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戰‘疫’”徵文】“疫”不容辭

編者按:“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為鼓舞抗疫鬥志,堅定抗疫信心,人民網聯合《中國作家》雜誌社聯合發起“人民戰‘疫’”徵文,向全國作家和網友發出邀約,鼓勵大家用手中的筆,記錄這場防疫狙擊戰中值得銘記的時刻。優秀作品將在人民網文化頻道“人民戰‘疫’”專欄、“學習大國”微信公眾號、人民網文娛部微信公號“文藝星青年”以及《中國作家》雜誌社官方微信公號、紀實版正刊陸續發佈。

 

【“人民戰‘疫’”徵文】“疫”不容辭

 

 

庚子鼠年1月29日,大年初五,下午,羅磊在手機裏大聲和我説:“姐,我現在到了海安南,我的車在這裡解編,推入渡輪渡海”。他和我説話的時候,我聽到手機裏傳出調度的口哨聲和汽笛聲。我説:“渡了海,你就到海南了”。他説:“是啊”。話一來一去,自是無盡的感慨,就像一棵樹經歷過於漫長的寒冬終於盼來朗朗晴空。

 

大年初一那天,羅磊在微信上給我拜年,我問他:“你是否春節期間出車”,他説“出”。我説:“一定注意安全”,他説:“好的”。我因之隱憂。這時候,疫情一天比一天嚴重,各種信息鋪天蓋地,從早晨到晚上,牽動所有人的神經,讓人心理越來越脆弱,被不良情緒挾持。我也是,我不知道新型冠狀病毒對中國懷著多大仇恨,這樣不留餘地的惡狠狠的摧殘,非要在十幾億人的心頭血淋淋地扎上一刀。

 

可是,有一些人必須逆行。

 

大年初三,也就是27日,疫情已經如專家預測的那樣呈爆髮式增長,我悲傷、難過,流淚並祈禱,同時我也清楚,我們期盼的東西還在考驗我們的耐心。也就在這一天夜裏十一點半,羅磊發了一條微信,他説,我的29名乘務員和我,今天穿戴著與平時不同的裝備(口罩和醫用手套)開始乘務工作。我們一起走,誰也不要掉隊,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家庭,疫情終會在我們的團結下被消滅。中華民族加油!武漢加油!

 

我真的替羅磊捏一把汗,這趟車號為z386的長途列車由長春發往三亞,全長4612多公里,耗時三天兩夜。列車長羅磊跟這趟車六年了,他所在的三亞八組班從遼寧錦州段開始,負責餘下的全部路程。平時他就給我講過這趟車的種種不易,在多數人被迫困在家裏寸步難行的時候,他們卻要跨越中國南北,載著那麼多的人跋涉。這是一種危險的背負。我想,我要是能勸阻羅磊,就讓他把這趟車停下來。可是停下來怎麼辦呢,那麼多的旅客,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需求,要回家、要工作,或者別的什麼。不然誰會在這種時刻不管不顧的往外跑。

 

28號,我仍然輪迴著前一天的痛苦,關注各方面消息,好的悲壯,壞的陰鬱。我沒有問羅磊到哪,我被一個國家的苦難淹沒,忘了那趟孤獨而勇敢的列車。

 

29號,我莫名就想翻看羅磊的微信,因為最初的那種擔憂突然躥出來攪擾我。然後,我發現他又發了一條信息,是剛製作上傳的視頻《“疫”不容辭》。不出我所料,他們路上遇險了。

 

 

27日深夜,z386像一條大魚遊出山海關,咣當咣當的輪軌撞擊聲空蕩而綿長,這一夜,車上的人們就在無處不在的不安中悄然度過。

 

28日上午,精力被旅途消耗的旅客表情都是大同小異的無聊,懶散的各幹各事。但羅磊和同事不敢懈怠,尤其疫情呈爆發態勢的嚴峻時刻,他們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因為沒有人知道,這一趟旅程四千多公里的火車能否能順利到達目的地。

 

12點35分,火車進入阜陽至九江段,吃罷午飯的旅客昏昏欲睡,車廂漸漸安靜下來。值班車長朱闖帶著乘警和乘務員例行巡查,一大半走完,一切正常,朱闖暗暗舒口氣。就在這時候,對講機響了:“車長在嗎?”朱闖心裏咯噔一下,這是十一車乘務員于坤的呼喚,一種讓人心提到嗓子眼的暗示。朱闖二話沒説,轉身匆匆往十一車走去。

 

趕到現場的朱闖吃驚不小:6號一個女孩發燒,她的媽媽正在喂藥。朱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量體溫,結果,女孩體溫已達38.6°,同時伴有口乾、咳嗽,這情況完全符合蔓延全國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朱闖豈敢怠慢,立即呼叫列車長羅磊。

 

多日疲憊的羅磊正在乘務員車廂休息,但他並沒有真正的進入睡眠狀態,身為列車長,本次長途輾轉意味著什麼他都得掂得清——雖然列車繞過武漢為首的湖北,但必經安徽和廣東兩個疫情相對嚴重的地區,身為列車長的他肩上重擔千鈞,絲毫不敢分神。因此,他邊聽朱闖的簡單描述,邊找出防護服和一隻口罩,徑直走向十一車。

 

長途經驗豐富的羅磊早已練就沉著與鎮定,他首先把手裏的防護服塞到乘務員于坤手裏,説:“你穿上吧,你是十一車的負責人”。于坤不要,“列車長,防護服緊張,你要管全車的事,還是你穿。羅磊説:“別推。你孩子小,還有岳父母和老婆,一家人都指望你呢。我結婚沒幾年,又沒孩子,負擔輕。”于坤推辭不掉,紅著眼圈穿上了防護服。羅磊又來到十一車乘務室,把自己備用的口罩遞給換票乘務員,“你和旅客接觸多,換這個新的吧”。然後騰出乘務室,發病女孩暫在這裡隔離觀察。

 

15分鐘內,羅磊和車長朱闖迅速指揮班組完成發病旅客隔離,查清十一車與發病旅客密切接觸的11名旅客,測量11個密切接觸者的體溫,對十一車進行了消毒,果斷封閉了十一車和十二車之間的端門。緊接著,全體乘務員針對每一位旅客調查登記,詳細的個人信息、目的地等等,怕的是倘若女孩被確認為新型冠狀病毒攜帶者,這一車人就要被採取相應措施。

 

經詢問,6號鋪的上中下是一家人,父母帶6歲女兒1月18日乘坐z385次列車,由佛山回白城老家。年後又從老家返回佛山。所幸,這一家人北上期間沒經過武漢,也沒有和武漢方向的人員接觸過。但羅磊仍不敢大意,這次的病毒太狡猾了,他啟動了鐵路局內部的應急管理程式,向段調度、局調度和局疫情防控辦分別彙報車上發現疑似新型冠狀病毒攜帶者。此時,z386已近南昌,羅磊和朱闖決定與南昌局溝通,讓發病女孩一家三口到南昌站下車,接受進一步隔離檢查。

 

時間流逝的如此緩慢,每一秒鐘都像上帝設置的路障,橫在羅磊面前,他站在十一車和十二車的通道之間,等待半小時一到就給發病女孩測量體溫。車窗外,是飛馳的大地,那些他穿梭了六年的景物從未像今天這樣的寂靜,寂靜的讓人難過。他在想,如果發病女孩被確診,那麼他和全體乘務人員將與十一車的重點旅客一樣被隔離,這是他本次出車最擔心的,也是段領導最擔心的。出發前,段黨委給羅磊在內的各乘務黨支部書記發了微信,要求他們立即組成黨員突擊隊,以應對疫情和突發事件。如遇特殊情況,隨時整體調集乘務員到其他列車執行任務,應急預備隊和黨員要衝鋒在前,時刻準備。這個特殊情況,翻譯過來就是,哪一趟列車發現一個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病人,該車乘務人員就要全部隔離,另外調人增援。羅磊沒想到,有可能自己的班組成了全段第一個被魔鬼選中的目標。他還想到了母親和妻子,母親孤寡多年,吃盡辛苦養大了他。出發前幾天,妻子的姐姐剛剛患癌症離世,還沉浸在親人亡故的悲痛中,而羅磊因為出車,既沒有騰出工夫陪陪母親,也安慰不了傷心的妻子,歉疚未補償,這會兒自己也遭遇突變。

 

 

推開那扇門,羅磊就等於和瘟神貼身肉搏,但他必須去。半小時一到,羅磊和車長朱闖走進十一車乘務室,給發病女孩測體溫。這一步,需要多大的勇氣和信心啊,因為他倆除了一人一個口罩,沒有任何防護,等於每個人拿出半條命在工作。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監測,直到16點30分火車到達南昌,發病女孩全

 

家移交給南昌局。人下車了,羅磊卻愈加忐忑,一旦確診女孩感染病毒,他和29個同事肯定在下一站集體交班。私底下,他為自己走不完全程而沮喪,當他看到眼巴巴的旅客,又把沮喪藏在笑臉背後,竭力安撫大家。

 

一小時後,羅磊給發病女孩父親打電話詢問,結果讓羅磊那塊沉甸甸的石頭霎時落地。發病女孩係普通感冒,排除新型冠狀病毒肺炎。

 

講到這裡,羅磊跟我説姐姐,你知道嗎,那一時刻我説不出什麼樣的心情,

 

我最怕的就是z386的旅客情緒不穩出現騷亂。他説現在我敢説了,給發病女孩測體溫,每一次我都害怕,真怕。不僅我害怕,我們的乘務員為旅客做信息登記也都害怕,可是怕我們也得做。我的眼淚刷一下流下來,都是人,誰不怕呀。

 

Z386躲過一場劫難,大家想做個視頻,把緊急時拍攝的鏡頭留下來紀念。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不久的乘務員白霜連夜趕制出視頻,選背景音樂的時候,問羅磊選個什麼音樂好。平時喜歡聽音樂的羅磊稍作沉吟,選定了《英雄的黎明》。羅磊説:”姐你知道我為什麼選這個音樂嗎”。我説:“為什麼”。他説:“《英雄的黎明》是《士兵突擊》的插曲,老班長在轉業之前想看看天安門,連長夜裏開著車,拉著他從天安門前經過,老班長哭了。《英雄的黎明》就在這個時候響起的,它的低沉雄壯深入我心,説實話我看視頻的時候也偷偷哭了。我也當過兵,也是小人物,我做不了大事,但國家需要的時候,我這點能量得發揮出來。你説是不是?”

 

我點開《“疫”不容辭》,一個個鏡頭和音樂再次攫取我的眼淚,一個八零後的列車長帶著一群年輕人和數百名旅客,冒險在茫茫大地奔馳,他得承受多大的壓力。這條視頻,羅磊媽媽也看到了,哭著給羅磊發微信,再三叮囑,兒子,你可要好好的!

 

羅磊臨上渡輪之前,發給我兩張照片,那是一隻手工縫製的口罩,外層是一次性普通口罩,裏面加厚了保鮮膜和紗布,四週用細密的針腳鎖嚴實。他説,這是乘務員張立力的老母親為兒子親手縫製的。

 

我被這只簡陋的口罩吸引,我説:“等你方便時幫我聯繫下這位乘務員,我想知道這個故事”。羅磊答應了。我聽到渡輪出發前的長鳴。

 

29日當天下午2點多,羅磊在微信裏興奮地告訴我,姐姐,我現在到海口啦!我也被他的興奮鼓舞起來,竭力抑制著哽咽,我説你終於平安到達了!羅磊説,還沒到三亞呢!等到三亞,我讓張立力和你電話聯繫。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我錯過羅磊的一次電話,回頭給他打過去,他正帶著班組忙著給整列火車消毒,他説,一共十八節車廂,還沒噴灑一半。然後他讓張立力和我通話。張立力一口地道的錦州腔,人樸實到開口就奔主題,王老師,其實這事挺簡單的,現在不是口罩難買麼,我出車前去跟我媽道個別,別讓老太太惦記我,我媽就把口罩給了我,説口罩不好買,媽給你做一個,路上應個急啥的。

 

老母親的深情都濃縮在平淡的一句話裏,我不知內心的震動該怎麼精確的表達,事實上也沒有合適的詞彙來描述,很多時候,詞彙面對人類細微的情感是空乏無味的。

 

羅磊和他的班組當晚幹到深夜,30日號早晨,他們又拉著七百多名旅客出海南島,踏上回內地的征途。他們退乘還要繼續套乘去往北京的列車,這是春運期間鐵路部門專門增開的套乘任務,羅磊的班組因為套乘,回家時間延遲到2月4號。

 

30號,全國公佈的疫情確診病例7742例,31號,全國公佈的疫情病例9720例,這是讓每一個中國人揪心的數字,前面還有很多困難,但前方也一定有太陽,願羅磊和他的z386次列車一路平安。

 

(作者係中國作協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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