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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生態“傷疤”逐漸“癒合”,但有地方“動作跑偏”
2020-11-24 09:09:25來源:新華每日電訊編輯:胡君顏

  長江生態“傷疤”逐漸“癒合”,但有地方“動作跑偏”

  生態修復須儘快解決“措施打架工程反復”、社會資本參與不足、過度追求景觀形象等問題

  ▲3月6日,工人在重慶廣陽島進行生態修復作業(資料照片)。新華社發

  搞好生態修復,是保持長江生態原真性和完整性的關鍵一環。新華每日電訊記者近期在長江上游採訪時了解到,在“共抓大保護、不搞大開發”理念指引下,沿江地區生態修復加快推進,一大批生態“傷疤”逐步“癒合”。

  但與此同時,一些困難和問題也逐漸顯現。由於生態修復標準體系不完善,有的修復工作存在“標準不一、專家爭論、措施打架、工程反復”的情況;生態修復項目量多、面廣,投入較大,目前主要是政府投入“唱主角”,社會資本參與不足,常態化投入機制尚未形成;少數地區工作理念出現偏差,把生態修復簡單視為搞工程,甚至過度追求景觀形象。

  部分生態領域專家和幹部呼籲,進一步完善生態修復政策和工作機制,推動長江生態修復工作向系統化、高品質邁進。

  生態修復按下“快進鍵”,長江“傷疤”漸癒合

  如山聳立的尾礦庫,頂部、邊坡被覆土加固,周邊截洪溝環繞,坡上新近播撒的花草長勢良好,坡下投入上千萬元的滲濾液處理站正在運行……這是記者日前在重慶市涪陵區長江南岸看到的場景。而4年前,這裡的廢渣常年裸露、塵土飛揚,嚴重影響周邊環境和群眾生活。

  作為一家臨江而建、有著50多年曆史的老化工企業,中化重慶涪陵化工有限公司“積攢”了數十年的磷石膏渣堆積如山,滲濾液漫溢入江隱患突出。隨著長江大保護的推進,該企業啟動環保搬遷。從2018年開始,經過2年多的生態修復,這個曾威脅長江生態的尾礦庫,蛻變成了一座江邊“青山”。

  近年來,沿江區域在治理污染存量的同時,加快生態修復還“舊賬”,不少類似的尾礦庫、非法以及老舊碼頭、露天礦山、化工廠區等生態“傷疤”正逐漸修復。

  初冬時節,走進重慶市廣陽島,江風撲面、草樹蔥蘢,濕地生機盎然。這個長江上游最大的江心島,曾一度規劃超過300萬平方米的房地産開發量,導致局部生態被破壞。2017年8月重慶市及時叫停廣陽島“大開發”。經過疏田清湖、豐草植樹等系統修復,並融入人文歷史元素,現在定位為“長江風景眼、重慶生態島”的廣陽島,植被覆蓋率恢復至82%,有近700種動植物在此生息繁衍,如同一顆綠色寶石鑲嵌在長江之中。

  長江、嘉陵江交匯,縉雲山、銅鑼山等山脈縱橫,形成了重慶獨特的“江在城中、城在山中”的山水立體景觀。重慶市規劃和自然資源局生態修復處處長李萍介紹,重慶市2018年入圍國家山水林田湖草修復工程試點,圍繞長江大保護,當前正大力開展國土綠化提升、礦山綜合治理、生物多樣性保護等7大類生態修復工程,已完成196個項目,努力實現“山青、水秀、林美、田良、湖凈、草綠”的修復效果。

  嘉陵江畔的縉雲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是重慶主城區天然生態屏障。保護區內的村民一度“靠山吃山”,農家樂無序發展、部分違規項目“蠶食”林地。2018年6月起,重慶市強力開展縉雲山保護區環境整治,累計拆除各類建築物50多萬平方米,修復綠地30多萬平方米。過去因多家農家樂和酒店圈佔,保護區內的黛湖被污染,通過拆除違建、栽種植被、湖岸整治等,現在的黛湖清水盪漾,湖邊花草繁茂、綠樹成蔭,成為當地市民遊玩、休閒的好去處。

  財政部的數據顯示,自2016年國家山水林田湖草生態保護修復工程試點啟動以來,圍繞重點生態功能區遴選了25個山水林田湖草生態保護修復試點項目,2016年至2019年中央財政累計下達資金360億元,為整體性、系統性生態修復積累了經驗。

  部分領域修復標準不明,資金投入比較吃力

  儘管長江上游沿線各地對生態修復的重要性、緊迫性認識不斷增強,部分點的修復也在加快實施,但記者調研發現,面對“點多、量大、複雜”的生態“傷疤”,基層在保護修復中,面臨不少難題。

  長江生態修復涉及水上、岸線、陸上廣大空間的眾多領域,目前除水、大氣環境品質等有較成熟的標準外,岸線、山體等的修復都沒有統一標準,具體如何修復、修到何種程度,大多靠“各自摸索”。

  今年5月,重慶市涪陵區清溪鎮長江邊的違規臨時碼頭被拆。記者走訪看到,原址部分區域已培土復綠,但與原始岸線仍有差別。

  當地港航管理部門幹部説,上級部門要求非法碼頭整治“拆除復綠”,但沒有統一、細化的標準。

  “為此我們和區環境部門共同制定了一個標準,即‘設備遷移、斷路斷道、培土植綠’。但是否達到修復效果,沒有尺規來衡量,只能由上級檢查組現場看著定。”

  近年來豐都縣關閉非法碼頭4個、非法堆場9個,並投入100多萬元進行生態修復。該縣交通局一位幹部介紹,由於沒有具體的修復指南,生態修復大多就是栽些樹,有的地方後續管護跟不上,樹的存活率也不高。

  同時,長江沿線土壤、礦山、水環境等修復項目動輒投入巨大,由於尚未形成直接有效的價值實現機制,社會資本投入積極性不足。除少部分項目由造成損害的企業等主體承擔修復成本外,目前主要以政府財政性投入為主,這種投入機制很難支撐未來大規模、長效化的修復工作。

  位於三峽庫區腹地的長壽區,近年關停一批環境風險較高的沿江化工企業,生態修復資金壓力巨大。長壽經開區環保局幹部介紹,其中,僅長壽化工廠1000余畝重金屬污染土地完全修復達標,就需投入十多億元,“現在是由經開區所屬公司借款7.5億元給企業先期修復,後續仍有很大的資金缺口。”

  重慶市規劃和自然資源局一位幹部介紹,目前,國家層面有“山水林田湖草修復試點工程”,列有專項資金對試點地區進行獎補,但地方必須拿出配套資金。

  重慶納入首批試點的項目大多位於中心城區,這些區縣財政狀況相對較好,配套資金問題不大。下一步,渝東北三峽庫區、渝東南武陵山區急需進行大面積生態修復,而這些欠發達地區的區縣,大多是吃飯財政,配套資金很難到位,“所以申報第二批試點時,這些地方都不積極。”

  少數地區“動作跑偏”,系統性政策機制須健全

  在推進生態修復的過程中,也有少數地方理念出現偏差,動作跑偏,將生態修復簡化為搞工程。

  部分生態管理部門幹部和專家反映,基層有些幹部在實施生態修復時,缺乏對生態系統的科學認識和系統把握,往往以搞工程的思維來做修復,熱衷於大拆大建早見效,對自然修復、長期維護缺乏耐心;有的甚至把景觀效果擺在生態功能之上。

  生態學專家、西南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教授李昌曉長期擔任多地生態修復項目評審專家,他近年評審項目發現,一些地方在長江岸線整治修復中採用工程措施保證城鎮安全、修建濱江景觀帶是合適的,但在庫岸生態相對穩定的區域,部分生態修復項目動輒開挖、鋪設鋼筋水泥,嚴重破壞原有生態。

  有的地方把生態修復項目交由園林景觀設計單位做,過度追求景觀形象,將波斯菊、美麗月見草等外來入侵物種列入採購目錄,雖然景觀效果好,但大面積種植將壓縮本地物種生存空間。“有的原本只需科學植樹種草就可以促進自然修復的項目,結果變成了投資大的開發工程。”李昌曉説。

  針對存在的困難和不良現象,受訪專家和基層幹部表示,隨著長江上游生態環境破壞得到有效遏制,系統推進生態修復已成為長江大保護的工作重心,建議聚焦生態修復標準、資金投入機制、工作實施路徑等,進一步完善政策和工作機制,推動長江生態修復工作向系統化、高品質邁進。

  首先,針對山水林田湖草不同生態系統類型,制定統一權威的生態修復標準體系。生態修復涉及多個學科、多個部門,基層幹部介紹,在實際工作中,不同的專家和部門生態修復設計思路、工程規範、技術標準、驗收標準的理解不統一,造成“標準不一、專家爭論、措施打架、工程反復”的情況。建議加強制度、標準與學科建設,制定《生態修復技術規範》並納入國家標準體系,涵蓋調查評價、空間規劃、資金概算、工程建設、驗收、評價考核等工程實施管理領域,讓基層有章可循。

  可組織相關專家針對長江流域不同生態領域,編制系統化修復指南,植物選種正面和負面清單,推薦近年來修復效果較好的技術方案和案例,加強生態修復科學研究和專業人才培養,建立生態修復項目動態跟蹤評價機制,加強生態脆弱區修復技術攻關,推動生態修復科學化

  其次,加快探索財政撬動、市場化運作的生態修復長效投入機制。受訪者建議,除了增加中央專項獎補資金的規模外,可考慮發行生態修復專項債,成立生態修復專項基金;優化綠色信貸政策,對山水林田湖草項目出臺扶持政策,將綠色信貸納入金融機構考核;探索“生態地票”等生態産品價值實現機制,鼓勵和引導社會資本投入專項生態修復,建立生態修復受益主體補償貢獻主體的機制,解決好“受益的主體反哺,擔當的地區不吃虧”的問題等。

  另外,切實加強對長江沿線重大生態修復項目的過程監管、效果評估和長期監測,對一些地方搞形象、走過場式修復等亂象進行嚴肅整治。 (記者張桂林、周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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