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婦打死25歲吸毒兒子 400多村民請願從輕發落

廣州日報2015-04-02 09:11:35

老夫婦打死25歲吸毒兒子 400多村民請願從輕發落

  案發地點。

老夫婦打死25歲吸毒兒子 400多村民請願從輕發落

  村民聯名信。

  毒品正向農村滲透 農村吸毒人員也在以販養吸

  近日發生在四川宜賓一個小山村的一起人倫悲劇讓人唏噓不已。七旬老父連同六旬老母聯手將向自己討要毒資的25歲吸毒兒子打死,而該村和鄰村400多村民認為老夫妻是“為民除害”,聯名寫信希望老夫妻能被從輕發落,就連死者的姐姐也寫諒解書,表示父母殺死弟弟純屬被逼無奈,希望父母能獲得輕判。

  而這名被打死的吸毒者,生前為了獲得毒資,隔三差五就向其父母要錢,不給錢就打罵父母,甚至火燒房屋。這對老夫妻終於忍無可忍,痛下殺手。

  記者在當地調查了解到,由於農村地區禁毒力量薄弱,毒品從城市向農村蔓延的趨勢十分明顯,農村禁毒形勢十分嚴峻。

  文、圖 廣州日報記者肖歡歡

  3月16日深夜,四川宜賓市喜捷鎮宜屏村的村醫鐘全容,和自己的妻子王明連一起,聯手將自己的吸毒兒子亂棒打死。在“不孝子”被打死後,老兩口癱坐在地上。王明連最終忍不住失聲痛哭,然後,她平靜地打了報警電話。

  四川村醫老來得子

  四川宜賓市喜捷鎮宜屏村的老村醫鐘全容,今年已經72歲,他的老伴王明連也已經64歲,而兒子鐘林材今年才25歲。

  在47歲時,鐘全容終於盼來了一個兒子,不過是他和同村的另外一名女人生下的。但這似乎並沒有影響鐘全容和王明連對於“兒子”的溺愛,相比較之前生下的親生女兒,王明連也給予了“兒子”加倍的寵愛。

  村醫的女兒鐘容秋在“弟弟”出生時,已經十多歲外出讀書,並沒有與“弟弟”有許多接觸,但是父母對於“弟弟”的溺愛卻是看在眼裏,“不管他做錯了什麼,父親都不會責怪他(鐘林材)。”

  而老村醫對於兒子的溺愛,也在村子裏出了名。宜屏村村民鐘剛強還記得,在鐘林材只有12歲的時候,有一次和隔壁村的一個小孩打架,他抄起一塊雞蛋大的石頭扔向對方,結果砸在對方的頭部,導致對方的頭部出現一個鴨蛋般大小的疙瘩,幸虧對方被及時送往醫院,才撿回一條命。鍾家還因此賠償了對方1萬多元醫療費。

  “鐘林材從小就養成十分霸道的脾氣,好勇鬥狠。”鐘剛強説。

  鐘林材初中還沒畢業就開始了混跡“社會”。

  “農村娛樂活動貧乏,連網吧都沒有,唯一的樂子就是打桌球。”一名曾和鐘林材有過多年接觸的好友周斌(化名)説,像鐘林材這樣輟學的小年輕自然覺得沒意思,於是,他們便開始流連在宜賓縣城的小酒吧。

  但就是在酒吧的經歷,讓鐘林材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酒吧“染毒”

  以為能“壯陽”

  2004年前後,鐘林材一次和幾個老鄉繼續流連在宜賓縣的酒吧時,認識了已經染毒多年的王林(化名)。

  王林告訴鐘林材,“我可以免費給你一支煙,但這種煙比普通煙舒服多了。”鐘林材當時抱著“試試”的想法,抽了一口。當時還並不知道這支煙是毒品。

  周斌説,鐘林材曾告訴過他,當時並不知道吸的是毒品。後來才知道第一次吸的應該是K粉,“很苦,沒啥感覺。”

  隨後,王林又告訴鐘林材,吸這些東西(毒品)還可以壯陽,增強性功能,懵懂的鐘林材就這樣相信了。

  鐘林材自從染上毒癮後便和王林稱兄道弟,王林告訴鐘林材,他提供的毒品是價格最便宜的,鐘林材便成了王林銷售毒品的對象。

  從接觸毒品,到染上毒癮,還不到半年時間。

  鐘林材曾告訴周斌,有時自己也不想吸,但看到周圍的幾個好朋友都吸,自己不吸,就會被孤立。周圍的朋友還給鐘林材灌輸“吸毒是一種時尚,吸毒才有范”的觀念,這讓鐘林材更加欲罷不能。

  即便吸食K粉、搖頭丸這樣的低檔毒品,鐘林材一個月也需要3000元,而他沒有正經工作,所有的錢都靠從親戚朋友那裏坑蒙拐騙,父母也成了他的“取款機”,一旦吸毒沒錢,就會伸手向父母要,父母不給就打罵。

  在周斌的印象中,鐘林材原本是一個樸實的農村青年。但自從染上毒品之後,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只要能借到錢吸上毒品,什麼謊話都能編。有一次,鐘林材跟他説,想去戒毒所戒毒,但需要3000元錢,當時周斌覺得戒毒是好事情,應該支持。但他後來才知道,鐘林材拿了這3000元後根本沒去戒毒,而是拿去買毒品。此後。鐘林材又打過幾次電話向他借錢,他只好換了號碼。

  2014年,周斌一個偶然的機會見到鐘林材時,發現他已瘦削得不成人形,臉色蒼白,精神萎靡,並且哈欠連天,儼然一副癮君子的模樣。周斌知道,鐘林材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砸東西、燒房、殺父母”

  鐘林材在成為“癮君子”之後,經常挂在嘴上的幾句話,就是“砸東西”、“燒房子”、“殺父母”。

  而且前兩項已經都做過了。

  鐘林材對父母最經常的謊言就是,“戒毒了,要拿錢做正事,賺錢養活自己。”每次他向父母要三五千元,過不了幾天就花完了。

  鐘容秋説,最近兩三年,情況變得越來越嚴重,只要父母不給錢,鐘林材就砸東西、燒房,還揚言要砍死父母。“2013年回來沒拿到錢,砍了我媽十多刀,胳膊的筋都砍斷了,傷好後父母一個多月不敢下樓開門,怕弟弟回來殺他們。”

  弟弟不僅向父親要錢,還經常到她家中索要錢財作毒資。他經常帶著幾個“白粉仔”,浩浩蕩蕩地奔向她家敲門,不給錢他不停地在樓下大吼大叫,讓周圍的鄰居們不得安寧。

  有一次,鐘林材過來要錢,鐘容秋沒給,家裏的一台5000多元的電視被他砸爛。從此以後,鐘容秋一家搬了個新地方居住,再也不敢讓弟弟知道住處。

  2013年的一天,鐘林材竟然真的放火燒家,鄰居們趕緊趕過來救火。

  鐘林材在村裏也成了“瘟神”。宜屏村連同隔壁的屏宜村,一共有3000多村民,很多人都對吸毒的鐘林材敬而遠之,只要他在村裏,村民們見到他都繞著走。小孩從來不敢單獨上學或放學,小孩放學後也不敢在外面玩,生怕被鐘林材抓住,向家長索要錢財。

  而村民們家裏也不敢放值錢的東西,不少村民的家裏都被鐘林材“光顧”過。

  “不把他殺死,他早晚把老兩口殺死。”村民鐘紅説。

  就連村中的村民都已經意識到了鐘林材的“預言”將會實現,而這種“預言”也像是魔咒一樣不斷困擾著鐘全容夫婦。

  棒殺“毒子”

  在“殺”與“被殺”之間,鐘全容夫婦艱難地做出了選擇。

  今年3月13日,鐘林材回家索要毒資,鐘全容夫婦不給,並報了警。

  後來,警方將鐘林材帶至派出所,鐘林材承諾只要父母拿3000元給他,就外出打工不再向父母索財。在民警的見證下,鐘全容、王明連夫婦拿了3000元“路費”給鐘林材。

  但3天之後的3月16日下午,鐘林材又回到家,説錢花完了,要家裏拿錢給他。

  鐘林材的堂叔鐘國富説,由於兒子吸毒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鐘全容很少向村民們説這些事,他好面子,每次兒子吸毒完回來要錢,他也都是給錢,息事寧人。

  但是,此次鐘全容選擇自己來解決“問題”。

  “淩晨2時多,受害人逼父母拿錢,母親王明連説明天再給,受害人就站起來往外走,鐘全容和王明連以為兒子又要拿兇器毆打自己,便先下手了。”辦案民警説,鐘全容將兒子抱住,王明連取出木棒重擊兒子頭部,當場將鐘林材打死在地。

  “老兩口稱實在受不了兒子的騷擾,早有除掉兒子的想法。”警方相關人士表示,根據鐘全容夫婦交代,兩人事前作了些準備。

  在“殺”與“被殺”之間,鐘全容夫婦最終選擇了“殺子”。

  鐘全容的侄女婿楊通海回憶,他趕到鐘全容家時,老兩口坐在屋子裏發呆,一句話也不説。“我看到衛生站樓上的屋子裏有很多血跡。”

  鐘全容老兩口將鐘林材殺死後,村民卻拍手稱快,稱他們是“為民除害”。近日,宜屏村和屏宜村400多位村民聯名寫了一份請願書,請求法院對鐘全容從輕發落。

  該《請願書》中寫道:“……第一次向家裏要錢被拒,就打爛了藥櫃,第二次打爛廚房,第三次燒了家裏的房子,第四次就砍傷父母。鐘全容夫婦是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才將兒子打死的……”

  農村吸毒人員

  逐年增加

  記者在採訪中了解到,近年來,在宜賓農村地區,像鐘林材這樣來自農村的吸毒人員並非個案。鐘國富表示,如今毒品有向農村蔓延的勢頭,但很多村民覺得家中有人吸毒不光彩,一般都不聲張,也不把家裏的吸毒人員送去戒毒。

  陳兵(化名)是宜賓市一名長期工作在禁毒一線的偵查人員。他表示,近年來,隨著冰毒、搖頭丸等新型毒品的上市,毒品價格不斷降低,加上這些新型毒品的來源渠道相對容易,農村吸毒數量急速上升,年齡也呈現出年輕化趨勢。很多吸毒人員的年齡在16~25歲。陳兵説,一開始他們也感到吃驚,按説大城市各種娛樂場所眾多,像歌舞廳、夜總會通常都是毒品交易比較氾濫的地方,但近3年發現的很多吸毒人員,來自農村地區的明顯增多,佔到近六成,並且,仍以較快速度逐年增加,農村禁毒形勢十分嚴峻。

  “一些年輕人,由於交友不慎,一部分人沾染毒癮,從吸毒人員的發展形勢上看,有從城市向農村擴散的這種趨勢,越來越明顯。這是個嚴重的問題。因為農村地區範圍廣,但控毒力量卻十分薄弱,基本上處於無人管的狀態。”

  他分析稱,毒品向農村蔓延,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販毒分子為逃避打擊將重心轉移。對販毒分子來説,在農村發展毒友,一方面農村青少年人口較多,可以拓展毒品銷售的空間。另一方面,在農村販毒更隱蔽、更安全。毒品交易一般在農戶家中、麻將館、網吧、飯店等地方進行,交易地點不固定,流動性大。二是農村青少年輟學多,厭農思想嚴重,一旦找不到工作,在城市遊蕩,很容易會被拖下水。“他們天天在家裏,沒有工作,無所事事,然後可能是身邊有一些朋友吸了,然後跟朋友在一起吸,慢慢就會染上。”三是外出務工人員中染毒人員成為農村毒品市場的推手,一個人吸毒,可能會帶動周圍的幾個人都跟著染上毒癮。四是農村的禁毒宣傳不到位,很多農村的年輕人到城市打工後,不知道毒品的威力之大,只要抽上第一次,就再也無法自拔。

  認為吸毒是家醜

  “隱性”吸毒人員

  數量龐大

  最讓陳兵擔憂是,以販養吸的惡性循環也在部分農村地區出現。一個人染上毒品,為了保證自己能吸毒,千方百計發展新毒友,在他們之前查處的販毒分子中,幾乎百分百都是以販養吸,一個販毒者發展2名吸毒人員很正常,最多的發展了5名吸毒“下線”,造成惡性循環。

  而由於農村居民觀念傳統,很多家長知道孩子染上毒品後,覺得丟人,不願意將孩子送去強制戒毒所戒毒,甚至在統計吸毒人員時,這些家長也刻意隱瞞孩子吸毒的事實,一些原本該被送去強制戒毒、還有希望戒掉毒癮的年輕人,因為沒有及時戒毒,而最終成為深度染毒的癮君子。陳兵説,如今登記在冊的吸毒人員,與實際的吸毒人員數量相差很大,各種“隱性”吸毒人員數量不少。

  他表示,在農村地區,吸毒人員染毒後沒有經濟來源,通過偷、搶來獲取毒資的十分普遍。他所在的縣去年破獲多個盜搶團夥,成員基本上都是吸毒人員。此外,八成以上的吸毒女從事賣淫活動;還有,濫用毒品導致的精神失常、行為失控、暴力攻擊、自殺自殘、劫持人質索要錢財等極端事件以及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等人間悲劇時有發生。

  陳兵認為,當務之急是要對農村的吸毒人員數量進行一個整體摸查,掌握準確的數字。並且,對於那些按照規定應該送去戒毒的農村吸毒人員,應該強制戒毒,不應考慮其“臉面”。

  有些村民富起來了覺得消費毒品“有臉面”

  中國公安大學劉琦教授表示,現在的農村吸毒問題呈現幾個趨勢,首先是年齡結構,農村吸毒人員的年齡結構在降低,有年輕化的趨勢;其次是吸食毒品的種類以合成毒品居多,尤其是冰毒、氯胺酮這樣的毒品。

  他分析説,一些新型毒品的製造窩點大多選擇在農村,給當地的吸販毒人員提供了便利外,互聯網的迅猛發展,也為農村的毒品交易提供了平臺。而選擇在農村這樣偏遠的地方進行毒品制販和交易,更加不容易引起重視,不容易被緝毒人員盯上。毒品現在尤其是網絡販毒,已經成為我們常説的拎包販毒的一個重要的一種方式,農村現在的現代通訊和互聯網的建設也是發展很快,很多人在農村的家中也可以像城裏人一樣買到毒品,而且私密地運送到自己的家中。這種網絡購毒方式,也對農村吸毒現象有著推波助瀾的作用。

  此外,隨著農村地區生活水準的提高,以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到城裏打工,他們接觸毒品的機會也日漸增多。可由於文化素質偏低,對毒品危害認識不足,先是為追求刺激、趕時髦,在朋友之間相互請食毒品,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由初嘗毒品到不能自拔。加上一些農村居民富裕起來之後,沒有形成健康的消費觀,把消費毒品作為“有臉面”的表現,造成歪風流傳。

  劉琦説,首先要從源頭著手,打擊跨境跨區域販毒行為,防止毒源流入農村;同時要加大對農村基層打擊毒品犯罪的人力、物力、財力的投入;此外,要在農村地區加強禁毒宣傳教育。

  麻將館農家樂

  都能成為販毒地點

  長期在基層從事禁毒和緝毒工作,陳兵對於毒品在農村流通的隱蔽性深有體會。“麻將館、農家樂,住戶家中,都能成為毒販進行毒品交易和發展毒品‘下線’的地方,防不勝防。”他説。並且,越來越多販毒分子選擇農村地區作為自己的“基地”和進行販賣毒品的場所。

  陳兵説,現在的毒販子十分精明,他們就是看中了農村地區禁毒力量薄弱,警力分散,不易被盯上。像這種農家樂餐館作為販毒地點,如果不是村民舉報,警方是很難發現的。還有一些農民貪圖小恩小惠,販毒人員每月給農民500~1000元不等的房租租他的房子,在其中從事隱蔽的毒品交易,農民收錢後就緘口不言。

  毒品在農村的傳播方式有哪些呢?陳兵説,一方面,販毒人員通過一些染上毒癮進城務工人員,請他們到所在的農村地區尋找地點,發現吸毒“下線”。另一方面,這些染上毒癮的農村吸毒人員會被販毒人員控制,成為販毒人員的販毒工具,幫他們傳遞情報,或運送毒品。由於這些毒品的交易不少選擇在偏遠的農村,十分隱蔽,很難被發現。

  陳兵坦言,現在農村的禁毒工作,基本靠群眾舉報。光城市的禁毒警力都不夠用,農村很難兼顧到。“我們有時會接到群眾舉報,説哪有人種罌粟花,群眾要是不舉報我們是很難發現的。現在首要的是要在農村加大禁毒宣傳,讓村民們知道哪些是毒品,以及毒品的危害。”

[編輯:顏觀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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