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導演新作亮相上影節 步履不停哪怕人生已到暮年

2019-06-18 08:20:27|來源:文匯報|編輯:于曉萱

  八九十歲的年齡,會做什麼呢?大都過著老年人的標準生活吧?喝茶遛狗享天倫……但總有一批內心永遠騷動著的老靈魂,他們曾在盛年時掀起過影史上的浪潮,也曾一手締造不朽的光影經典,在人生的暮年,他們還在試圖超越由自己創造的高峰,依舊保持著強勁的創作力。

  今年上海國際電影節,老導演們的新電影,成了一個現象。“法國新浪潮之母”阿涅斯·瓦爾達生命中的最後一部作品《阿涅斯論瓦爾達》在開票伊始,就被影迷們第一時間“秒”光,以至於組委會不得不作出加場的決定。而這部影片是瓦爾達90歲高齡時拍攝完成的。

  隨著阿涅斯·瓦爾達在今年3月離世,我們不無遺憾地發現,曾像星辰般閃耀的“新浪潮”影人只剩戈達爾一人。很顯然,這位“新浪潮幹將”絲毫不介意年齡帶給他的限制,也沒有中斷創作的打算。此次,他帶到上影節來的新片《影像之書》是他一年前拍的,88歲的他一點不落伍,電影是用手機拍成的。

  作家王安憶曾説過,衡量一個作家或藝術家的重要標準,應該是他(她)是否擁有持續創作的能力。一些站上過藝術巔峰的人,在半途停下腳步,有的甚至失去了傾吐的慾望和創作的衝動,對他們來説,藝術生命的時鐘在很久以前就停擺了;而像瓦爾達、戈達爾這樣持續半個多世紀步履不停的創作者,回首總能見到他(她),他們令我們相信,青春也可以不老。

  戈達爾:手機拍成的傳奇電影

  此次上海國際電影節上,活成了傳奇的“新浪潮之父”戈達爾,帶來了他最新的傳奇之作《影像之書》。這部獲今年金棕櫚特別獎的電影是用手機拍成的。

  這是88歲的電影泰斗的最新作品,戈達爾本人擔任影片旁白。全片通過五個章節,混雜數十部影片,利用蒙太奇對視聽語言重新解構拼貼,設置多處聲畫小機關,以非線性敘事風格討論墮落與救贖,繪製出一幅21世紀歐洲社會以及全球化流動性問題的宏偉圖景。戈達爾的視野從歐洲擴展至中東地區,耗時兩年,用手機在諸多阿拉伯國家進行穿梭拍攝,再由他的御用剪輯師法布裏斯·阿拉格諾在電腦上進行翻剪。

  戈達爾絕對是所有參展導演中作品序列最長、從影經歷最豐富的導演。1959年,戈達爾的第一部故事片《精疲力盡》誕生,不明確的新浪潮風格就此有了風格。戈達爾出手即明確了其在電影界的立場,撼動了固有的電影語法,震驚影史。他是一路披荊斬棘,奮戰至今日的神話。但在所有參賽作品中,《影像之書》又是看起來最“年輕”、最富活力、最具可能性的一部影片。時至今日,戈達爾仍在挑戰電影這一形式的邊界,仍在想方設法企圖改變觀眾的觀影方式。

  從很早的時候開始,戈達爾就明確認為自己的電影不是拍給所有人看的。他製作電影的方式,本身就不在商業電影的運作框架之內,他沒有責任為那部分觀眾負責。戈達爾的電影,從來都是拍給願意看他的影片、願意體認他藝術立場的人看的。換句話説,這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關係。

  與世界上絕大多數導演不同,戈達爾的導演史,是一個不斷推陳出新的過程。從《精疲力盡》中舉世聞名的跳切開始,他就在不斷刷新電影的可能性。在《影像之書》中,88歲戈達爾的許多手法令無數年輕人面面相覷。在戛納電影節放映時,就有許多影迷甚至懷疑是不是影院的播放設備出了問題。同時,他的影片中充滿了對自己影片製作方式的審視和思考。在《影像之書》的訪談中,一頭白髮的戈達爾,很有腔調地坐在一把斑駁的椅子上,他提到:“(《影像之書》對聲音的運用)其實與音樂沒什麼兩樣。聽不懂歌劇的劇情時,人們不會認為有問題。我們在歌劇院裏沒必要理解歌手發出聲音的‘意義’與指涉,那為什麼我們在電影院就非得了解呢?”當《影像之書》大量出現靜音段落、聲道變軌等手法,這也賦予了聲音更多的可能性。其中,令人印象最深刻的範例,就是戈達爾運用靜音,在一個男女“對話”段落中,來表現女性的失語。

  有評論説,戈達爾是借《影像之書》完成兩種探索:第一種是破碎影像重組的意義;第二種是影像直接敘述現實觀念。以此,進一步去探索巴讚的影像本體理論中,影像所能承擔的所有意義。年近九十的他還在探索,這也許就是他被人稱為老而不死的“戈神”的原因。

  阿莫多瓦:反思“關於自己的一切”

  時隔三年,西班牙著名導演佩德羅·阿莫多瓦終於有了新作。2016年上影節期間,他的上一部影片《胡麗葉塔》也來過上海與觀眾見面。阿莫多瓦擅長女性題材作品,而這次的電影《痛苦與榮耀》中的主角卻是兩名男性,分別由安東尼奧·班德拉斯和阿謝爾·埃特塞安迪亞飾演。

  該片的靈感來自意大利導演費裏尼的《八部半》。電影聚焦在一名上了年紀的電影導演身上,他開始回顧自己生命中那些關鍵的人們,以章節的形式分別講述了“初戀”“第二次戀愛”“母親”“死亡”“與導演工作過的演員”“上世紀60年代”“上世紀80年代”“現在”“無法拍攝電影之前感到的無限的空虛”。

  與阿莫多瓦之前的電影風格一樣,該片同樣色彩濃郁,敘事複雜。阿莫多瓦是膠片電影的忠實擁護者,他在一年多前接受採訪時表達過數字電影成為主流後給他帶來的創作上的困擾。説到自己的上一部電影《胡麗葉塔》,他有些不滿意,因為“有些色彩我永遠無法用數字電影來傳達。”

  有評論説,片中那個深受過去困擾的導演Mallo就是阿莫多瓦自己。他在身體和精神經受雙重痛苦的時候,開始以反思的方式,打量“關於自己的一切”。我們通過電影可以發現,Mallo已許久沒拍攝電影了,他的大部分時間都身處位於馬德里的豪宅裏。在這個奢華的公寓裏,昂貴的藝術作品裝飾著墻壁,幫助他遠離塵世,他要完成一部講述他童年時期生活在貧窮鄉村,及之後失去一生摯愛的未出版故事。Mallo這個虛構出來的角色多少有著阿莫多瓦過往經歷的影子,而他在最近幾年也經常提到自己正在遭遇的種種身體上的問題。

  影片最精彩的部分,是它以一種非常有效、聰明且極其感人的方式,探索了愛與失去。班德拉斯之前曾與阿莫多瓦合作過多次,這次飾演這個年過六旬、靠拍電影為生、卻已喪失了熱情與精力的人,班德拉斯奉獻出了多年來他最出色的一次表演,該片也幫他獲得了戛納最佳男演員的殊榮。

  阿莫多瓦早期的作品,比如《精神瀕臨崩潰的女人》《捆住我,綁住我》《高跟鞋》等幫他在國際舞臺上打響了名聲。他的電影充滿天賦,天馬行空,擁有著令人難以抵抗的魅力。《痛苦與榮耀》則明顯區隔于他從前的那些影片,對在近三十年裏沉迷于阿莫多瓦電影技巧和戲劇情節的觀眾來説,這部電影的動人之處在於:人們將第一次從銀幕上端詳這位大師的靈魂,如此清澈而毫無保留地呈現於世人眼前。

  瓦爾達:關於人生的真知灼見

  今年3月29日傍晚傳來一個令人悲傷的消息,阿涅斯·瓦爾達在巴黎家中去世,這讓全世界影迷唏噓不已。有的人25歲已經死了,到80歲才埋進土裏。但有的人活到90歲,還保有一顆赤子之心,而這位頂著個蘑菇頭,喜歡穿波點裙子的瓦爾達奶奶,顯然屬於後者——她是一位90歲的“少女”。

  瓦爾達1928年5月30日出生於比利時布魯塞爾,早年就讀于巴黎工藝美術學院,畢業後成為攝影師。1954年,她拍出長片處女作《短角情事》,在敘事風格和視聽語言上深刻地影響了日後的法國電影新浪潮,被電影史學家喬治·薩杜爾稱為“法國電影新浪潮首作”。

  此後,瓦爾達的電影創作在劇情片和紀錄片兩個領域展開。她的代表作既有女性主義經典作品《五至七時的克萊奧》(此次電影節也有該片展映)、《天涯淪落女》(榮獲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等劇情片經典,又有《拾穗者》《阿涅斯的海灘》等信手拈來的紀錄片佳作。她旺盛的創作力持續了60多年。

  上海觀眾對這位傳奇女導演並不陌生。2009年第12屆上海國際電影節時,曾在“法國電影新浪潮50週年”紀念單元裏展映過她執導的《短角情事》和《五至七時的克萊奧》。2018年第21屆上海國際電影節展映過她與讓·熱內聯合執導、榮獲奧斯卡最佳紀錄片提名的《臉龐,村莊》。當時,瓦爾達聽到上海國際電影節要展映她的作品,非常高興地表示要赴上海出席映後見面會,但終因身體原因取消了亞洲之行。

  即便是在身體狀況不佳的情況下,瓦爾達依然沒有放棄過創作,紀錄片《阿涅斯論瓦爾達》是她在90歲高齡時完成的,上海國際電影節在3月取得了它的大陸首映權。然而,就在展映計劃剛敲定之際,就傳來了老人離世的消息。瓦爾達的去世,也讓《阿涅斯論瓦爾達》的上海放映成了觀眾懷念她的一種方式。

  阿涅斯·瓦爾達常以“電影寫作”來形容自己的創作。她與同一時期的克裏斯·馬凱、阿倫·雷奈、瑪格麗特·杜拉斯、阿蘭·羅伯-格裏耶等人通常被歸入“左岸派”。他們大都具有文學背景,從事電影創作的時間要早於以弗朗索瓦·特呂弗、讓-呂克·戈達爾、埃裏克·侯麥、雅克·裏維特、克洛德·夏布洛爾為代表的“《電影手冊》派”。這兩派人馬共同構成了法國“新浪潮”電影。

  進入新千年後,瓦爾達創作勢頭不減。不論是2000年的紀錄片《拾穗者》,2008年獲愷撒獎最佳紀錄片的《阿涅斯的海灘》,還是2017年獲奧斯卡最佳紀錄片提名的《臉龐,村莊》,全都充滿了關於人生、電影、自然、歷史的真知灼見。

  她曾在80歲時,像她鏡頭底下的克萊奧那樣,極度恐懼死亡,因此她拍了那部《阿涅斯的海灘》來記住自己的一生。然而,當死亡終於一步步走向她時,她反倒變得釋然。在《臉龐,村莊》中,88歲的瓦爾達跟比她年輕56歲的藝術家J.R攜手遊曆法國鄉村;接著,她以《阿涅斯論瓦爾達》正式與她熱愛的電影以及熱愛她的人們告別;她在個人的社交媒體上貼出的最後一張照片是一張導演椅,椅子上已沒有主人的身影,空余一隻眼神寂寥的貓咪。

  勒盧什:半個世紀後的“最美續集”

  1966年,法國電影大師克洛德·勒盧什執導的《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又名《男歡女愛》)贏得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及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半世紀後,82歲的勒盧什召集當年影片中的男女主角:89歲的讓·路易·特蘭蒂尼昂與87歲的阿努克·艾梅,三個耄耋之年的傳奇人物共同拍出了該片的續集《最美年華》。暫且不論該片拍攝的水準,這種跨越50年再續前緣的行為本身就是獻給最美年華的一首小夜曲。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是克洛德·勒盧什震驚世界影壇的成名作。雖説它在故事上並無特別之處,但導演別致的電影手法,把影片拍得一唱三嘆、流暢清新。片中的配樂極其浪漫動聽,只要熟悉的旋律想起,經典的畫面就會出現在觀眾眼前。片中局部採用彩色,大部分時間採用單色處理,現實與倒敘交替穿插,營造出一個感人肺腑的、在回憶與現實中徜徉的文藝愛情故事。該片還將女主角的飾演者、法國女演員阿努克·艾梅的事業推向了巔峰。

  為拍攝續集,曾經準備過兩個不同版本的劇本。相同的是,兩個本子都是通過一個成熟女性的視角,向人們展示人生旅途中,一次真正的、短暫的、令人終身難忘的愛戀。

  當年,《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為我們講述了一個30歲喪妻的男子和一位年紀相倣的新寡邂逅在法國西部海濱小城多維爾,兩人相愛後,因女方對車禍中去世的丈夫無法忘懷,在度過一段甜蜜的日子之後,兩人終勞燕分飛的故事。而這次參加展映的《最美年華》則敘述了他們闊別20年後又在巴黎重聚的故事。雖然兩人社會地位不同,愛情生活也各有插曲,但昔日的那份戀情又使他們再度走在一起。

  這樣看似庸俗的套路故事,勒盧什卻將它拍得可看性極強,有人説克洛德·勒盧什的每個鏡頭都像一幅油畫。影片結尾時,男女主角來到塞納河畔觀看安東參加的賽艇比賽,十幾條五顏六色的賽艇在風光如畫的塞納河碧浪中,像離弦之箭一般,在水面上劃出白色的弧線,這組鏡頭恰到好處地消解了一種不適感,讓這對已不再年輕的老者在説出愛情誓言時顯得非常自然。

  跟《愛在黎明破曉前》三部曲極其類似,《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極其適合拍攝續集,因為人物的命運和他們的感情線足以鋪展未來。勒盧什的新作能否衝破這種平淡的愛情題材所帶來的限制,再現與上集旗鼓相當的轟動效應,最終表達出對“最美年華”的詩意呈現,還有待於觀眾自己去影院發現。(本報記者 陳熙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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