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雅西高速孟獲城出口處的“中國大熊貓放歸之鄉”石碑。 黃剛 攝
張超 廖詩雪 四川日報全媒體記者王懷 王國平 薛維睿
大熊貓國家公園栗子坪片區
在雅西高速孟獲城出口處,“中國大熊貓放歸之鄉”的巨大石碑格外醒目。距石碑不遠處,是大熊貓國家公園四川石棉縣的“0001”號界碑。由此前行1小時左右,記者來到大熊貓國家公園栗子坪片區,這裡建有我國首個大熊貓野化放歸基地。在我國已放歸的11隻大熊貓中,有9隻是從栗子坪回歸山林的,“中國大熊貓放歸之鄉”由此得名。
目前,栗子坪的放歸大熊貓正被科研人員跟蹤研究。與此同時,在雅安市滎經縣的大相嶺大熊貓野化放歸研究基地裏,有3隻大熊貓正在進行走向野外最後的訓練。
野化放歸是復壯和重建野生種群的重要手段,對曾是“瀕危”動物的大熊貓來説,具有重要意義。
大熊貓野化放歸應具備什麼樣的條件?目前取得了哪些成果?5月30日,記者來到栗子坪和大相嶺大熊貓野化放歸研究基地,探尋大熊貓的放歸之路。
放歸野外
初夏的四川栗子坪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茂林蒼翠,巍峨青山綿亙不絕。在保護區內的一處山坡上,立著全球首只異地放歸大熊貓“瀘欣”的雕塑。
石棉縣大熊貓小種群保護與復壯研究開放實驗室工作人員朱玉東介紹,當時處於病餓中的“瀘欣”在甘孜州瀘定縣獲救後,被接到中國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雅安碧峰峽基地救治。經過精心調理,2009年4月,這只來自邛崍山系的大熊貓被放歸到位於小相嶺山系的栗子坪保護區。
放歸後,科研人員通過項圈無線電跟蹤、GPS定位、活動痕跡定位等技術手段,研究“瀘欣”在野外的日均移動距離、活動範圍、活動節律、覓食選擇、棲息地選擇等內容,並分析其融入當地大熊貓種群的情況。
2014年3月,科研人員在紅外相機拍攝到的景象中發現,“瀘欣”身後緊緊跟隨著一隻大熊貓寶寶。經過DNA樣本收集和遺傳分析顯示,這只大熊貓寶寶的“爸爸”正是栗子坪保護區編號為“LZP54”的野生大熊貓。
“這證實了大熊貓‘瀘欣’已經完全適應放歸地環境,融入了當地大熊貓種群。”朱玉東表示,來自不同種群的大熊貓基因真正融入新的野生種群,才能起到增加野生種群遺傳多樣性、提升野生種群生存能力的作用。
“瀘欣”證明了異地放歸計劃的可行性。此後,又有“淘淘”“張想”“雪雪”“華姣”“華妍”“張夢”“八喜”“映雪”8隻大熊貓在石棉相繼放歸。
為科學探索大熊貓小種群保護與復壯之路,朱玉東所在的實驗室在2018年正式掛牌成立,這是全省保護區中首個以大熊貓保護為目的建立的科研基地。
“通過大熊貓糞便DNA的分型鑒定,可以監測到所有放歸大熊貓個體。”朱玉東説,除“雪雪”因病死亡外,其他大熊貓均成功放歸,並分佈在保護區內不同棲息地。
野化放歸為何選擇在栗子坪區域?“栗子坪保護區是小相嶺大熊貓小種群的核心分佈區和關鍵走廊帶。”朱玉東介紹,然而小相嶺山系大熊貓種群都屬於孤立小種群,存在著遺傳多樣性低、缺乏基因交流、棲息地破碎化嚴重等問題。野化放歸是保證大熊貓小種群復壯、避免滅絕風險的重要手段。
簡單來講,大熊貓野化放歸就是將部分人工圈養大熊貓放歸野外,補充野外種群數量,增加種群遺傳多樣性。
朱玉東舉了一個例子,2013年放歸的大熊貓“張想”,曾從栗子坪保護區遷徙到隔壁縣的保護區,這對建立大熊貓種群帶和大熊貓生態廊道提供了新的科學依據。
“回家”之路
“圈養大熊貓野化放歸分為培訓、放歸、監測三個階段。”朱玉東説,其中,母獸帶仔野化培訓是大熊貓野化培訓的重要方式之一。從出生起,大熊貓幼崽就一直跟隨大熊貓媽媽生活,根據場景的不斷變化,逐步教會幼崽在大自然中覓食、找水源、躲避天敵等生存技能,在大熊貓幼崽完成一系列的野外生存訓練並經過專家論證評估後,才有可能放歸自然。
經過野化培訓後,大熊貓會被帶到放歸基地進行充分的適應,各項指標達到要求後,經國家相關部門批准才會真正放歸到野外。
位於大熊貓國家公園滎經片區的大相嶺大熊貓野化放歸研究基地,是目前世界最大的大熊貓野化訓練基地。
“基地相當於圈養大熊貓走向野外的學校,在這裡,它們要學會野外生存技能,學習完成後,就可以‘畢業’了。”基地科研監測負責人付明霞説,“目前野化訓練的3隻大熊貓已順利適應大相嶺的氣候特徵,保持著良好的健康狀態。野化個體已經能根據氣候、食物豐富度等生境的變化,合理利用大相嶺放歸前適應場內的微生境,表現出了與野生大熊貓相似的活動模式特徵,並能根據棲息地生境條件,逐步適應全天氣候條件。”
對於大熊貓來説,栗子坪和大相嶺都是較為理想的棲息地,海拔在2000米以上,水源、植被類型豐富,分佈著多種大熊貓主食竹。
除了要考察棲息地品質、食物種類分佈和數量、人為干擾情況等信息,對野化放歸還要充分考慮大熊貓個體的血緣、性別等因素。
“比如,我們放歸的大熊貓最好來自和放歸地血緣關係較遠的種群,以改善大相嶺野生大熊貓基因單一性。”朱玉東説。
1997年,我國首次召開圈養大熊貓回歸野外的可行性研討會後,經過一代代科研團隊的不斷突破,大熊貓野化培訓、放歸、監測技術體系已經逐漸完善。目前,四川境內已建成中國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核桃坪、中國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天台山、成都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都江堰等野化培訓基地,以及栗子坪和大相嶺兩個放歸基地。
精細管理
5月30日,記者在栗子坪保護區生態監測中心看到,紅外熱成像捕捉到的大熊貓、白腹錦雞、毛冠鹿等野生動物清晰可見。
“目前,系統能自動識別包括大熊貓在內的野生動物,並具有入侵報警、行為監管等功能。”朱玉東説,大熊貓放歸後的監測工作是確認放歸成功與否的重要環節。
大熊貓在放歸時會被帶上一個監測頸圈,但受設備局限影響,頸圈會在一年內脫落,無法做到長期追蹤監測。項圈脫落後,如何監測放歸大熊貓成為難點。
朱玉東説,大熊貓小種群保護與復壯研究開放實驗室的建立,突破了頸圈無線電跟蹤監測的局限,優化了以大熊貓糞便DNA分子檢測為主的監測手段,搭建了大熊貓保護方向的深入研究基礎,開啟了大熊貓精細化管理之路。
“糞便檢測是主要手段。”大熊貓國家公園石棉縣管護總站的巡護隊員歐拉體子説,眼下正是大熊貓的發情期,自己最近的主要任務就是對大熊貓的糞便進行採集後帶回檢測。“巡護隊員會記錄糞便的光澤度、完整度以及時間、溫度、濕度、海拔高度等,最後通過提取DNA,分析棲息地大熊貓的性別、年齡、種群、親緣關係等信息。”
近年來,利用實驗室對歷年蒐集的大熊貓糞便進行微衛星分型鑒定,目前已成功鑒定出33隻大熊貓個體。
朱玉東説,目前實驗室正在完善栗子坪保護區大熊貓的DNA數據庫,並利用數據庫分析和評估放歸大熊貓是否存在潛在後代。根據分析結果,放歸大熊貓“華妍”和“淘淘”可能存在潛在後代,且目前石棉縣大熊貓小種群遺傳多樣性為0.745(該數字越高,表明生物對環境適應能力越強),相比以前0.581有顯著提高,表明放歸個體對當地種群具有顯著的遺傳貢獻。
2003年,中國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率先在全球範圍內啟動圈養大熊貓野化培訓與放歸工作以來,我國已經放歸11隻大熊貓,全部在四川,其中有9隻在野外存活,8隻在栗子坪。
從科學發現到野化放歸,雅安也成為全球唯一一個實現大熊貓發現、保護、繁育、野化、放歸完整歷程的地方。關於大熊貓野化放歸的研究,也産出了重要成果,其中由大熊貓小種群保護與復壯研究開放實驗室參與的《大熊貓野化放歸關鍵技術研究》榮獲“第十屆梁希林業科學技術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