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院與清華掐架致狀元落榜 請求中央財經退檔被拒

中國青年報2015-08-19 13:37:13

考試院與清華掐架致狀元落榜 請求中央財經退檔被拒 

王希  

  這個17歲的江西上饒廣豐區高考理科狀元瘦了、黑了,也“憔悴了”,卻始終沒找到正確的解題思路。

  “使不上力,不,是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兒使力。”王希悶聲道。

  6月23日,他以裸分645分成為江西上饒廣豐區高考理科狀元,由於通過了清華大學的自主招生考試,這個農家孩子還額外獲得40分加分,總成績達到685分。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這個分數恰恰也是清華大學7月16日在其本科招生網公佈的在江西省的理科錄取分數線。

  分數出爐後,清華大學招生組還給王希的老師發了短信:“王希的分數上清華沒問題。”

  “感覺自己半隻腳都跨進清華大門了。”王希説,他甚至專門做起了家教,希望“努把力掙夠清華第一年的學費”。

  可這雙常常行走在泥濘山路的腳還是被擋在了清華園外。兩天后的7月18日,江西省教育考試院公佈清華大學理科調檔線為686分。

  從天而降的一分之差,砸懵了這個17歲男孩,也令他落榜清華。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在讀本科的姐姐王麗珠。這個20歲出頭的姑娘挂完弟弟的電話,眼眶就紅了。她一把抱住精神不太好的媽媽,眼淚嘩嘩地往下掉。

  家裏的紗窗破了,用來墊床腳的磚頭隨意地散落,不夠結實的木板床咯吱作響,風一吹,雨水就往家裏飄,水泥地上全是暗色的水漬。

  這已經是第二個家了。“文革”時被沒收祖宅的王家躲進村裏的破廟,一住就是30多年,姐弟倆都生在那個“漏雨很厲害”的危房,直到2010年,靠每月200多元低保度日的一家四口才進了新的住所——村裏廢棄小學的一間教室。

  “生活總歸是越來越好了,努力了也一定可以改變。”王希低聲道,在全家人看來,這個改變的契機,就是王希考上清華大學。

  王麗珠記得,弟弟王希“從小就沒穿過新衣裳”,小時候家裏甚至連“供他上幼兒園的錢都拿不出”,但弟弟一直在努力,從來沒抱怨過。

  “他知道,他有能力改變這一切。”眼眶泛紅的姐姐提高了嗓門。

  在上饒本地一所普通本科院校就讀的她,清楚地知道“清華”的意義:“讀清華,能認識多少厲害的老師、同學和校友啊,弟弟就能走出這裡,過好一點兒的生活了。”

  可這份由清華大學和江西教育考試院聯合命題的錄取“試卷”,難倒了這個狀元。

  第二天,坐上開往南昌的汽車,他還是沒緩過神兒。

  數學老師蔣志東去江西教育考試院“討説法”了。王希一個人坐在酒店的床上發呆,一兩個小時過去,他甚至沒力氣挪動身體,“感覺全身冒冷汗”。

  這一點不像那個在考場“永遠沉著冷靜”的王希。

  在廣豐一中的高中同學眼裏,個頭小小的他喜歡數學,做事情總是有條不紊,“哪怕是幾十張卷子,他也可以安排好時間,吃過晚飯照樣打球,下晚自習照樣看課外書,最後在評講前做完”。

考試院與清華掐架致狀元落榜 請求中央財經退檔被拒 

  一個月過去了,王希依舊對手上的這份“試卷”束手無策。

  今年的高考數學試卷,分數出爐後,“不出所料”,146分。

  包括貧寒的家境,這個戴著黑框眼鏡、趿著藍色拖鞋的男孩兒也認為,“在人的掌握之中,通過努力可以改變”。

  儘管和弟弟僅僅相隔30公里,但王麗珠3年間見到弟弟的次數,卻“用兩隻手都能數過來”。週末她回家,父母總説,“王希在學校學習”。弟弟偶爾回來了,也是轉兩趟村村通的公交車,再走上半個小時的山路,吃頓晚飯,第二天一早,“又回學校了”。

  “我想不通,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弟弟,折磨我們一家人?我弟弟多不容易啊,5歲多就自己騎著自行車去上學了,讀了這麼多年書,明明考上了清華為啥不讓讀啊?” 王麗珠抽泣著説。

  王希也想搞懂這個問題。一切都太突然了。

  原本,這個村裏最貧寒的家庭剛剛開始“享受”命運帶來的轉機。

  王道書51歲那年才有了兒子。這個打了一輩子工的農民打定主意,給兒子取名王希,寓意“王家的希望”。

  希望,對那時還擠在村裏破廟的一家人來説,是必需品。

  王道書幾年前幹活時摔斷了腰椎,妻子大字不識精神也不大好,一畝多的農田只能任由雜草瘋長。

  可因為兒子,王道書覺得“自己的腰板也硬起來了”。他和妻子都在廣豐一中從事後勤工作,“學校為了讓王希安心讀書,才給了我們工作”。

  前段時間,住在簡陋宿捨得夫妻倆出門買個東西,都會有人主動找“沒文化沒本事”的夫妻倆議論王希。

  “都説你們的兒子聰明、學習好、有本事啊。”王道書瞇著眼回憶道。

  在人口不到100萬的廣豐,教育一直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賓館裏,種類繁多的謝師宴菜單隨處可見,用666、888這樣“喜慶”的數字來宣傳“錦繡前程宴”“金榜題名宴”。

  一個多月前,這家人的整個世界都是喜慶的色彩。廣豐一中在官網上用大紅色的字體公佈了喜訊,還拉出紅色的長條橫幅,來慶祝這所中學建校以來培養出的第一個考入清華大學的學生。

  區裏的企業家和鎮政府也沒閒著,電話一個接著一個打到王道書的手機裏,豪爽的老闆跟這個老實巴交的農村人放了話,“拿到清華的通知書,你們王希的4年學費,我包了”。

  擱下發燙的手機,喜滋滋的王道書已經盤算好了,要在村小對面1000多平方米的王家祠堂,給兒子辦一個“熱熱鬧鬧”的升學宴。

  雨中,站在破舊的祠堂裏,王道書扯著嗓門説,王希是王家第28代了,王希有出息了,該讓老祖宗高興高興。

  所有美好的設想都停在了7月18日。落榜清華的消息一傳出,王道書“再也沒接到贊助者的電話”。

  現實就像一缸涼水,把一家人澆了個透心涼。

  蔣志東帶回的答案繼續挑戰著這個17歲農家孩子對社會的認知。

  江西教育考試院的説法很直接,王希的分數沒有達到清華大學的錄取分數線,因此檔案已被投至中央財經大學,“不可能再被清華錄取”。

  匆匆忙忙聯繫了清華,師生倆卻聽到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清華大學江西招生組的老師告訴王希,“江西教育考試院在未與清華大學協商和溝通的情況下,把清華大學一批統招分數線定為686分並進行了投檔”。

  這位老師還告訴王希,清華大學在江西的理科錄取分數線自始至終都是685分,只要能取回檔案,清華大學可以錄取他。

  “我想不明白,高考這麼嚴肅這麼公平的事情,為什麼會出現兩個分數線?為什麼學校和考試院都在互相指責,卻沒有人能為這件事情負責?”這個很少掉淚的男生突然有些哽咽,“清華沒錯,考試院也沒錯,錯的是我們考生嗎?”

  這份錄取“試卷”答到這裡,解題思路都一一被否決。可王希不甘心。

  他沒告訴任何人,在參加清華大學的自主招生考試時,他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那座學府。他喜歡清華漂亮的禮堂、筆直的道路,“唯一不好的就是太大了”。他難得地笑了起來。

  面試老師告訴他,“別的學校培養的是人才,我們清華培養的是人物。”

  這句話深深地打動了王希,“當時我就覺得,就是這兒了。”

  他頻繁外出,拒絕了所有朋友的邀約,用自己“網絡很渣”的手機一點點查詢資料。按照江西教育考試院的“建議”,他跑了“好多個部門”,蓋了“各種各樣的章”,再向中央財經大學發去函件請求退檔,但遭到拒絕。

  半個月過去,蔣志東發現,自己的學生“臉瘦了一圈”,還變黑了,沒事就沉默,“心疼啊!你説説這些事情,為啥要讓一個17歲的孩子去承擔?”

  王希越來越不像王希了。

  昔日,他最愛和同學插科打諢,他會幫週末想出去玩的朋友“打掩護”,以“學霸約他們打球”為藉口“騙”過同學的家長;他也會幻想花前月下的生活,並告誡自己“可以想但不能説更不能做”;他愛讀“有時候看不懂”的莫言的小説,還看了三遍《平凡的世界》,鼓勵自己“不苦不累,高三無味”。

  這個暑假本該是家境貧寒的王希“掙學費的好機會”。

  因為區狀元的身份,慕名來找他補課的師弟師妹排起了長龍。他甚至算過一筆賬,如果自己勤快點,到開學前,或許能掙夠在清華第一年的學費。

  去了一趟清華,他説,自己也終於有了明確的理想,“努力讀書,將來好好工作,爭取在IT行業當一個‘人物’。”

  被中央財經大學拒絕退檔後,這個平時做事最喜歡講規則、講條理的高三應屆班長決定再找一次江西教育考試院。

  王希把自己的情況講了一遍又一遍,開始工作人員還跟他解釋幾句,後來,“他們也不耐煩了,就告訴我,你再糾纏考試院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再過不久,招生工作就要結束了,清華大學和江西教育考試院就分數線一事依然各執一詞。

  “發生我這件事情就説明高考錄取制度還存在一定的瑕疵,如果我不堅持,我一定沒有上清華的可能了,這個瑕疵也可能不會被根除。”王希堅持要個“説法”。

  有人勸他認了,這個體重不到100斤、1.6米出頭的男生卻説:“在我心中,高考依然是絕對公平的,我還會努力,去捍衛這份公平。也繼續爭取上清華的機會。”

  今年江西省的高考作文,要求考生寫一封信。試題裏,小陳舉報了在高速路上邊開車邊打電話的父親,被交管部門公開後,小陳陷入了輿論漩渦。

  王希的信是寫給小陳的。文章裏,他的態度很堅決,“小陳做的是對的,公平正義應該被捍衛”。

  他還特意留了長長幾段,寫滿了“對小陳的安慰”。

  “可是又有誰來安慰王希呢?”蔣志東忍不住説,“真希望有人能站出來,給這件事情做個了結。至少,讓這個孩子走上社會時,心是溫暖的。”

[編輯:張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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