長僅60公分,擁有曼基康貓一樣的極短四肢,看起來像個行走的煤氣罐。與呆萌的身材相比,兔猻的氣質卻被認為是“卓爾不群”。一名抖音網友評論,兔猻擁有“五分不屑三分漫不經心以及一分鄙視的霸總眼神”。
西野的工作人員在抖音上強化了兔猻的這些特點。他們還給兔猻配備了專屬BGM,一首溫和的吉他指彈歌曲《赤実》。現在,在使用這首曲子配樂的視頻評論區裏,總會有人心照不宣地打兩個字:兔猻。
四秒是其中最火的一隻,被稱為“猻界男明星”。因為第一次交配時持續的時間只有四秒,它的笑料廣為流傳,很多抖音網友紛紛打抱不平:
“四秒: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我的事到處説。”
“四秒你有四秒不開心的事情説出來就好了,圓掌不會昭告天下的。”
人們渴望見到這只兔猻。在關於它的一個視頻裏,齊新章寫道:“時隔數天,4s又來了,慰藉一下大家的相思之苦。”
在線下,兔猻的爆火也帶來了更多的遊客。兔猻在打造之前生活在小型貓科動物館,是最偏僻的一個場館。如果一天有1000個遊客,去看兔猻的可能不超過50個。但是從2021年兔猻爆火之後,尤其是夏季旺季,每天兔猻場館外都擠滿了參觀的遊客。有的人等三四個小時才能等到它,但是依然在排隊等待,想一睹真容。
對兔猻的展示並不只停留在外形和個性上。為了讓更多人了解兔猻的習性特點,齊新章在自己的抖音賬號@圓掌上用一百多期的視頻連載記錄了兔猻的繁育過程。嚴肅的知識分享吸引了一大批鐵粉。大家像追劇一樣,在抖音上追兔猻繁育。
正是這些知識分享,讓大家知道了兔猻繁育有多難。在抖音上,大家開始了解兔猻的繁育準備,觀察它們的發情和交配,了解到它們吃什麼,也看到了它們如何出生、如何面對新型貓瘟。人們從喜歡兔猻慢慢地轉變為關心兔猻,開始為兔猻捐贈豐容物品,也給園區捐贈物品。
齊新章覺得,“國內只有我們有兔猻,我們必須要讓更多的人通過野生動物園來知道、了解、關注、關心這個物種。當他們都喜歡上兔猻之後,那麼當兔猻遇到困境、需要社會投入一些資源去進行保護的時候,這件事再做起來就會容易很多。”
“唯有了解,才會關心”
當積攢的口碑和人氣都迅猛提升時,疫情又來了。
2021年上半年,西野同期的收入已經超過了最好的2019年,但7月底疫情形勢變化,到青海來旅遊的人大幅下降,收入又斷崖式下跌。
齊新章形容,現在就是手裏捏著四個二和雙王,但是輪不到自己出牌。
這也使他更加看重在抖音上進行科普的價值。他覺得,“先讓大家認識了解這些神奇的、不被公眾廣泛認知的物種,進而喜歡上,這是一切的基礎。”
在抖音上發一些輕鬆搞笑的動物小視頻,看起來沒什麼特別,但對齊新章來説,這卻是要做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環節。
他還記得2020年,冬天溫度很低,沒辦法給猴子藥浴,導致猴子的皮膚病比較厲害,掉了很多毛,猴子本來就長得瘦,掉了毛看起來更瘦弱。有一位網友去西野拍了一些小視頻發在網上,説西野在虐待動物,動物生活得很慘。
當時齊新章努力去解釋,每一條負面評論下他都跟人解釋是怎麼回事,解釋了一百多條,但爭議並沒有消失。他意識到,大家是因為不了解,才會有這麼多的誤解。
他開始在抖音上發科普視頻,然後做了兩個多小時的直播,去猴山現場回答大家的質疑。仿佛一瞬間,關於西野的負面評價就消失了,當時追責的人,後來成了西野的粉絲,幫著西野去解釋和澄清。
再後來,齊新章和同事們加大了在抖音上的投入力度,這個平臺給他最直接的印像是“不欺生”,哪怕只是粉絲數不多的小賬號,只要內容夠好,就很容易做出爆款。在幾個月的時間裏,@西寧野生動物園 和@圓掌 就做出了幾個百萬觀看量的視頻,這些視頻讓西野有了更大的影響力,尤其是在西寧本地形成影響力,大家有問題時開始諮詢求助,而不是直接責備批評。
齊新章很喜歡抖音的大合集功能,他覺得把幾百條視頻放在一起,就可以傳播高信息量的知識。於是,抖音合集成了他的“知識專區”。在這裡,他可以科普自己最關心的繁育,也能讓更多的人了解野生動物救護。
也許是兔猻和藏狐的緣分,齊新章在抖音上常常看@無窮小亮的科普日常。今年3月,無窮小亮還親自探訪了西野。視頻點讚量超過了117w,為西野帶來了一大批癡迷科普的動物愛好者,這些人也開始向動物園捐贈。
2017年以前,動物園連貓的玩具都很匱乏。如今,網友們送來了貓抓板、貓爬架,逗貓的玩具,麻繩,防疫物資和醫療物資。
2022年6月10日,在因疫情閉園34天后,西寧野生動物園恢復開園了。這一天,也是雪豹傲雪的6歲生日。他們決定開一場小型生日會,為這只人工繁育的雪豹慶生,並在抖音上開展科普直播活動。
如果問齊新章為什麼做這些,他喜歡援引的一句話就在西野門口。那是入園處的第一塊科普牌,這麼多年,雖然位置換了,排版設計變了,上面的內容卻沒有變。那裏寫著著名動物學家珍妮·古道爾的一句話:“唯有了解,才會關心;唯有關心,才會行動;唯有行動,才有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