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正值美國春假，國會也因此休會一週。
華盛頓特區的潮汐湖邊，一樹樹吉野櫻怒放，春意盎然，人流如織。雖然還戴著口罩，但和煦的春光似乎讓人們忘記了疫情，忘記了那段日子裏關於2020總統大選的紛紛擾擾，也忘記了國會山被衝擊的恐懼擔憂。
當地時間4月2日下午，寧靜被打破。一名25歲男子駕車衝入美國國會大廈北部路障，衝撞兩名警察，導致一名警察身亡，另一名受傷，開車男子被擊斃。國會山的安全再次成為美國當下重要議題並引發諸多後續反響，如何保證國會安全的持續政治辯論再一次展開，1月6日那天的驚恐記憶也重新回到華盛頓特區上空。
國會警察局：壓力山大
案件發生兩小時後，國會警察局召開新聞發佈會，代理警察局長尤加南達·皮特曼介紹了案情。
根據聯邦和當地執法部門的信息，嫌疑人被確認為諾亞·格林，25歲。格林在襲擊發生前幾週在社交媒體上發帖稱，他失去了工作，患有疾病，並表示他認為聯邦政府正對他進行“精神控制”。
警方確認，格林的襲擊不是恐怖襲擊。
代理局長皮特曼在聲明中表示，死亡警官被確認為威廉·比利·埃文斯，在國會警察部門服役18年。他是今年第二位因公殉職的國會警察，另一位受傷警察目前情況穩定，沒有生命威脅。
美國總統拜登、副總統哈里斯、眾議院議長佩洛西分別發表聲明追悼殉職警察，白宮和國會山分別降半旗誌哀。此舉對今年頻受重創的國會警察局頗有安慰意味。
2021年1月6日，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的支持者暴力闖入美國國會大廈，擾亂美國國會聯席會議的計票工作和選舉結果認證。國會大廈建築群被封鎖，兩黨議員和工作人員被緊急疏散，騷亂人群佔領國會大廈並實施破壞長達數小時，衝突致5人死亡，超過140人受傷。
那次暴力事件中，國會警察布賴恩·西克尼克遭到化學噴霧襲擊後於第二天去世。國會為其舉行了隆重葬禮，允其遺體先安放在國會大廈圓形大廳，之後埋葬在阿靈頓國家公墓，這是至高無上的哀榮。但因處置不力，國會警察局局長史蒂文·桑德在議長佩洛西的要求下被迫辭職；之後幾天，當時在場的兩名警察相繼自殺身亡。
國會山被佔領，在200年前的1812年美國第二次獨立戰爭中發生過，這對承平日久的美國人來説衝擊巨大。1月6日之後，國會警察局也一直處於風口浪尖。4月2日汽車襲擊警察事件發生後，國會警方再一次感到壓力山大。在官方推特上他們表示，過去一段時間經歷這些風波非常艱難，對來自世界各地的支持深表感謝，“你們的同情（帶來的安慰和支持）遠遠超出了言辭本身。”
皮特曼呼籲，在國會大廈設置永久性圍欄和後備安全設施，防止再次發生騷亂。在一份聲明中皮特曼説:“鋻於最近發生的事件，我可以毫不含糊地説，必須大幅改善有形的安全基礎設施，包括永久性的圍欄，以及在國會大廈附近提供隨時準備就緒的後備部隊。”
國會大廈周邊鐵刺圍欄：草木皆兵
國會大廈周邊鐵刺圍欄是拆還是留、是暫時還是永久？這一爭論似乎因此找到了突破口。
這裡有必要介紹一下1月6日之前國會山周邊的情況。
國會山包括圓頂的美國國會大廈、參議院、眾議院和新古典主義的高等法院，周圍還有國會圖書館、聯邦政府機關等建築。從地理位置看，美國國會大廈位於華盛頓特區偏東處，但常被看作華盛頓特區及美國的政治中心。華盛頓特區建築物地址的東西南北，都是以國會大廈作為基準。比如街道，南北向的第1街，東西向的A街都是從這裡開始向外延續；憲法大道、獨立大道等也是由此呈放射狀向外延伸。
1月6日之前，這裡是特區的著名景點，對遊人開放。國會山草坪上還經常舉辦免費的露天音樂會。1月6日之後，這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1月8日，暴力襲擊兩天后，美國國會大廈周圍的安全措施大幅加強，部署了大批國民警衛隊，並環繞國會大廈，搭建了高7英尺（約2.2米）的圍欄，從憲法大道、獨立大道、第一大道一直到國會池塘前。之後，為防範3月4日傳言特朗普支持者的再次襲擊，這些圍欄被加高到8-12英尺（約2.4-3.7米），還專門在上面安裝了鐵刺，可謂草木皆兵。
隨著3月初傳言的國會大廈襲擊變成空穴來風，第三街的部分圍欄已被拆除，但鐵絲網被挪至更靠近國會大廈的地方。
美國民主的象徵，被鐵刺圍欄重重包圍，這道奇異的風景線引來了無數聯想和唏噓。
是國會還是戰區？
國會辦公大樓、國會圖書館、美國最高法院都圍在高高的鐵刺圍欄內，參議院少數黨領袖米奇·麥康奈爾説： “這讓我感覺身處戰區。我的選民不能到國會大廈來，這讓我感到非常不安。”
剛剛上任的喬治亞州眾議員、共和黨人瑪喬麗·泰勒·格林上個月在國會大廈外的一個標牌前擺好姿勢，嘲弄地説，歡迎來到“佩洛西堡”，並在推特上説：“國會大廈周圍的這堵墻是時候推倒了!”
就是否拆除圍欄，民主黨議員顯然要謹慎一些。3月部分圍欄被拆除，華盛頓特區民主黨眾議員埃莉諾·霍姆斯·諾頓説：“我們正在逐漸恢復正常，那時國會大廈屬於美國人民，也屬於哥倫比亞特區的人民。”她説：“永久隔離將向美國和世界傳遞一種信息，將我們的民主制度從一個可接近的、人民的民主制度轉變為一個排外的、對本國公民感到恐懼的民主制度。”
政府和人民之間的距離已經拉大，民眾對政府的信任已降至歷史低點。
我們不應該在我們作為公務員和我們所服務的人民之間設置令人生畏的障礙，特別是在這種障礙既無效力也無必要的情況下，還進一步加深這一距離。
難以兩全
儘管兩黨議員都不希望這個圍欄是永久建築，附近居民也希望這種狀態是暫時的，但1月6日暴力衝擊帶給兩黨議員和周邊居民的恐怖情緒卻是真實存在，以至於上周的汽車襲擊之後，大家看到新聞推送的第一感覺是：又來了？
退休的拉塞爾中將在眾議院議長、民主黨人南希·佩洛西的支持下，領導特別工作組負責查看國會安全。特別小組在3月份提交的報告中説，國會大廈存在許多安全漏洞，並要求增加854個國會警察崗位，在這一地區周圍加強檢查和設置各種類型的圍欄。
汽車襲擊發生後，拉塞爾重申，國會大廈仍然是襲擊目標。他在接受CNBC採訪時説，國會大廈在一天中的任何時間都可能遭到襲擊，襲擊可能來自國內，也可能是國外。據民主黨一位要求匿名的高級助手透露，眾議院正在敲定一項價值約20億美元的安保補充計劃，為國會警察提供設備和人手。
監督國會警察委員會主席、民主黨人瑞安則説，因為上週五的襲擊，國會大廈的安全需要重新討論。他是國會中少有的呼籲對國會進行軍事防禦的議員，在新聞發佈會上他説：從我的角度來看，我們必須非常小心。如果我們不知道我們是否有能力保護國會大廈，我們就不能過於超前。
其言下之意，拆除圍欄是過於超前的行為。
此間，參議院多數黨領袖、民主黨人查克·舒默説：“最近的襲擊增加了全面解決國會大廈安全問題的必要性。” 他説：“參議院各委員會已經在兩黨範圍內進行廣泛的審查，既要確保國會大廈的安全，同時還要繼續保持對公眾開放；要確保遊客和所有在這裡工作的人的安全。”
這實在是難以兩全的抉擇。處於掌控權的民主黨人可能更希望將重重圍欄變成國會新常態。
無暴力史的犯罪嫌疑人和四月恐襲模式
據《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等多家媒體報道，犯罪嫌疑人諾亞·格林經歷普通，似乎找不到什麼犯罪動機。
他在弗吉尼亞州一個人口不到6000人的小鎮卡溫頓長大，上高中時熱愛田徑，曾被評為學校橄欖球隊最有價值的球員。他先在西弗吉尼亞一所州立學院上大學，隨後轉學到位於弗吉尼亞州克的克裏斯托弗·紐波特大學學習商業，並加入了足球隊。
他的同學們回憶説：“格林學習刻苦，和家人關係很親近。每次比賽，家人都會開車來觀看。格林經常和其他人談論儲蓄和投資的策略，強調有必要縮小美國白人和黑人之間的財富差距。 ”
事情發生後，格林家人發表聲明稱：“這名年輕人絕不是恐怖分子。”他的家人在聲明中説，大學畢業後，他一直在攻讀工商管理碩士學位。他在踢足球期間頭部多次受傷，患有抑鬱症和潛在的精神疾病。
這引發了人們的疑問：一個沒有暴力史的運動員，一個有抱負的商人，在沒有明確動機的情況下，為什麼要把他的汽車變成致命武器去襲擊國會大廈呢？
調查人員翻遍了他的社交媒體網頁，試圖從意識形態、疫情影響下的失業、經濟困難、吸毒、可能的抑鬱等多方面去尋找動因。目前未有明確結論。
“國會還會遭到持續的襲擊。”這是2021年2月3日特朗普政府負責反恐事務的國土安全助理部長伊莉莎白·諾伊曼在眾議院國土安全委員會調查暴亂的第一次聽證會上作證時的預測。4月2日格林汽車襲擊案之後，有媒體再次翻出來進行報道。這位前反恐官員列舉了很多發生在4月的恐怖襲擊，認為在疫情和政治分裂的情況下，“有一個可悲的模式：恐怖襲擊和槍擊事件都在四月發生。”
沒有犯罪史的普通人，四月恐襲模式，這兩者之間是否會有某種聯繫呢？想必這也是國會山的領導者們對是加固還是拆除圍欄的重要考量因素。
鐵刺圍欄上盛開的花
國會山什麼時候回歸正常？很多人都在問這樣的問題。
65歲的蘇珊·海德透過厚厚的黑色圍欄給國會圓頂拍了張照片，她説：“這真的很令人痛苦，一想到這就是我們美國現在的樣子，我的眼淚就嘩嘩流。”
△帕蒂·雷恩把玫瑰放在國會大廈附近的籬笆上（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
上面這張圖片是1月6日事件後，ABC新聞刊發內容：1月8日，帕蒂·雷恩把玫瑰放在國會大廈附近的籬笆上。她説把玫瑰放在籬笆上，代表美國人民嚮往和平的姿態。
4月2日汽車襲擊事件之後，《華盛頓郵報》報道：4月3日上午，68歲的比爾·薩頓和62歲的西德尼·佩騰吉爾從亞歷山大騎自行車進城，他們拿了一束黃色和紫色的花。他們來到第一街的圍欄邊，計劃在那裏留下一個和平的象徵。這讓人想起越戰抗議者把一朵康乃馨塞進士兵步槍槍管裏的情形（見下圖）
顯然，很多美國人對國會山現在的情形都難以接受。
問題是：願望歸願望，經歷了2020大選的撕裂、經歷了2021年1月6日國會大廈遭暴力衝擊之後，國會山乃至美國，還能回到從前嗎？（特約撰稿 余偉利）
（本文綜編《華盛頓郵報》、《紐約時報》、ABC新聞、wusa9.com等多家媒體報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