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墻”為什麼大有市場？

　　在美國和墨西哥邊境之間“建墻”（Build the wall）是令特朗普一舉成名的口號，並始終是其政策主張的核心訴求。不過，在前兩場辯論中，主持人和辯論雙方都極少提到這一話題。第三場辯論中，它終於被擺上了桌面。

　　一、“建墻”的實質是什麼？

　　首先需要説明的是，反非法移民和反移民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民主黨的宣傳策略一直在試圖讓人誤以為是後者，確實也有很多人混淆了兩者。

　　法治是特朗普“建墻”的根本依據，他的邏輯是，非法移民在入境過程中違反了國家管理的相關法律，那麼就應當依法將其驅逐出境。“建墻”則是要進一步從源頭上遏制目前源源不斷的違法越境行為，確保國境法律得到嚴格的執行，塑造更加安全的社會環境。

　　相對於特朗普，希拉裏在非法移民議題上主要強調的是人情。在第三次辯論中，她講了一個故事以譴責特朗普的“建墻”主張：她認識的一位小姑娘是合法的美國公民，但她的父母是非法移民（應當是父母非法入境後生的這個小姑娘，所以她是合法公民，她的父母是非法移民）。如果按照特朗普的遣返訴求，這位小姑娘就將骨肉分離。

　　二、從“熱情歡迎”到“滾回老家”：非法移民議題的觀念變遷

　　從邏輯上看，特朗普和希拉裏的主張都有自己的道理。但是，美國人關於非法移民議題的立場很大程度上並不取決於單純的道理，更取決於不同社會時期和美國人自身處境的演變。

　　在中國人的印象中，美國社會一直強調“法律至上”，遵守制度甚至到了刻板的地步。許多中國人都耳熟能詳的一個美國故事是：大蕭條時期，一位母親為她餓了很久的孩子偷了一塊麵包被捕，在法庭上很多人為她求情，但法官依然判她有罪。這個案例的核心問題是：一個人為了滿足自己的生存需要可不可以違反法律？在“法律至上”的觀念下，這個故事的答案是不可以。順便多説一句，這個故事在中國還有後半段，法官又判決在場的每個人為這位母親付出一筆捐款/罰款。但這顯然是某位中國人按照我們自己的“大團圓”思維編出來的。在美國，法官可以在離開法庭後自己捐款，但是他如果在法庭上判決別人捐款/罰款，那是嚴重的濫用司法乃至違憲行為（執法機關隨意擴張自己的權力）。

　　不過，我們對美國的這種印象其實已經過時了。至少在非法移民問題上是這樣，近十幾年來，法律已經變得沒那麼重要了。事實上，奧巴馬政府清楚的掌握著1200萬非法移民中大部分的實際情況，有能力去執行相關法律（抓捕、遣返），但事實上這些法律並沒有得到有效執行。與“法律至上”觀念相比，這些年來感情牌（骨肉分離）和意識形態（這些人嚮往自由世界，我們怎麼能拒絕他們）在非法移民問題上發揮著更大的作用。

　　問題在於，絕大多數人只會在自己衣食無憂、生活幸福的前提下，才會聖母心、同情心氾濫。而金融危機以來，美國人自己的生活也越來越不如意。越來越多的美國人開始收起“救世”情懷，從自由主義者變回了現實主義者，更加關注改善自身境遇而非“拯救”世界。在這種情況下，非法移民就被許多美國人視為導致自身生活水準下降的重要原因。因而，他們重新開始要求“法律的嚴格執行”，期望以此解決非法移民在安全、就業和福利等方面帶來的一系列問題。事實上，這種“葉公好龍”式的心態在歐洲體現的更為明顯，就在一年多前，歐洲人還是張開雙臂歡迎難民來自己的國家追求自由和夢想。然而，當難民真的來了，擠佔了本地人的生存空間之後，越來越多的歐洲人開始要求難民“滾回老家”。

　　三、拉丁裔美國人歡迎他們的非法移民老鄉嗎？

　　目前，1200萬非法移民主要來自墨西哥等拉美國家。同時，根據2013年人口普查數據，拉丁裔美國人總數已經達到5410萬，佔總人口的17%，高居美國少數族裔首位。因而，一直以來流行的一個觀點是：寬鬆的非法移民政策主張可以為候選人贏得合法的拉丁裔美國公民支持，嚴苛的政策主張則會使候選人在拉丁裔選票上損失慘重。然而，事實卻是，特朗普是共和黨內贏得最多拉丁裔支持的候選人（雖然還無法和民主黨候選人的拉丁裔支持率相比），他贏下了除德克薩斯州外的所有拉丁裔聚居州的共和黨初選，而贏下德克薩斯州的克魯茲除了沒有“建墻”這個口號外，他的非法移民政策主張甚至比特朗普還要嚴苛一點點（特朗普主張給驅逐出境的非法移民留一扇將來可以再合法入境的門，克魯茲則主張非法移民被驅逐出境後絕不再給他們進入美國的機會）。相反，主張寬鬆非法移民政策、並且與拉丁裔美國人有著密切聯繫的傑布•布什（他的夫人是墨西哥移民）和盧比奧（古巴移民後代）卻一敗塗地。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景象？

　　實際上，最反對非法移民的恰恰是合法移民。其中的道理很簡單：你辛辛苦苦寒窗12年，以700分的高分考入了某全國重點大學；入校後，你發現有位同學是你的老鄉，但他高考只考了300分，靠著非正規手段進了同一所大學，並且還不用交學費甚至能領到各種助學金。這時，新上任的校長説，他要開除所有不是通過正規途徑錄取的學生。你是會支持校長呢？還是會支持其實你以前也不認識的老鄉呢？

　　更進一步來説，5410萬拉丁裔美國人中的一大部分以前也是非法移民，但是他們並不會因為感同身受而支持他們的後來者，相反他們更希望後無來者。打個比方，人們在擠公交車的時候，沒有上車前都是拼命的要往上擠；但自己一旦上了車，就會大喊“別上了，別上了，車上沒地方了”。因為，繼續有人上車會讓先上車者的活動空間更小，損害他們的利益。從現實角度來説，由於受教育程度低、缺乏專業技能，曾經是非法移民的拉丁裔美國人目前主要是在低薪酬、無技術門檻的服務行業就業。而新的非法移民進入美國後顯然也很難直接去搶白人藍領工作（藍領工作也需要一定的學歷、技能和語言能力），更別提白領工作了，他們中的大多數依然也只能涌入服務行業，這就與他們的前輩産生了尖銳衝突。特朗普和克魯茲嚴苛的非法移民政策主張比傑布•布什和盧比奧的更受拉丁裔美國人青睞的原因也正在於此。

　　不過，更多拉丁裔美國人依然支持的是希拉裏。但是，他們支持希拉裏並不是因為移民政策，而是希拉裏的經濟政策更加符合他們的根本利益。具體來説，第一，“最低時薪提至15美元”是希拉裏的重要主張，而目前拉丁裔就業較多的服務行業的平均時薪只有7~12美元。第二，相比其他群體，收入較低的拉丁裔美國人更需要醫保、教育等國家提供的基本福利。特朗普卻要廢除奧巴馬醫保，雖然他承諾會重建一個更有效的醫保體系，但是就算一切順利，“建好”也至少需要好幾年。相比之下，多數拉丁裔美國人還是更傾向於選擇維持現狀。(強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