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羅地亞親歷
——遙憶克羅地亞的東方情結
受到克羅地亞時任總統接見
克羅地亞人在地理概念上把自己國家列入西方，將東羅馬帝國及以東地區列入東方，但在感情上仍保留著濃濃的東方情結。遙憶我在克羅地亞的所見所聞，對此頗有體會。
從廣告看東方文化
這一東方情結俯拾皆是，您若留意其首都薩格勒布市街頭的廣告，便可見一斑。我在薩格勒布大學進修期間經常瀏覽那些有關東方文化的廣告，當時不但不覺得無聊，反而還感到有幾分愜意呢！
一幅印度超自然沉思法培訓班的招生廣告曾經抓住了我的眼球。那廣告除了宣傳此法的種種妙處外，還印著一幅長髮垂肩的老者畫像，那長者銀髯飄動，一對睿智的眸子使人久久不能忘懷。
太極拳源自中國，但這兒的廣告上畫的卻是兩名白人青年，他們身著中式對襟上衣和燈籠褲，正在有模有樣地對練。廣告詞堪稱精煉："太極拳助人達到身心和諧與一致"。薩市開有咏春拳館，拳館以香港人黃淳梁名義開設，其廣告更是常見。克羅地亞人告訴我，黃是無人不曉的世界功夫之王李小龍的師傅。克羅地亞人進"咏春"，為的是學習正宗的中國武術，以達到健身的目的。為顯得正宗，咏春和黃淳梁三個字都是直接用漢字書寫。
韓國的跆拳道以腿部功夫見長，招數兇狠，攻擊性強。跆拳道的招生廣告常見於熱鬧路口，往往兩張連貼，也有著不小的聲勢。
最有影響的當數日本的空手道和合氣道，除了招生廣告比比皆是外，薩市還成立了這兩種日本武術的協會。協會每年都貼出海報，借用薩格勒布大學體育館的場所舉辦空手道擂臺賽，邀請八方好漢登臺打擂。凡有興趣者皆可入場，免費觀看比武。
熱衷東方功夫
在薩格勒布市區的一座體育館，我觀看過一次空手道愛好者的練習。參加者多是青少年學員，從六七歲的兒童到二十多歲的青年不等。那初入門者稚氣未脫，一記正拳打過去，胳膊都直晃，但出手時卻一招一式，努力做到一絲不茍。教練示範起來那動作真是虎虎生風，拳如流星，腳似閃電。學員們腰係表示空手道級別的日式絲質寬腰帶，從白色、橘黃開始到黑色為止，顏色越深表示等級越高。訓練時的口令和開始結束時學員和教練之間的問候，一律用日語進行----那模樣看起來是全盤日化了。
克羅地亞人熟知中國功夫可謂如雷貫耳。一名愛看香港功夫片的克羅地亞朋友閒聊時問我，中文"呀尼煞西"是什麼意思，我楞了一下，要他提示提示。朋友説是練武術套路時喊的。我仔細一辨，不由得呵呵笑了起來："那是廣東話一二三四呀！"不少克羅地亞人以為中國人都會功夫，一名少年曾冒失地要我教他幾手。可是我連馬步都蹲不好，怎能誤人子弟呢，只好婉言謝絕。與此相反，我倒是見過一名克羅地亞少年，確實打得一手好長拳。
記得那是夏天的一個傍晚，晚飯吃過了，乘著天色還早，我出來散散步。附近的草坪上有十來個孩子正在踢球，發現我會講當地語，就好奇地圍了過來，問長問短。他們問我李小龍是否還活著，還問我會不會功夫。我反問道："你們會不會啊？"這時候許多小孩指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説，"他會！""喔，你來練一套，咋樣？"我説。那少年並不推辭，向前跨出三步，正容，由起式開始練了起來，整套拳路快速勇猛，動作舒展靈活，節奏十分鮮明。一共打了七八分鐘，以收式結束時，鼻中僅微微喘息而已。我不由得鼓起掌來，練練喝彩：這位少年真是不簡單！別的少年則給我介紹説，他去年還出國參加了國際武術比賽呢！
薩格勒布市中心廣場
"烹飪功夫"大顯身手
本人在武術上外行，卻在同是國粹的中華烹飪上出過一次小小的風頭。
有一天大家來了情緒，決定某日下午在導師家聚會，晚上由我來掌勺，下廚做一頓中餐----米飯炒菜。所需原料一概由我提出，由師母操辦提供。其實我的烹飪水準充其量不過是業餘水準，原是見不得客的。但導師就是要品嘗中國的家常便飯，於是我就心懷忐忑，為準備一桌酒席而勉為其難了。
先是從開中餐館的華僑那兒要來了克羅地亞師母採買不到的黃醬、醬油和料酒，記得老闆還送給我一些黃花、木耳和一聽泰國筍絲。原料方面的中國元素有了保障後，我的信心就足了起來。我擬的菜單是：紅燒牛肉、炒豬肝、燒茄子、木須肉、醬爆肉丁、醋溜洋白菜（本來應該是醋溜白菜，但克羅地亞當時還沒有白菜，不過多年之後現在的菜市場已經有售了），還有三絲蛋湯。那天在師母（時任幫廚）的協助下，我一頭扎進廚房，忙乎了起來。我已經記不清當初是怎樣地手忙腳亂，如何地烹炒煎炸，以及怎麼從廚房出來繞個彎走到餐廳，把一道道燒好的菜端上餐桌的。我只記得就餐者饑不擇食的忙亂和進食時的滿足表情以及發出的讚嘆聲。最後，當我流著汗，端上幾乎不放鹽的三絲蛋湯時，發現桌上的菜早已掃蕩過半。眾人見了我，齊道辛苦，異口同聲地將盤中餐譽為難得的佳肴珍饈。在座的一位女同學忽然朗聲説道："趙，我要嫁給你！"這句話實在出乎我意料之外，此時餐桌上一片寂靜，我光顧著吃驚，竟然半晌無語。我可是有妻室的人呀，那麼----怎樣回絕又不傷這位正值妙齡的女生面子呢？我躊躇著，導師及時出來解圍了:"趙，她這是信口開河，當不得真。"於是我定了定神，坦然就餐。
忽然間又有人在按門鈴，只見師母起身，不一會兒就領進了一位中年婦女和一名八九歲的小女孩。那婦女是樓上的鄰居，從師母和她們的熟稔程度來看，兩家交往甚密。鄰居解釋説，她女兒聞到樓下做菜的香味，早就坐不住了，不停地説，"媽，樓下阿姨做什麼好吃的了，怎麼這麼香啊？咱們去看看唄！"小女孩模樣胖乎乎的，非常可愛，我邀她在我身邊坐下。那女孩胃口極好，雖然已經吃過晚飯，在這兒又開始吃起中餐來。她媽也嘗了幾口，盛讚味道上佳，樣樣好吃。這時有人"泄密"，披露了那位女同學剛才宣佈的嫁人聲明，鄰居聽後頗不以為失言，反而附和道："是呀，嫁個會做飯的老公，這一輩子可算有口福了。" 小女孩原本在一旁低著頭只顧進食，這時也壓低了嗓子，悄悄地對我説："長大了，我也要嫁給你！"
杜布羅夫尼克古城
"一切智慧來自東方"
許多克羅地亞人認為中文難學，有成千上萬個"符號"，難認又難寫。他們認為，克羅地亞語"怎麼説就怎麼寫，怎麼寫就怎麼念"，只要掌握30 個字母就行了！"是這樣嗎？"我反問。"在你們的詞彙中，別的外來語不算，光是土耳其外來語就有5000個。而中文呢，只要掌握3000個常用字就算脫盲，就能讀報和寫信了。而且中文是象形文字，大都能望文生義，再加上約70%是象聲字，看了就能念出聲。您説，這中文還算難嗎？不僅如此，中文語法極其簡單，沒有性數格時的變化，照樣能清晰地表達最複雜最細微最精妙的意思。中文還簡約，信息量大，與西方文字相比，表達同樣的內容，還可以節約三分之一的篇幅呢！"聽了我這番雄辯的長篇大論，克羅地亞人驚訝不已，不少人從此改變了對中文的看法，有的人還嘖嘖讚嘆説：只有偉大民族才能創造出這種極富想像力和生命力的文字來！
不過，在克羅地亞的整個進修期間，我最春風得意的一齣要算一次小型研討會了。有一位克羅地亞教授在研討會上講到3000年前中東黎巴嫩的腓尼基人發明瞭歷史上第一批楔形文字，由此成為希臘、羅馬（拉丁）以及後續西方其他文字的起源後，隨口問了一句："世界上還有哪個民族發明瞭自己的文字？"一時間無人回答。於是我站起來發言，"中國的漢民族呀！遠東的中國人也在3000年前的商朝發明瞭甲骨文，將商王室占卜記事的內容刻寫在龜甲獸骨上，開創了方塊漢字的先河。"
嘿，簡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在我發言後，與會者紛紛插話，感慨不已。尤其出人意料的是，一向治學嚴謹的教授最是語出驚人："一切智慧來自東方！"我呢，聽後如沐春風，一時間暈乎乎醉醺醺，渾身輕飄飄，那感覺"何似在人間"!
（作者：趙文城 克羅地亞獨立後第一批中國進修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