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鬥劇淪為娛樂販賣機 劇情邏輯與人物塑造雙重陷落

2019-02-21 08:18:14|來源:文匯報|編輯:于曉萱

  宮鬥劇以娛樂方式消費了歷史,又改寫了當代都市的奮鬥邏輯,包裝出了一套所謂的當代“職場寶典”。

  毫無疑問,歷史需要通過流行文化介入日常生活。然而,當以史為鏡、鑒往知來的歷史題材創作,降維為“背繩墨以追曲,競周容以為度”的宮鬥劇並成為一種文化症候,則不能不讓人憂心忡忡。

  國産影視劇發展史上,可能不會再有這樣堪稱宮鬥劇“盛年”的奇觀一幕:《延禧攻略》《如懿傳》兩部從不同情感角度和人物立場,描寫同一大清王朝、同一後宮故事的宮鬥劇,演變成一場由全民參與、資本在暗地推波助瀾的集體狂歡。

  回望國産歷史劇圍繞宮廷展開的創作,實際有著一條從正劇變異成當代宮鬥劇的退化脈絡。從表面看,深受封建壓迫的後宮女性,終於走出歷史暗處,向現代觀眾講述不被正史記載的情感歷程,呈現出一種頗具新意的性別視角;但是當代宮鬥劇中的女性,真的發出了屬於自己的聲音了嗎?

  毫無疑問,歷史需要通過流行文化介入日常生活。然而,當以史為鏡、鑒往知來的歷史題材創作,降維為“背繩墨以追曲,競周容以為度”的宮鬥劇並成為一種文化症候,則不能不讓人憂心忡忡。

  被架空的歷史:凸現大 “瑪麗蘇”童話本質

  2011年,《步步驚心》和《甄嬛傳》這兩部以網絡文學IP改編的宮鬥劇登上熒屏:前者本身就是一部時空與歷史觀發生嚴重扭曲的穿越劇,清史著名的“九子奪嫡”事件,被描寫為一場充滿浪漫色彩的愛情爭奪戰;後者描寫的後宮悲劇,也只是推動勾心鬥角劇情的一種情感機制。

  應該説,《甄嬛傳》的盛名,很大程度上得益於鄭曉龍精湛的導演改編能力,彌補了原著欠合理的人物情感邏輯。但是,宮鬥劇所講述的是抽空了內核的架空歷史,本質上仍是某種大瑪麗蘇童話敘事。所以,若硬要往這塊歷史真空裏填塞什麼愛情童話,那麼整個故事宇宙就會徹底坍塌,鄭曉龍趁熱打鐵的《羋月傳》就是一例。歷史上的春申君黃歇,本是以私生子謀取政治利益的楚國權臣,卻在劇中硬要以暖男人設為秦惠文王的姬妾羋月增添“男友力”,有違人物的行為動機;宣太后羋月本人,作為既能助子智取王位、又舍得殺子滅敵的女政治家,卻被塑造成依靠真愛成就大秦帝國瑪麗蘇。史實和虛構之間的嚴重錯亂,成為該劇最大的弊病。

  但是,畢竟《羋月傳》還是有歷史書寫的些許野心,而今的歷史題材宮鬥劇,如一匹脫韁的野馬,毫不顧忌早已散架了的劇情邏輯。例如,講述拓跋浚(濬)和女主人公李未央之間愛戀故事的《錦繡未央》,鮮卑族活躍的南北朝歷史,本是亟待挖掘的中國歷史題材庫而值得大書特書,卻隨著男女主人公之間的浪漫童話而徹底走形,抽空了歷史內核之後,也只是淪為某種充滿異域風情的愛情神話,其歷史底色呈現出令人尷尬的一片蒼白。

  2018暑期檔熱播的《延禧攻略》,更是以漏洞百齣的幼稚劇情著稱:大女主魏瓔珞殺伐果斷的人設,若非歷史在上,難道不該朝向推翻大清朝、自己登基稱帝的行為邏輯發展?還有蛇蝎心腸的繼皇后,怎會因為魏瓔珞一句“我不揭發你、換來紫禁城裏的孩子平安”而達成休戰共識,竟坐等孩子們長到爭皇位的年紀才想起來作妖后宮?……抽空歷史內核後的宮鬥劇,同時也失去了文化根基,最後淪為只提供爽點爆點、吸引更多受眾購買網絡播放平臺會員的娛樂販賣機,是為宮鬥劇普遍藝術品質低下的表徵。

  價值觀的悖論:被改寫的當代職場奮鬥邏輯

  2004年,香港TVB古裝劇《金枝欲孽》面世,從此開啟了以後宮女性為主人公的宮鬥劇時代,沉默了幾千年的封建女性,集體成為了故事的主角。

  然而我們看到,後宮不僅沒有為她們提供一個主動書寫女性歷史的舞臺,反而鑄造了永遠困住女性的鬥獸場。後宮女性需要壓抑自己的真實個性,一切以皇帝的健康、快樂與江山社稷為重,並極力輔佐其繼承大統。例如《甄嬛傳》裏的甄嬛需處處謹言慎行與皇帝相處,同時還要時刻警惕自身言行是否犯了後宮干政之大忌;明明飽讀詩書的沈眉莊,面對皇太后的盤問也要極力掩藏才華,而只稱自己“不過是讀了些‘女德’”罷了。此外還有《美人心計》裏成就了“文景之治”的竇太后、《延禧攻略》裏下承“康乾盛世”的令妃……宮鬥劇塑造了一個個恪守封建女德的傳統女性形象,使得這些聚光燈下的後宮女性,好不容易才走出歷史暗處,卻仍然只有歷史注腳的身份,從始至終並未真正獲得講述女性歷史的主動權。

  然而,另一方面,宮鬥劇的創作者又極力想要與當下社會心態對接,從而形成話題效應。因此我們看到,宮鬥劇雖然抽空了歷史,但卻極具現實感——自從《甄嬛傳》火遍大江南北之後,等級森嚴的嬪妃位序,完美嵌入了當代職場晉陞想像;對於帝王的唯首是瞻,演變成職場上的“唯總裁是瞻”;嬪妃們在紫禁城裏的爾虞我詐,被嫁接到了當代某些企業所推崇的“狼性文化”。

  正是在這樣的過程中,創作者顯露出了自己對於當代價值觀的扭曲認知。無論是《延禧攻略》中的魏瓔珞抱著乾隆帝共享人世繁華,還是《如懿傳》裏一直隱忍忠順最終悲劇收場的如懿,都旨在傳遞一套你死我活、贏家通吃的生存哲學。如此,宮鬥劇以娛樂方式消費了歷史,又改寫了當代都市的奮鬥邏輯,包裝出了一套所謂的當代“職場寶典”;圍繞皇宮貴族乃至皇帝一人而展開的愛情敘事,則被美化為“霸道總裁”浪漫愛情。

  遊戲化的敘事:被資本邏輯降維的熒屏表達

  除了創作者本身在認知上的誤區之外,宮鬥劇的劇情表達,正越來越受到資本邏輯的干擾。

  這種干擾首先表現在敘事上。這些年,除了女性視角,宮鬥劇還成功探索出了一條“打怪升級”式的遊戲化敘事模式。比如《錦繡未央》裏的李未央,從一夜變底層的北涼流亡公主逐漸打怪升級成為文成帝皇后;《延禧攻略》裏的魏瓔珞從默默無聞的底層繡女,一路“殺”到延禧宮主位,成為乾隆皇帝念茲在茲的一生摯愛;《甄嬛傳》裏的甄嬛,也是經歷了“虎落平陽”劇情,從清涼寺低谷時期崛起,再成為雍正皇帝的熹貴妃……隨著宮鬥劇的火熱,遊戲界還涌現出一大批宮鬥手遊,體現出中國IP泛娛樂化數字經濟強大的産業創造力。

  但是,強大的産業創造力只是某種商業化勝利。這些全靠“打怪升級”遊戲化敘事的同質化競品,在熒屏之外卻紛紛陷入了扯不清的“抄襲門”,卻也在情理之中。因為宮鬥邏輯本身既缺乏歷史視角為支撐,又毫無文化底蘊,即便創作團隊並非有意抄襲,想像力匱乏的宮鬥劇IP生産背後,也早已暴露出文化原創力的嚴重不足。

  更重要的是,在資本的介入下,宮鬥劇放棄了深刻表達的可能。流瀲紫在《如懿傳》原著裏面,有意識地想要突破這種同質化敘事,努力抹去了瑪麗蘇的童話痕跡。然而這一追求顯然與宮鬥劇本身的娛樂化取向根本相違,奉行“流量為王”這一網紅邏輯的資本,青睞的是《延禧攻略》這種劇情節奏短平快的爽劇,不必真的提供某種人生解決方案,只需要製造一場開挂人生的幻夢。

  由此,女性視角下的宮鬥劇故事,便一路沿著披著歷史外衣的偶像劇方向發展,劇情邏輯與人物塑造的最終陷落也在所難免。

  (作者:陳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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