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賴貽權:榫卯之間匠心傳

2017-08-28 11:06:33|來源:海南日報|編輯:王俊嬌 |責編: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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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點圖】【即時快訊】木匠賴貽權:榫卯之間匠心傳

賴貽權用傳統工藝製作的明清風格傢具。海南日報記者 陳元才 攝

  【焦點圖】【即時快訊】木匠賴貽權:榫卯之間匠心傳

賴貽權正在擦拭自己的作品。海南日報記者 陳元才 攝

  【焦點圖】【即時快訊】木匠賴貽權:榫卯之間匠心傳

榫卯結構最大的特點,是製作傢具不用釘子。海南日報記者 陳元才 攝

  凸為榫,凹為卯,舊時的木器加工,決不用鐵釘,木料全靠榫卯連接。木匠雕刻出精細榫卯,用力一拍,榫穿進卯,嚴絲合縫,渾然天成,幾十、幾百甚至上千年都牢牢地接在一起。

  舊時木匠執著于打磨手藝,製作愈加精巧的榫卯,為木器賦予靈魂。隨著時代變遷,氣釘槍、電鋸、切割機和各類木膠等工具出現,簡化了木器製作的流程也提高了效率,製作榫卯的木匠越來越少。然而,在海口秀英區的一處小院內,木匠賴貽權仍持守匠心,精心鑽研。

  自年輕時一頭扎進了木工的世界,他便再也不捨脫身。技藝在手中精煉、純熟,他研究起榫卯結構,復原明式傢具的華美精巧,在反復鑽研中為木傢具尋找靈魂。

  從鄉村木匠到榫卯匠人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賴貽權出生在江西的一個普通農村家庭。在他成長的時代,學門手藝是多數男子獨立謀生的必然選擇。

  在面臨抉擇時,賴貽權選了木匠行。“舊時工廠稀少,也不時興塑膠、布藝傢具,家家戶戶的日常用具,大到床、櫃,小到瓢、盆,都得找木匠製作。”他説,當初木匠行是很體面的手藝活,在360行當中是非常重要的行當 ,也是頭一大行。

  1983年,賴貽權到廣東韶關跟著木匠師傅學手藝。在枯燥的學徒生涯中,從畫線、打眼到刨木板,他都得經過一次次反復練習,也由此打下了紮實的基本功。

  學成出師後,賴貽權回到老家當起鄉村木匠。“哪家要修補或製作木器,知會一聲,就拎起工具包,上門製作。”靠著手藝生活,雖無溫飽之虞,卻不能令他滿足。“製作民用傢具,幹的都是些粗淺的活計,沒什麼挑戰性,時間一長便膩味了。”

  1997年,為了追求更大的發展空間,賴貽權揮別家鄉,來到廣東中山的一家明清傢具廠工作,與明式傢具結下不解之緣。初入工廠,他放棄了以往積累的經驗,和其他學徒一樣,從最基礎的看圖紙開始學起,按著圖紙上的線條一橫一豎精心打磨。“典雅精緻的明式傢具,與製作樸素粗糙的民間家用木器有著天壤之別,其更為注重運用榫卯結構和造型設計,讓人感受到木傢具的線條張弛間自有美感。”他説。

  也正是在這座工廠裏,賴貽權完成了從鄉村木匠到榫卯匠人的華麗轉身。在工廠裏,他熟悉了各式各樣的榫頭,從直角榫、粽角榫、燕尾榫,到開口榫、閉口榫、半閉口榫,還有貫通榫與不貫通榫……哪種的榫頭該裝在什麼部位,什麼樣的榫卯組合呈現怎樣的效果,他在每日的比較和思考中,漸漸摸出了些門道。

  “我愈發領悟,一件明式傢具的靈魂在於榫與卯的結合。” 賴貽權説,明式傢具的用料極其儉省,周身無一膠粘、釘制痕跡,卻堅實牢固,且座椅、靠背和扶手等各部分相互呼應,不僅實用,還具有觀賞價值,透露著一股空靈的禪意,這歸功於匠人巧妙地將榫卯結構融入傢具製作中,構建出簡約明快、張弛有度的美感。

  如今再回頭看去,若缺一分拼搏闖勁,賴貽權便會安居小山村,與明式傢具擦肩而過;若少一點執著韌性,他便無法讓手藝在不斷的打磨中成熟,從而製作出精密、細緻的榫卯結構。

  榫卯間找尋木傢具靈魂

  對於明式傢具和榫卯結構的進一步探索,發生在2003年。那一年,賴貽權在同鄉的介紹下,來到海南省海口市的一家“海黃”明式傢具廠工作。

  “‘海黃’即為海南黃花梨,是製作明式傢具最為上等、金貴的材料,也是許多匠人夢寐以求的木料。” 賴貽權至今仍記得第一次見到“海黃”時受到的震撼:“海黃木”的顏色從淺黃到紫赤皆有,色彩美艷,紋理變幻萬千,甚至有獨特的鬼臉紋樣,體現著天然的審美情趣。最誘人的是,連刨下的木屑都有怡人香氣。

  “海黃木”的金貴身份,為傢具製作增添了極大難度。賴貽權介紹,“海黃一木難求”已經成了黃花梨古傢具製作者和收藏愛好者們共同的困境。不僅因為“海黃”稀少的數量,更因其木料特性限制了傢具的設計與製作。

  由於特殊的生長環境和成長特性,“海黃”不僅成材緩慢,而且樹形並不粗大,市面上流通的木料,直徑大多只有十余釐米,鮮少有直徑超過30釐米的“大料”,而且長度也不甚理想,長度超過兩米的都不多見。

  賴貽權感嘆:“‘海黃木’的諸多特性,使每一件‘海黃木’傢具都是成了孤品。這要求木匠必須‘木如金’,在用其製作傢具時,根據木料‘訂制’加工手法,且製作時一氣呵成,容不得半點差錯和失誤。”

  每拿到一塊“海黃木”,賴貽權首先要細細地“讀”木料:根據木材的密度、硬度、紋理和彈性等自然性狀,決定在加工時或砍或鋸,或刨或鑿來打造木料形態。與此同時,得根據各部分木料的功能不同,考慮將榫頭設置成何種結構,或明榫或暗榫、或整體榫或插入榫,無論哪種榫頭,必須對應一個卯眼,就像天對地,陰對陽一般默契。此外,在製作時還得考慮木料的熱脹冷縮原則,以防因天氣變化,木材伸縮引起傢具鬆動或走形。

  “‘讀’木料並思考木材與榫卯關係的過程,也是為木傢具尋找靈魂的過程。”賴貽權説,只要在製作中符合木料特性,小到抽屜,大到桌椅,榫與卯一旦接上,便可承受千斤拉力。每一步工序都要求盡善盡美,熟練,如賴貽權做一把明式官帽椅都要耗費個把月時間。

  現在,技藝越發純熟的賴貽權已經離開工廠,獨立設立工作室,開啟了傢具“訂制”生涯。他將家安置在工作室樓上,每每有了得意作品,便將其從樓下搬上樓慢慢觀賞。

  在二樓客廳,幾把剛完工的明式椅子一字排開,賴貽權愜意地坐在其中一把圈椅上,“S”型的椅背緊緊地貼合背脊,扶手順勢而下形成舒適的弧度。他介紹:“在榫卯結構之外,明式傢具還因極富人體工學的造型設計而受人追捧。”

  卯榫的失落與傳承之路

  賴貽權總自嘲“老古板”:在追求便捷與效率的今天,仍然死守著榫卯結構不放。“只是我再不堅持,願意傳承這門技藝的人恐怕會越來越少。”

  玩笑的語氣下掩飾不了幾分失落。如今的木匠能有幾個人會造精細的榫卯結構?有幾個人願意花個把月細細製作一件傢具?在追求短期效益忽視産品靈魂的當今,人們製作傢具時也慣用木膠粘,用氣釘槍釘,在一片機器轟鳴聲裏迅速完工,快則快矣,但卻少了幾分古典傢具的典雅雋永。

  “榫卯結構是老祖宗留下的一種智慧、一種精神,需要後人去珍惜和傳承。”賴貽權是這麼説的,也是這麼做的。目前,他依然潛心研究明式傢具和各類榫卯結構的製作工藝,並不斷繪製圖紙進行記錄,渴望在這個時代寫出一個關於技藝傳承的雋永故事。(記者 鄧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