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新核戰略用意何在？

　　2月2日，美國國防部發佈新版《核態勢評估》報告，就美國的核能力、核戰略目標、核武器使用原則、未來建設方向等做了系統闡述。與2010年《核態勢評估》報告相比，新報告展現出一系列新的特點，值得關注。

　　其一，強化核武器在國家安全戰略中的作用逆世界潮流而動。眾所週知，奧巴馬政府曾大談“無核世界”倡議，其2010年報告的一個基調是“削減核武器數量、減弱核武器在美國安全戰略中的作用”。與之相反，新報告則強調甚至要提升核武器在美國國家安全戰略中的作用，包括對核攻擊和非核攻擊進行威懾、對盟國和夥伴提供保障、當威懾失敗時實現美國的目標、為不確定的未來規避風險的能力。

　　新報告之所以如此強調核武器的作用，主要因為新報告認為美國面臨的威脅環境自2010年報告發佈以來發生了“迅速惡化”，而美國此前相對於潛在對手的軍事優勢卻在縮小。這意味著，與2010年報告認為“美國及盟友、夥伴擁有的常規軍力可有效威懾”相比，美國如今對自身的常規軍力越來越不自信，未來可能越來越依賴核武器的威懾作用。

　　眾所週知，自冷戰結束以來，從核裁軍到“無核世界”理念，核武器在國際政治中的地位在逐漸下降，世界爆發核戰的風險也相應在減小。如今，美國強化核武器的地位和作用，可謂逆世界潮流而動。同時，對世界各國而言，一個原本常規軍力就令人難望其頂背、且動輒揮舞核大棒的美國，可能更加危險。

　　其二，核戰略首要目標發生變化，易加劇大國競爭。2010年報告認為“世界最緊迫、最極端的危險莫過於核恐怖主義”，因此將“防止核擴散及核恐怖主義”作為核戰略五大關鍵目標之首。與之相比，新報告將“打擊核恐怖主義”、“核不擴散和軍備控制”放在了報告後部，將“威懾潛在敵人不發動任何規模的核攻擊”作為美國核政策和核戰略的最高優先考慮。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美國看來，美國自冷戰後開始大幅削減核武庫，而潛在敵人“卻一直走著相反的道路”。朝鮮、伊朗也在積極發展自己的核力量。因此，美國認為美國及其盟友面臨的核威脅在上升。這與此前特朗普政府發佈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國防戰略報告》的基調基本一致。核戰略是美國國防戰略的重中之重，國防戰略則是其國家安全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美國核戰略首要目標的變化，反過來也印證了美國國家安全戰略的轉變，即美國的國家安全戰略和國防戰略重點將由主要應對恐怖主義轉向應對大國競爭，甚至是大國衝突。這對當前非傳統安全問題凸顯、迫切需要大國合力共治的世界來説並非好事。

　　其三，美國大力強化核威懾力，或引發核軍備競賽。如前所述，在特朗普政府看來，冷戰後美國一直在削減核武庫，但包括俄羅斯在內的其他國家卻沒有跟隨美國。因此，新報告強調，未來幾十年要全面對美國“三位一體”的核武庫及其指揮和控制系統進行更新換代，包括更換新的戰略核潛艇、陸基洲際彈道導彈、轟炸機等。不僅如此，美國還要發展非戰略核力量及其運載工具，包括低當量核武器、可攜帶核彈頭的艦載巡航導彈等，目的是“提高美國核武力的靈活性和應對能力”。報告雖然沒有強調，但美國近年來一直在大力推進的是反導體系建設。在此背景下，其他核大國要麼眼睜睜看著美國通過大力發展核武器和反導系統奪取全面戰略優勢，要麼效倣美國，通過強化自己的核威懾併發展反導系統來維持與美國的戰略穩定。因此，美國大力強化核威懾力對世界大國間的戰略平衡而言是非常危險的，極易在核大國之間引發新的核軍備競賽。

　　其四，降低核武器使用門檻，可能刺激核擴散。2010年報告曾承諾“減少核武器在威懾非核襲擊方面的作用”，“只在極端情況下考慮使用核武器”，“不對加入並遵守《核不擴散條約》的無核國使用或威脅使用核武器”。與之相比，新報告不僅強調要用核武器應對“非核攻擊”，而且在闡述“不會對加入並遵守《核不擴散條約》的無核國使用或威脅使用核武器”承諾時做了保留，宣稱“考慮到潛在的非核戰略攻擊的嚴重性，美國保留對上述承諾進行調整的權利”。這實際上意味著美國一旦常規軍力不足以應對潛在衝突，便會降低核武器使用門檻，用核武器來應對常規衝突。這也是極其危險的。因為，一方面，降低核武使用門檻增加了美國核戰略的不確定性，也就增加了其他大國對美國産生誤判的可能性，這對於核大國而言非常危險。另一方面，無核國的安全再也得不到保證，因為美國一旦認為有必要，或找個藉口，就可能運用其保留的權利，對遵守《核不擴散條約》的無核國使用所謂“戰術核武器”。這勢必刺激無核國，特別是處在核門檻的國家去發展自己的核武器，從而加劇世界範圍內的核擴散風險。（賈春陽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美國所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