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是高估未來一到兩年的變化，但卻低估未來10年的變革。微軟創始人比爾·蓋茨先生的這句話或許是小程式的最佳注解。

　　兩年前，“微信之父”張小龍放言“小程式是未來”時，創業者和投資人極度興奮，小程式一時備受追捧，數以百萬計的開發者帶著熱錢、喊著ALL-in魚貫而入。

　　不過，一切並未如人們預測的那樣。

　　小程式並未快速取代傳統APP，創業者也沒有走上人生巔峰，投資人也沒有賺得盆滿缽滿。相反，小程式雖然創造了一些爆款，但更多的小程式開發者面臨的卻是一輪殘酷的洗牌，溫熱的“屍體”隨處可見。

　　於是，開發者們紛紛逃離小程式，投資人的熱情也從“發現新賽道”的興奮變為了“會不會又是一個坑”的謹慎。

　　到了2018年下半年，小程式不再只是微信的獨角戲，巨頭們紛紛參戰，百度、阿裏係的支付寶、字節互動旗下的今日頭條和抖音等都宣佈要重磅加持小程式，並稱其為最重要的未來戰略之一。流量傾斜、鉅額補貼、生態扶植……小程式再次掀起熱潮。

　　小程式為何成為巨頭們的“未來之戰”？爭奪小程式顯然並非只是簡單的業務之爭，在這場PK背後，巨頭們究竟在爭奪什麼？

　　跌宕起伏的小程式

　　創業者和投資人都喜歡追逐風口，小程式的開發熱潮一度異常繁榮。

　　僅2017年一年時間，企業和個人開發者數量就超過了100萬，上線小程式超過50萬。要知道，經過多年積累，中國的iOS開發者數量也不過180萬。

　　“15年前，你錯過了淘寶，現在只能看著人家年入千萬；7年前，你錯過了微信公眾號和社交電商，現在只能看著人家年入千萬；那麼，你還要錯過小程式嗎？”小程式的瘋狂程度從“雞湯段子”中可見一斑。

　　“看什麼區塊鏈，趕緊去做小程式呀!”投資人不停地向創業者喊話，小程式成為令創業者和投資人心馳神往的新舞臺。

　　借助小程式，確實出現了不少爆款傳奇。不得不提的當數最先“爆了”的拼多多。

　　拼多多一位內部人士向記者透露，在很短的時間，彼時還籍籍無名的拼多多借助小程式，就狂攬了1億新用戶，而投入的成本只有100萬元人民幣左右。這對整個電商行業都帶來了極大的震動，催生一波微信小程式社交電商的熱潮。

　　與從APP到小程式拓展新陣地的拼多多、摩拜單車不同，享物説則是一個微信生態裏“土生土長”的明星小程式。定位“免費好物互送平臺”的享物説創立14個月以來，已經收穫了超過5500萬的註冊用戶和超過2500萬的月活用戶。

　　這些數字的激勵和示範作用是巨大的。但是，抱著同樣期望的創業者絕大多數失望而歸，短短一年時間，小程式就完成了一輪慘烈的洗牌。如果對比一下2007年的微信小程式TOP100和2018年的微信小程式TOP100，你會驚奇地發現：這幾乎是兩份完全不同的榜單！能兩年留榜的小程式數量不足一成。

　　根據媒體公開報道以及部分機構內部資料，2018年上半年小程式相關融資金額接近50億元，但下半年融資金額只有20億元。小程式開始變“涼”了，無論是投資數量還是投資額度相比上半年都出現了明顯下滑。

　　開發者的熱情在一年之內跌宕起伏，這到底是哪搞錯了？

　　“如果只是希望借由小程式這種載體來做一個流量的生意，我一點都不看好。”騰訊公司高級副總裁、微信事業群總裁張小龍在2019年的微信公開課上表示。“不能因為擁有流量，我們就要分發流量，讓小程式來體現流量價值，這跟我們的原動力是完全不一樣的。很多人看不懂為什麼小程式要去中心化，為什麼不像APP生態那樣搞統一分發入口，這是因為小程式的使命就是讓每個創造者都能體現價值和獲得回報。” 

　　“傳統APP生態中的二八法則可能並不適用於小程式，無論微信，還是小程式，一直以來的理念就是服務每一個人，因此，中腰部小程式的增長會更快，這也是我們希望看到的一個現象。”微信小程式産品負責人陳浩在接受採訪時説。

　　“小程式‘冷’下來才是回歸理性，過去吹得太厲害了，已經泡沫化，被誤讀得也太厲害，開發者和投資人都需要反思一下，小程式的純流量導向思維是否行得通。”螢火微連創始人謝曉萍告訴《中國經濟週刊》。謝曉萍和她的團隊一直在關注小程式生態，曾採訪了數百個小程式案例。

　　小程式“F4”，新機會來了？

　　雖然小程式的投資和創業在2018年後半程開始遇冷，但沒關係，投資人走了，互聯網巨頭來了，他們不僅集體入場，而且還是火力全開、重磅加持。

　　在經過了一年的公測之後，支付寶小程式于2018年9月正式上線，螞蟻金服小程式事業部也正式成立。“小程式是支付寶未來3年最重要戰略之一。”螞蟻金服集團CEO兼董事長井賢棟如是強調。對於小程式這個戰略級産品，支付寶宣佈在未來3年投入10億元科技創新基金，專門用於激勵、孵化支付寶小程式生態創業者。

　　為開發者奉上10億元大禮包的還有百度。

　　2018年7月，百度智慧小程式正式上線。百度副總裁沈抖宣佈拿出10億元人民幣創新基金投資有潛力的開發者。此外，百度還打出了行業第一張“開放”牌：百度的智慧小程式不會像騰訊和阿裏那樣，直接對自己體系內的流量和生態資源，而是百度智慧小程式不僅可以接入百度係APP（貼吧、地圖等），還可以接入到愛奇藝、快手等外部APP。

　　移動互聯網的另一個流量巨頭字節跳動也沒有缺席。2018年11月，今日頭條正式發佈小程式，有評論打趣將四家稱為小程式“F4”。

　　今日頭條CEO陳林如是解釋今日頭條推出小程式的原因：“用戶看到數碼産品的評測內容，可能會希望購買這款，可以直接通過小程式購買；用戶看到電影影評，可能會産生去電影院觀看這部電影的衝動，可以直接通過小程式購票；除了內容的需求之外，我們發現內容引發的後續需求也在産生。所以我們推出了小程式，更好地滿足用戶的需求。”

　　作為2018年風頭最勁的互聯網産品，字節跳動旗下的抖音自然也不會缺席。在抖音最新版本中，已經出現了小程式入口。抖音網紅的帶貨能力相信大家都見識過了，抖音小程式可以讓用戶的購買更直接。

　　“小程式是張一鳴親自盯的項目。”字節跳動的一位內部人士説。無論是頭條，還是抖音，通過小程式實現“信息流+電商”模式，幾乎水到渠成。而且想想，這都會是一座驚人的大金礦。

　　“巨頭紛紛佈局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下一個時代就是小程式的時代。無論是PC時代的Windows，還是移動互聯網的iOS和Android，都是底層系統+應用工具的發展模式，而小程式就是下一個時代的作業系統。”謝筱萍如是猜測。

　　小程式會替代APP嗎？

　　據説張小龍是刻意把小程式的發佈時間定在2017年1月9日，因為在10年前的這一天，喬布斯發佈了第一代iPhone。小程式也曾被認為是又一個劃時代的産品。

　　“小程式是未來必然的趨勢，因為APP還要下載安裝，網頁的體驗又太糟糕。”一手打造了微信和微信小程式的張小龍説，“用完即走”是小程式的核心理念。

　　從本質上説，小程式就是一個傳統原生APP的簡化版，雖然功能和用戶體驗打了折扣，但它免去了用戶下載安裝註冊等複雜流程。

　　讓用戶下載安裝和經常打開APP正在變得越來越難。來自App Annie、Forrester等調研公司的研究數據顯示，一般普通用戶經常使用的APP不會超過10個，下載安裝在手機裏的APP一般不會超過30個。

　　“頭部通吃”被認為是APP生態的一大弊端，大量的APP並沒有辦法被用戶使用到。而類似蘋果App store統一下載入口的分發模式，也使得二八效應明顯，強者愈強、贏家通吃。這些都是張小龍希望小程式改變的生態模式。小程式的生態邏輯核心是去中心化，沒有統一入口和分發平臺，用戶獲取小程式的方式只有兩種：好友分享和搜索直達。

　　相比傳統APP，小程式的另一大優勢是門檻低、成本低。開發一個APP動輒就要投入幾千萬，需要大量的專業人員開發和維護，運營成本也非常高。而小程式開發則要簡單很多，很多培訓班打出了一週學會小程式開發的廣告。

　　即使不願意自己做，一些外包公司代理開發小程式的費用也只有幾萬元。這些都大大降低了小程式的開發運營門檻。

　　但陳浩並不認為小程式和傳統APP之間是簡單的替代關係，兩者會並行于不同場景，去滿足不同的用戶需求。

　　“我們的目標是希望小程式和APP可以互通，很多商家小程式做得好，APP的數據也會很自然地增長。我們很鼓勵想做大的商家用APP，但不要惡意誘導和欺詐用戶，甚至以威逼利誘的方式去把用戶拐騙到各個地方去。另外，微信小程式可能作為一個試錯場所，這裡面試錯的成本更小。” 

　　實際上，“APP+小程式”是一些頭部公司的常見打法，而一些中小開發者單純做小程式的更多。

　　謝筱萍也表示，小程式對一些低頻APP的替代作用比較明顯，是否做APP還是取決於小程式能否充分滿足需求。“做大了自然還是會去做APP，兩條腿跑肯定快一些。”她説。

　　“現在創業者都是先做小程式去驗證思路，能成功跑出來的再考慮開發APP。”著名投資人、金沙江創投創始人朱嘯虎表示。“小程式不是要來取代APP的，相反，小程式是要去豐富APP的場景。”張小龍説。

　　“線下”才是小程式的新大陸

　　“巨頭們做小程式生態都是奔著線下去的，互聯網發展這麼多年，對線下實體經濟的覆蓋率其實還非常低，尤其是大量的B端沒有被連接進來，線下流量和C端流量已經瓜分得差不多了，現在大家都要去線下尋找增量。”謝筱萍説。

　　第一批小程式的開發者和投資人很多都將小程式關注的焦點放在了線上，但很快就發現，這對小程式的認知有問題，小程式不是“導流量”的工具，而是連接線下的工具。

　　門檻的大幅降低是個重要驅動力。PC互聯網時代，讓每家公司甚至每個人都建立自己的網站，簡直是天方夜譚；移動互聯網時代，APP也只是少數公司的奢侈品；但互聯網的下半場，小程式可以“連接”任何人，路邊小店也都可以擁有自己的小程式。

　　“現在的小程式正在跟我們當時的初衷越來越接近，因為越來越多的行業已經用小程式連接顧客。”張小龍很早就表示，“微信下一個方向是探索線下。”而擁抱産業互聯網、to B已經成為騰訊公司的未來戰略。

　　線下和to B才是小程式馳騁的新大陸，也是小程式真正的想像空間所在。“小程式會成為産業互聯網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技術載體，它也將重構線下的商業價值。”謝筱萍説。

　　更重要的是，借助小程式，微信將不再只是一個通信工具和社交軟體；支付寶也不再只是一個支付工具和電子卡包；百度也不再只是一個搜索工具和信息流平臺……它們統統都會變成一個未來互聯網的“作業系統”，用戶在其間完成多種需求。（記者 孫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