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垃圾分類能否“點燃”社區自治熱情 上海試點社會公益組織促進垃圾分類,用社區內外資源搭配個性化“配方”
上海新一輪生活垃圾分類減量工作2011年在楊浦區啟動後,已經經歷了六年多的探索,然而時至今日,效果仍難以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可。更有調查指出,上海居民主動參與垃圾分類的比例還不到四分之一。
引導居民主動參與垃圾分類,政府部門、社會多方力量都在努力,其中,社會公益組織的作用不可忽視。據不完全統計,上海目前有20多個社會公益組織在參與居民生活垃圾分類工作。
不過,社會公益組織似乎總會遇到一道門檻:面對他們這些“墻外人”的勸説和引導,社區裏的居民會買賬麼?他們的“招數”,能奏效嗎?
全面排摸調研“對症下藥”
“肯定不買賬,我們的志願者還曾經被當成推銷員趕出來。”上海愛芬環保科技諮詢服務中心項目總監郝利瓊坦言,社會公益組織在促進垃圾分類上更像是“幕後英雄”,發揮協調社區內外各方資源的長處,而不是代替居委會、業委會做社區裏的“老娘舅”。
她表示,促進生活垃圾分類在全世界都是難題,只靠苦口婆心、挂橫幅和發垃圾桶,很難解決問題。社會公益組織要做的,是通過調查,掌握一個社區的特點,進而設計出一套社會動員機制,用社區內外的資源搭配出“配方”,讓社區裏的居民真正行動起來。
據業內人士介紹,一般長期進駐一個社區前,社會公益組織都要做至少一次的全面排摸調研,掌握社區管理層情況、社區基本情況(尤其是租戶佔比、少年兒童佔比、現有志願者隊伍情況等)、社區硬體配備,有必要的話甚至會去翻社區的垃圾桶,直觀了解垃圾分類現狀。
“根據調查結果將社區歸類,對症下藥。”上海霏霖公益事業發展中心秘書長周美峰以上海某區為例介紹説,區內社區大致可分為三種類型:第一種,社區管理層和居民都沒幹勁,只能做到按規定設置標準垃圾桶。第二種,社區管理層有幹勁,也有辦法,居民的生活垃圾基本做到乾濕分離,同時建有綠色賬戶積分和兌換體系。第三種,社區管理層和居民的積極性高漲,不依靠小區保潔員的二次分揀,居民自主就能做到垃圾分類,甚至比常規的四種分類分得更細;整個社區形成了穩定的道德約束環境,居民之間互相幫助和督促垃圾分類。
周美峰坦言,第三種社區只是鳳毛麟角,約有五六成社區目前屬於第二種,剩下三成多還處於第一種這樣的“原始”狀態。
主要原因之一是“冷漠”。復旦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系教授戴星翼表示,經濟、觀念都在發展、改變,許多人因此不斷流動,生活方式無法穩定下來,成了行為不受組織約束的“單細胞生物”,而許多社區就是“單細胞社區”——人與人之間沒有來往,各顧各的,在對待生活垃圾分類等帶有公共屬性的社區事務上,更是冷漠的,始終持“和我無關”的態度。因此,要促進生活垃圾分類,就必須在人與人之間,在生活垃圾和居民之間構建起情感關聯,讓居民認同生活垃圾分類是社區的事,也是自己的事。
促進分類要有“公共空間”
探訪多個參與促進垃圾分類的社會公益組織後,記者聽到最多的一個詞是“公共空間”。許多社會公益組織一致認為,社區裏形成一個公共空間,是促成生活垃圾分類的必要前提。
“我看到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郝利瓊説的是浦江鎮的一個社區,2014年,愛芬環保進駐該小區推動垃圾分類。起初,小區大門口有一個垃圾投放點,擺放了幾十個垃圾桶,臟亂差。在社會公益組織的奔走下,被改造成一個固定的垃圾箱房,由專人管理,不僅整潔一新,外墻還畫上了彩繪。
接下來的事,讓不少人大吃一驚:到了夏天,由於管理得好,沒什麼異味,垃圾箱房旁的空地竟成了小區居民的“公共客廳”。一些居民扔完垃圾,沒什麼事,就坐在門衛師傅搬出來的各式板凳上,抽煙、喝茶、聊天、打羽毛球。其他的居民來扔垃圾,一看這麼多人坐著,一旁又有管理員勸導,很快養成了分類的好習慣。
原來,這個社區的居民大部分是本地動遷戶,從附近幾個村整體搬遷而來,以前經常聚在一起“嘎三胡”。搬新家後,一直沒找到公共空間,沒想到因為垃圾箱房改造而“歪打正著”。
有些公共空間是用無形的群體壓力來倒逼居民做到垃圾分類,有些公共空間則更加“高級”:讓居民看到垃圾分類的好處,激發他們內心的認同感,從而構建起強大的情感關聯,主動自覺地去做垃圾分類。
靜安區悠和家園就是一例,在社會公益組織的指導下,原本破舊的垃圾箱房被改造成帶有屋頂花園和“一米菜田”的“悠和綠站”。居民可以拿著濕垃圾堆肥而成的有機介質來種花種菜。天氣好的時候,不少居民扔完垃圾,願意到屋頂花園松松土、聊聊天,還能領到垃圾箱房種出的蔬果、鮮花。很多不認識的人借助垃圾分類彼此認識,並且更加“癡迷”于垃圾分類和各類衍生活動。
“其實,打造公共空間來促進垃圾分類的靈感,源於以前遇到的矛盾。”郝利瓊表示,一些樓層較高的社區,為了試點垃圾定時定點投放,必須撤走樓層裏的垃圾桶,又或者在小區空地上增設一個垃圾箱房,這些“敏感”行為往往引發居民強烈反應。不過,通過一次次協調,她們發現,當居委會、物業、業委會、居民等各方坐在一起,把問題攤在臺面上多次充分溝通後,多數情況下,是可以彼此理解,達成一致的。所以,解決垃圾分類方面的問題,需要“面對面”,而打造一個公共空間就是促成“面對面”的有效途徑。
增強社區居民“參與感”
不少專家抱有這樣的觀點:生活垃圾分類將是中國社區自治肌理形成的“敲門磚”。這並非言過其實,在社會公益組織的引導下,一些社區已經開始嘗試用生活垃圾分類來“點燃”居民自治的熱情。
在惠工新村,有一項“銀杏助老計劃”,每月兩次從社區居民處收集而來的可回收物,由霏霖公益變現後,交還給小區自管會,定向捐贈給困難老人。
如今,一個升級版的“銀杏助老計劃”正逐步被複製推廣到其他社區。在泰東、匯東小區,霏霖公益正結合垃圾分類做一個社區自治的試驗:依舊是每月兩次從社區居民處收集可回收物,但如果居民按照廢塑膠、廢紙、廢鋁罐、廢棄電子産品等分類進一步細分了可回收物,每次可從志願者處領取一枚“粉紅幣”,借助這枚“粉紅幣”,居民可以在社區內行使一個公益項目的投票權。
在霏霖公益的辦公室,記者看到了兩個透明的“投票管”。周美峰告訴記者,假設泰東、匯東小區每個季度要開展一項社區公益活動,那麼就要在徵詢居民意見的基礎上,結合活動預算的實際情況(預算來自居民交投的可回收物變現),挑出兩個備選方案,讓持有“粉紅幣”的居民投票。最終哪根“投票管”裏的“粉紅幣”多,就開展對應的公益活動。
“是慰問孤老,還是給車管會的志願者採購棉背心,決定權在於對垃圾分類作出貢獻的居民。”周美峰表示,雖然這些都是“小事”,但這樣的形式可以增強居民在垃圾分類上的參與感,讓他們覺得垃圾分類是一件很有價值的事,同時也讓垃圾分類成為社區自治的一個切入點。她們將在試點成熟後,將“粉紅幣”推廣到更多社區,推進垃圾分類和社區自治,一舉兩得。
“總體而言,整個社會的意識這幾年有了很大變化,我們進入社區開展工作的阻力小了很多。”郝利瓊自信地表示,社會公益組織將來能在垃圾分類上更有作為。
一組數據也間接地證明,各方力量促進垃圾分類的努力沒有白費。以垃圾産量較高的7月為例,2016年該月上海日均處理濕垃圾約2400噸,而今年同期的日均處理量增長了10%,顯示垃圾分類得到了有力執行,更多濕垃圾被分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