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塞罕壩機械林場55年發展歷程速寫:好一個大“林子”

2017-08-04 13:13:28|來源:光明日報|編輯:趙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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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亮兵臺上俯瞰塞罕壩萬畝林海。本報記者 周夢爽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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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罕壩林場利用道路旁的防火阻隔帶種植土豆、油菜等經濟作物。本報記者 馬列攝/光明圖片

  【砥礪奮進的五年·綠色發展 綠色生活】

  塞罕壩人喜歡説“林子”。

  指著一片小樹林,他們會説,“這個‘林子’長的都是雲杉”,或者説,“那個‘林子’,是我看著長起來的”。

  他們心目中的“林子”富有彈性,可遠可近,可大可小。

  整個林場,林地面積112萬畝,在塞罕壩人説來,也是個“林子”。比如,他們説,“我們這個‘林子’很特別,七月份油菜花開得正好”。

  有意思的是,不少塞罕壩人也被人親切地喊著“林子”。

  司鐵林、李振林、于瑞林、張林、劉慶林、谷慶林、孟慶林、王樹林、楊國林、姜清林、李清林、張清林、李佔林、孫佔林、孫建林、張建林、張玉林、竇寶林、李大林、李鳳林、劉鳳林、陸愛林、穆秀林、鹿德林、吳德林、邵和林、孫有林、閆曉林、張曉林……

  這些塞罕壩人,有的名字裏邊原本就帶有“林”字,來到塞罕壩,成了務林人,延續著與樹木、森林的緣分。有的屬於“林二代”,父輩不約而同地“就地取材”,給他們的名字鑲上這個“林子”的印記。

  同一片“林子”,同一汪綠色,同一個家園。人與樹的關係圖譜,人類與環境關係的演變軌跡,中國人環境意識與生態理念的昇華歷程,在塞罕壩這片“林子”裏,彰顯得動人而清晰。

  一個見證歷史變遷的“林子”,喟嘆著王朝的落寞又奏響民族的強音

  北京人,東北望,是壩上。

  “塞罕壩”,蒙古語和漢語的組合,意為“美麗的高嶺”。曾經這裡是清代木蘭圍場的中心地帶,主要用於“肄武、綏藩、狩獵”,清廷鼎盛時期幾乎每年秋季都要舉行聲勢浩大的儀式,並列入國家典制,即“木蘭秋獮”。

  那時“美麗的高嶺”究竟有多美?

  《圍場廳志》記載,當年這一帶,“落葉松萬株成林,望之如一線,遊騎蟻行,寸人豆馬,不足擬之”。

  好一個“寸人豆馬”,就像現代人在高空飛行時透過舷窗俯瞰大地,飽覽天地間的遼闊。

  康熙則站在地面上,對這方水土多有歌咏,“……鹿鳴秋草盛,人喜菊花香。日暮帷宮近,風高暑氣藏”。

  現在,塞罕壩留有亮兵臺。一團巨石淩空凸起,形如臥虎。相傳烏蘭布通之戰大獲全勝之際,康熙登臨此地,檢閱凱旋的清軍將士。無法想像,那時的康熙,內心起著怎樣的波瀾。

  他還有一首《塞外偶述》:“水繞周廬曲,原高眾幕圍。”

  乾隆續寫著《出塞雜咏》:“最愛楓林新似染,折來題句手親書。”

  嘉慶則跟風般來一首《塞山行》:“秋風獵獵吹山雲,奇峰倏起林木分。明霞五色互炫耀,欲寫嵐黛難成文。”

  明明知道“難成文”,還要硬著頭皮上,都是因為眼前的景讓人心潮難平。

  帝王熱衷於借筆抒懷,其他人等也沒有閒著。

  黃鉞的《木蘭紀事》見出清雅:“香草豐茸三尺贏,據鞍似踏綠波行。怪它馬耳雙尖沒,盡作春江風雨聲。”

  陸元烺的《塞上夜坐》一片天籟,“松聲入夜常疑雨,蟲語鳴秋慣近人”。

  趙翼是個實誠人,沒有那麼多的辭藻與講究,一句“木蘭草最肥,飼馬不用豆”,徑直把當年木蘭圍場的風情端了出來。

  惜乎時光如刀,將延續著的榮光強行剪斷。1824年,即道光四年,木蘭秋獮這一“萬世當遵守”的家法,被斷然廢止。風雨飄搖的清王朝,已經顧不上什麼“鹿鳴”與“菊花”,什麼“香草”與“松聲”,反而虎視眈眈,把這裡視為一塊肥肉。

  同治年間,就有聲音要“就近招佃展墾,尚足以濟兵餉不足”。光緒年間,還在惦記著“熱河圍場地畝,可否令京旗人丁遷往耕種”,後來直接説了,“開墾圍場各地藉籌軍餉,實為寓兵於民之善策”。

  熱河都統崇綺心在泣血,斗膽上奏,“樹木一空,牲畜四散……林木將何日而蕃昌?牲畜更何時而萃止?空空圍座,何所用之?”

  大勢已去,再可貴的聲音也如草芥。

  成群成群的參天大樹顫抖著,被連根拔起,運走了。

  如茵的綠草被蠻橫地腰斬,“春風吹不生”,遠走了。

  山火燃起,呼哧呼哧,劈裏啪啦,空留一縷青煙,飄走了。

  土匪來了,一通徹頭徹尾的殘暴,逃走了。

  綠色大廈轟然坍塌,風沙來了,住下了,不走了。

  時光一寸一寸地長,風沙一口一口地吞。風與沙在這裡騰轉挪移,漫天飛舞,山呼海嘯。結果是“飛鳥無棲樹,黃沙遮天日”。

  一個王朝留下落寞的背影。

  所有的榮光歸“零”,而且迅疾地跌入“負”的深淵。

  詩人説:清朝的第一粒死亡細胞誕生在木蘭圍場的廢棄裏。

  而一個時代新的開篇也隱含在對木蘭圍場投來關注的目光裏。

  風沙肆虐,無法無天,年輕的共和國下決心要來治理。

  1961年10月,時任林業部國有林場管理總局副局長劉琨受命帶隊來到塞罕壩勘查。哪知道,“美麗的高嶺”以反諷的方式給他一個下馬威,“怎麼説呢,我後來寫了幾句詩,‘塵沙飛舞爛石滾,無林無草無牛羊’。”

  可以想像,當時的劉琨和同伴有多絕望。

  東部荒原上碩果僅存、頑強挺立的一棵落葉松,給他們一行以希望的曙光,“這棵松樹少説也有150年。這是活的標本,證明塞罕壩可以長出參天大樹。今天有一棵松,明天就會有億萬棵松”。

  如今,這棵“功勳樹”還在傲立風霜。它並不高大,也不粗壯,但落落大方,清清爽爽,透著不可冒犯的莊嚴與威儀。

  這棵樹,距離根部一米有餘就開始分杈,感覺是兩棵樹在往上長。塞罕壩機械林場副場長陳智卿説,一棵樹分杈長成兩棵樹,很可能是環境太惡劣,風雪把主幹刮斷,營養讓側枝分走了。還有就是年頭長,沒有人打理,一般的森林管護都要環切側枝的。

  “我驕傲,我是一棵樹,

  …………

  條條光線,顆顆露珠,

  賦予我美的心靈;

  熊熊炎陽,茫茫風雪,

  鑄就了我鬥爭的品格;

  我擁抱著——

  自由的大氣和自由的風,

  在我身上,意志、力量和理想,

  緊緊的、緊緊的融合。”

  詩人李瑛的句子,似乎是專門寫給這棵樹的“傳記”。

  這棵樹,在向人類召喚:這裡,尚存希望。這裡,還有未來。

  1962年,來自18個省區市、24所大中專院校的畢業生和周邊地區的幹部職工,組成369人的建設大軍,雄心萬丈,進駐塞罕壩,誓言重新安排山河與大地。

  遭遇過人類殘酷對待的大自然,擺出一個“店大欺客”的架勢。

  氣溫在這裡玩著“蹦極”,極端最高氣溫33.4攝氏度,最低氣溫零下43.3攝氏度,年均氣溫零下1.3攝氏度。風一年只刮一次,從年初刮到年終。雪是這裡的常住客,年均積雪7個月,最晚降雪記錄是8月26日,最早是6月10日。真正意義上的春天在這裡不是按照天過的,更不是按照月過的,而可能是按照小時過的。

  塞罕壩人“咬定荒山不放鬆”。種樹,成了他們心中強勁的旋律。

  種樹種樹種樹,他們心無旁騖。種樹種樹種樹,他們吃了千斤苦,受了萬般累,矢志不渝,不含糊。種樹種樹種樹,他們不惜搭上後代的漫漫前途。

  種樹種樹種樹,這個響亮口號,塞罕壩人在內心喊了55年。種樹種樹種樹,旋律看似平面,節奏看似單調,卻抹平了荒漠與森林之間不可逾越的距離。種樹種樹種樹,塞罕壩終於從“負”的深淵爬了上來,挺立起“正”的身姿。

  “萬里藍天白雲遊,綠野繁花無盡頭。若問何花開不敗,英雄創業越韆鞦。”作家魏巍曾經踏足這裡,留下詩句。都知道,他有篇代表作,叫《誰是最可愛的人》。

  塞罕壩人,也是可愛的人。他們沒有驚天動地的豪言壯語,卻幹著感天撼地的韆鞦偉業。

  如今的塞罕壩,森林覆蓋率由林場建立初期的12%增至80%,林木蓄積由33萬立方米增至1012萬立方米,完全稱得上一艘“綠色航母”,一家“綠色銀行”。

  如今的塞罕壩,是一面墻,一面抵禦風沙的墻;是一汪海,一汪綠意蔥蘢的海。

  曾經,塞罕壩之美“殆非人力之所能為”。如今,塞罕壩之美“確屬人力之所能為”。是人力,讓塞罕壩奄奄一息。也是人力,讓塞罕壩滿血復活。人與人之間,橫亙著歲月的滄桑,更見證著一個時代的闊步前行。

  一個蘊藏生態思想的“林子”,新時代的年輪更綿密更壯實

  “無邊曠野一棵松,頂天立地傲蒼穹。雷霆或可傷枝葉,壯志何曾動毫分?”來自林業系統的詩人田永芳,對塞罕壩的“功勳樹”一咏三嘆。

  這棵落葉松,記錄了塞罕壩這片茫茫林海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弱到強的生長歷程。樹是有年輪的。歲月的印痕,刻在樹榦一層又一層的同心紋路上,表徵著時光進度與人世變遷。而這5年的年輪,必定更綿密更壯實。這5年的年輪,也再度昭示:塞罕壩是有根的塞罕壩,塞罕壩這個“林子”是有根的“林子”。

  這個關乎生態理念、生態思想的“根”,厚植在塞罕壩人的意識深處。

  塞罕壩人太知道,這個“林子”是怎麼來的,意味著什麼。

  當年的人們,對“千里紅葉連霞飛”的木蘭圍場“巧取豪奪”。毫無節制的索取,引發大自然的瘋狂報復。當塞罕壩人再度靠近時,大自然並不聽從,更不屈服,而是持續地出難題,考驗著人類的耐力與決心。

  1962年,369位塞罕壩人,種下1000畝的樹苗,但成活率不足5%。第二年春天又造林1240畝,成活率只提高了3個百分點。

  大自然毫不客氣。塞罕壩人的信心驟然降至冰點。

  1977年10月,一場罕見的“雨凇”災害襲擊塞罕壩,受災面積達57萬畝,“一棵3米高的落葉松上,挂著的冰有500斤重”。

  大自然並不想“束手就擒”。

  不足3年時間,大自然再度“偷襲”,讓正處於生長期的樹木遭遇3個多月的乾旱,12.6萬畝的落葉松悲愴地倒下。

  塞罕壩人屢敗屢戰,每一次都重整旗鼓,跟大自然較量、協商。

  人類以善相待,自然敬之以禮。

  這10年,與建場初期10年相比,塞罕壩及周邊地區年均無霜期增加12天,年均降水量增加50毫米,大風日數減少30天。大自然調整了區域的小氣候,給塞罕壩人回贈一份大禮。

  從報復到相持再到友好,大自然與塞罕壩人之間,演繹著人類與自然關係的變奏曲。大自然與塞罕壩人攜手相告:人類與環境有且只有友好相處,真正“姐妹情深”“哥倆好”,才能擁有美好的未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思維,不是沒有給塞罕壩人以衝擊。種樹嘛,就應該“吃樹”;綠色嘛,大致來説就是窮困、落後、封閉的代名詞;過日子嘛,就應該發“大工資”,過“大生活”。再説,塞罕壩的森林資源總價值超過200億元,是有揮霍資本的。但塞罕壩人還是決然地把這些想法摁住了。

  由於氣候條件限制,塞罕壩的樹,每年的生長期滿打滿算,也就兩個月左右。塞罕壩的樹在休眠,塞罕壩的人在思想上卻放棄“貓冬”。新的理念、新的思路,引領著塞罕壩人步子邁得更穩,走得更遠。

  茫茫林海緘默無聲,卻以偉力撐起一片新的天。

  “這幾年,越來越感覺,花草樹木,空氣、水和綠色的地位上來了。”塞罕壩機械林場總場千層板分場場長于士濤説。

  “我總結,幹林業的,就是要看天吃飯,看老天爺的臉色。我們做事,做到什麼份上,老天爺説了算。人還是要老實點,別老想著跟大自然對著幹。”塞罕壩北曼甸分場場長張利民説。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環境就是民生,青山就是美麗,藍天也是幸福。”塞罕壩人在林場顯著的位置,立起一塊塊標語牌,誓言要把囑託牢記在心。

  “生命與綠色擁抱,人類與自然共存。”“人人愛護環境,環境呵護人人。”“人類靠環境生存,環境靠人類保護。”“保護環境是責任,愛護環境是美德。”“用汗水美化青山,用愛心締造家園。”“你的呵護,使我美麗。”“讓人類在大自然愉快徜徉,讓鳥兒在天空中自由翱翔。”“追求綠色時尚,擁抱綠色生活。”這些標語牌,散落在塞罕壩林場的各個角落。

  呵護自然,保護環境,塞罕壩人站在前列。

  “大家都説‘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但這個‘涼’可不是那麼好‘乘’的,是要‘打雷’的。”80後於士濤是個“新壩上”,已經成為林場中堅力量的他,越來越懂得前輩嘴邊的“三分造,七分管”的分量。

  這個“林子”是塞罕壩人的命。保護好這個“林子”,是塞罕壩人靈魂深處的第一位訴求。

  保護保護保護,他們使出渾身解數。保護保護保護,他們對誘惑不聞不顧。保護保護保護,他們在行動上領先一步。

  塞罕壩有個七星湖,群山環抱的100萬平方米的濕地範圍,分佈著大小不等、形狀各異的天然湖泊,宛如天上的北斗七星。

  不少人忽略了這個七星湖全稱為“七星湖假鼠婦草濕地公園”。

  陳智卿介紹説,假鼠婦草常見於海拔1100米以下,而在海拔1500米左右的七星湖濕地公園長勢良好,實屬罕見,富有科考和觀賞價值。

  於是,塞罕壩人懷著敬意,以一種草的名義,為一個景區命名。

  草是有生命的,樹也一樣。生命之物總是要患病的。如何給森林治病,塞罕壩人自有路數。

  林場森林病蟲害防治檢疫站站長國志鋒介紹説,對於森林病蟲害防治,塞罕壩有個總體原則:能森林自控的,不人為干預;能小範圍控制的,不擴大面積防治;能採取天敵、物理防治的,不用化學藥劑。

  “目的就是將環境污染降到最低,最大限度保護非防控對象,促進森林形成自控機制,維護生態平衡。”國志鋒的意思是,“林子”能自行解決的,就讓它自己動手。

  對於防火的事,塞罕壩人則是牢牢握在手裏,一刻也不撒手,“森林如萬寶藏,資源財富裏面藏。若是防火不為重,定是富土變窮壤”。

  林場防火辦主任吳松告知,塞罕壩林場防火的考核辦法是定量的,採取的是“百分制”,每一分都是落地的,很明確,可操作。

  比如,隨機抽查發現護林員的巡更系統手機人為損壞或者丟失了,每部扣0.1分;防火宣傳專用廣播設備損壞了,無法使用,扣1分;護林防火緊要期,各分林場主管領導如果不接聽電話,每次扣0.5分;專業撲火隊員的單兵裝備,包括撲火服、頭盔、手套、撲火靴、挎包、水壺、毛巾、風鏡、急救包、手電筒,缺少一件扣0.1分。

  關鍵是,這麼一路算下來,90分以上才達標。

  一旦不達標,好了,緊跟著一長串的處罰措施,硬碰硬,毫不留情。

  制度在上,有規可循,清清楚楚,容不得半點的僥倖與懈怠。

  就這麼著,塞罕壩人在防火上自己給自己念“緊箍咒”,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

  在這個防火“百分制”定量考核辦法中,有一大項是“資源管護”,明確一旦發現牲畜進入幼林地,包括發現牲畜糞便,每次扣0.2分。

  當年,劉琨見著的塞罕壩“無林無草無牛羊”,是因為牛羊不來了。如今的塞罕壩,是不讓牛羊來。於是,現在的塞罕壩,“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難見牛羊”。

  防蟲、防火、禁牧,為了保護這片林海,塞罕壩人亮出一套組合拳。

  但他們不滿足於“守”,而是也有“攻”。

  塞罕壩人的“拿手好戲”就是見縫插綠、見空植綠。這五年,他們開始向石頭要綠色。

  經過幾代人的艱辛勞作,塞罕壩能植樹的地方基本上都被綠色佔領了,“肉都吃光了”,好一點的“骨頭”也給啃完了。要説綠色在塞罕壩已經趨於飽和了。但塞罕壩人不避短,因為還有“硬骨頭”。

  一些石質陽坡,土層瘠薄、岩石裸露、地處偏遠、施工難度大,有的坡度甚至達到46度。塞罕壩人説,綠色無盲區,綠色要徹底。既然鐵樹能開花,石頭上自然也能種樹。

  他們把這個工程命名為“攻堅造林”,完全是向改革縱深處挺進的陣勢。

  整地如何動手?“沿等高線,利用人工進行穴狀整地,穴面規格為長70釐米×寬70釐米×深30釐米,較常規整地規格有所加大,採用‘品’字形配置,有效攔截地表徑流”。

  樹種選擇有哪些要求?“以抗乾旱能力強的樟子松和油松容器苗作為主要栽植樹種”,苗齡在三四年之間,苗木高度控制在20釐米至30釐米。

  還有特別提示,“苗木栽植完成1周後,進行二次踏實,充分做到根土密接,防止透風失水”。

  這些內容摘自論文《塞罕壩林場開展攻堅造林的成功經驗與思考》,作者司宏圖,來自塞罕壩第三鄉分場。

  塞罕壩的造林與管護,歷來都是科研力量“唱大戲”。一群知識分子,甘心在這裡觀察樹、研究樹、發現樹。

  這五年,塞罕壩完成《壩上地區華北落葉松人工林大徑級材培育技術研究》《塞罕壩自然保護區生物多樣性研究》等5項課題研究,開展《油松、華北落葉松高效培育與經營關鍵技術研究》《華北土石山區典型森林類型可持續經營技術研究》等4項協作研究,評審通過《河北省白毛樹皮象防治技術規程》《河北省樟子松人工林撫育技術規程》等3項地方技術標準。

  塞罕壩的659種植物,也被納入研究的視野。“在特有植物中,光萼山楂是新發現的一個耐寒耐旱種,保存了良好的基因遺傳性。”《塞罕壩森林植物圖譜》記載道。

  風光攝影家姜平則以藝術的視角,丈量著塞罕壩的一草一木,“高低起伏的山崗之間夾雜著一塊塊草場和湖泊,晨曦中耀眼的白樺樹、夕陽下牧歸的牛羊和秋風前短暫的油菜花,構成了塞罕壩典型的地貌特徵和美麗的塞外風景。這種自然條件,非常適合攝影創作”。

  他出版的畫冊《風光攝影解析:塞罕壩》,以塞罕壩的風景為例,講述著與風光攝影有關的甲乙丙丁。

  塞罕壩經得住360度全域性的研究與打量,最根本的還是新的生態思想在奠基在涵養。

  塞罕壩之路,是播種綠色之路,亦是捍衛綠色之路,更是以綠色發展理念為引領為方向的通往未來之路。

  這就是塞罕壩的“根”。

  一個蓄滿精神能量的“林子”,向著壯闊的天空拔節生長

  “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鳥山花好弟兄。”

  在塞罕壩林海漫步,眼與耳,身與心,是可以完全託付的,不設防。

  無邊無沿、無窮無盡的綠色,清新、雅潔、恢宏、明亮,令人心安,有著向上的牽引力。

  飲水思源,睹物思人。

  塞罕壩有片“尚海紀念林”。好一個齊整、蔥翠的“林子”,銘刻著以林場首任黨委書記王尚海為代表的創業元勳們的功績。

  林場建設初創時期,困難堆積如山。為了穩定軍心,王尚海一跺腳,從承德舉家遷往壩上。副場長張啟恩,原林業部造林司工程師,北京大學畢業生,硬是説服愛人揮別京城,舉家上壩。

  燕趙大地,再次響起“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歌。

  悲歌一曲唱罷,旋即轉入寂寞。無邊的寂寞,始終是塞罕壩的“敵人”。

  73歲的尹桂芝,18歲時秉持“祖國的需要就是我的志願”的信念,來到塞罕壩,“沒活幹,那就找活兒幹,幹啥還得往前幹”。80歲高齡的“老壩上”張省也説:“當時就看誰能幹。誰能幹就跟誰比。比著幹,得勁!”

  化解白天的寂寞就找活兒幹,安頓晚上的寂寞就人為製造聲響。

  “年輕人沒啥活動,上山參加生産回來,基本上就在宿舍待著,看看書。太悶了,就喊兩聲,亂唱幾句,敲敲洗臉盆子。就這樣。”建場初期的技術員李信説。

  55年了,寂寞依然難以驅除。

  塞罕壩在偏僻地帶設有多處望火樓,一般都是夫妻終年住著,觀察火情,被譽為“森林的眼睛”。

  劉軍和齊淑艷駐守的陰河分場亮兵臺營林區望火樓,是整個塞罕壩林場的制高點。舉目一望,茫茫林海盡收眼底,就專門辟名為“望海樓”。這裡距離林場駐地有一個小時的車程,一路上除了樹,還是樹,偶見一個人影,都讓人心生暖意與欣悅。

  他們的任務就是每15分鐘登高瞭望一次,看看四週是否冒煙了。這份工作,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在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兩口子生活了11年,“該吵的架都吵完了”。原本性情上就好靜的劉軍,笑起來也是一個“慢動作”。

  實在是“熬得慌”,劉軍看見央視播放著《跟徐湛學國畫》節目,頓時來了興致,“尋思”著那就學畫畫吧。

  初中一年級就輟學了的劉軍,人到中年,給自己找了個愛好。邊學邊畫,邊畫邊學,他感覺沒有那麼難,“你看,畫個松樹枝,拿毛筆往紙上一戳,就出來了”。

  他畫有《賞秋》《一覽眾山小》《春江水暖》《松鼠送福》《長壽圖》《百財聚來圖》,還有一幅,兩隻貓咪,瞪大眼睛,豎起耳朵,全神貫注,相互偎依著。劉軍將之喚名《守望》。

  “守望”,是當代塞罕壩人的人生關鍵詞。

  他們在守望塞罕壩的氣息。用作家石英的話説,整個塞罕壩都散發著“一種清冽、芳香、甜潤而又略含酸爽的使人清醒、促人向上的氣息”。

  他們在守望塞罕壩的綠色。用編輯家崔道怡的話説,塞罕壩的綠是“碧綠、翠綠、嫩綠、油綠”,是“飽含著脂肪與水分、充盈著生命之原色的綠”。

  他們在守望塞罕壩的美麗。用攝影家李英傑的話説,塞罕壩的自然美“詮釋了世間所有的永恒、浩瀚、廣袤、和諧與力量,是原生態的美,是真正的自然美”。

  守望守望守望,他們以立正的身姿長成了一棵棵參天樹。

  站在那棵被譽為“功勳樹”的落葉松前,李瑛老先生的詩句再次在耳邊回蕩:

  “我驕傲,我是一棵樹,

  …………

  我是廣闊田野的一部分,大自然的一部分,

  我和美是一個整體,不可分割;

  我屬於人民,屬於歷史,

  我渴盼整個世界

  都作為我們共同的祖國。”

  你分明能感知到,這裡的“我”,不僅是一棵樹,也是塞罕壩的百萬畝林海,更是創造著傳承著塞罕壩精神的塞罕壩人。

  守望守望守望,他們練就“塞罕壩式”的樂觀。

  “一日三餐有味無味無所謂,爬冰臥雪苦乎累乎不在乎。”這是當年的塞罕壩人擬就的對聯,橫批:志在林海。

  而現代塞罕壩人在遇事抱持樂觀態度上不輸前輩。

  由於長年在海拔1010米至1940米的地方工作生活,塞罕壩人的皮膚偏黑。他們就自嘲是“黑蛋”“黑煤球”“黑土豆”。

  轉而,他們有時也“冒充”一把文化人,自稱是“林家舖子”的。

  守望守望守望,他們這群傾心製造“氧氣”的人出手大方。

  數據顯示,塞罕壩每年釋放氧氣54.5萬噸,可供199萬人用上一整年。

  塞罕壩這個“林子”更在釋放著精神的“氧氣”。

  因為這個“林子”的帶動,林場所在的河北省承德市造林綠化步入“加速度”跑道,全市森林面積3390萬畝,森林覆蓋率超過56%,再造了25個塞罕壩。

  因為這個“林子”的感召,更多的人享受著一種有遠見的生活方式。

  劉國是塞罕壩北曼甸分場四道溝營林區的一名護林員。他的任務,就像歌曲唱的“大王叫我來巡山”,要在沿途開展防火宣傳,扣留所有火種,查看所轄範圍是否有人為或牲畜毀林現象。他每天都要寫巡山日記,營林區主任還要“批改”。

  不過,劉國已經從“要我巡山”轉向“我要巡山”。他説:“有事沒事,有點沒點,就喜歡到山裏走一走、看一看,要不然就不舒服、不踏實。”

  在壩上感到舒服與踏實的,還有8歲的劉笑宇。

  平時劉笑宇在臨近塞罕壩的鄉鎮上讀書、生活。正值暑期,他就跟著家人上壩了。見著時,他正和另外兩個小朋友組成“尋寶小分隊”,在草地上嬉戲,“我喜歡壩上,可以一直跑,跑呀跑,一口氣跑好遠”。

  在大自然的懷抱裏,他是一個舒舒展展的人。

  7月12日傍晚,在七星湖假鼠婦草濕地公園“松毯天成”景點,一個小男孩撿起一枚松果,問媽媽這是什麼。媽媽告訴他,這是松果,裏邊有松樹的種子。種子慢慢長大了,就是身旁的這些小樹苗。

  “小樹苗”這三個字令小男孩眼神一動,旁若無人地念起了童謠:“園裏一排小樹苗,根根栽得一般高。小樹苗,嫩又小,搖一搖,就摔倒。小朋友們愛樹苗,你不碰,它不搖,挂上一張小紙條:人人愛護小樹苗。”

  小男孩來自北京,名叫郭恒銘,正讀著幼兒園。媽媽晁華説,這是第一次聽兒子唱起這首童謠。

  這麼個地方,這麼個時刻,“愛護小樹苗”的星光,在這個4歲孩子的腦海中閃爍著。

  一顆美好的種子正在他的心底發芽。

  孩子們意味著未來。成人理當要為他們傾心愛著的綠色護航。

  塞罕壩人是榜樣。

  “什麼人?一顆綠色的心,一臉的剛毅與幸福。”在奔向中國夢的征途上,有人問。

  “塞罕壩人!”回答響亮而有力。

  “什麼人?把生態的事看得這麼透徹,行動上這麼果斷。”在人類描繪生態文明前景的漫漫畫卷邊,有人問。

  “中國人!”回答更堅定、更鏗鏘。

  (作者:王國平,係本報記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理事)  

  (原標題:好一個大“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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