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吧,“帕米爾雄鷹”!
這是位於新疆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縣城的“帕米爾雄鷹”雕塑(6月20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胡虎虎 攝
在帕米爾高原上的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以下簡稱“塔縣”),有用“世界最高國門”紅其拉甫口岸和“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命名的兩條路。在紅其拉甫路和慕士塔格路的交會處,矗立著一座高約30米的“帕米爾雄鷹”雕塑。
自由翱翔于雪山之巔的山鷹是塔吉克族人的圖騰。塔縣生活著約3.3萬名塔吉克族居民,他們被稱為“帕米爾雄鷹”。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的塔縣集高原、高寒、邊境于一身,我國大多數的塔吉克族人居住於此。
站在“帕米爾雄鷹”雕塑之下,環顧四週,舉目所及皆是山。崑崙山、喀喇崑崙山、興都庫什山……貧困伴隨著群山,千百年來困擾著當地居民。
位於帕米爾高原上的新疆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縣城(6月10日攝,無人機照片)。 新華社記者 胡虎虎 攝
2019年,隨著脫貧攻堅戰挺進到“最後一公里”,塔縣實現脫貧摘帽。如今,光纖入戶和大網電進山等惠民工程正在有序推進,“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一個民族都不能少”的承諾在帕米爾高原開花結果,人與山的關係也在發生跨時代的變化。
翻山:失寵的駱駝
“同”在塔吉克語裏意為“峽谷”,大同鄉是塔縣最艱苦的鄉鎮之一,2200多平方公里的轄區幾乎全是山。
49歲的都熱·加爾曼此前住在大同鄉阿克托尕欄杆村,村子位於峽谷之中,屋子就在山腳下,山高地窄,一天見不了多久太陽。
拼版照片:上圖為新疆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扶貧工作人員付超(左)向都熱·加爾曼的小兒子徵求就業創業意願(2019年11月25日攝);下圖為都熱·加爾曼的小兒子通過小額貸款在易地扶貧搬遷安置點開辦了小商店(6月2日攝)。 新華社記者 胡虎虎 攝
那時候,山裏很多地方沒有通車,都熱每次外出,都要跋山涉水。被山擋住的除了路還有大網電和通信信號。“手機很早就買了,可是山裏基本沒信號,只有到縣城手機才能正常使用。”
2012年夏天,暴雨加上雪山融水衝垮了出山的路。都熱家50多平方米的土石房子嚴重漏雨,甚至有村民的房子被洪水衝垮。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只能冒著危險依靠駱駝進出,採購煤、食品和日常生活用品。
“在山裏,駱駝是我們最重要的交通工具。”都熱説。
陽光稀少、沒有信號的日子都熱熬了47年。2018年,當地政府鼓勵艱苦偏遠山區的居民易地搬遷。都熱猶豫了一陣子,最後還是決定搬。“不能再讓孩子過這樣的日子了!”
都熱的新居位於離縣城不到30公里的塔提庫力易地扶貧搬遷安置點。80平方米的兩居室配備了洗衣機、燃氣灶、取暖鍋爐和板床等,屋外還有標準化棚圈以及約兩畝地的院子。
2019年6月,都熱一家五口人全部從山裏搬進了新居。搬遷後,都熱再也沒用過駱駝。
出山之後,靠什麼為生?這是低保貧困戶都熱一家搬遷前最大的心事。搬遷之後,除了他做護邊員,大兒子在縣裏當保安,二兒子在村裏做協警,三兒子開了個小商店,全家一年收入近10萬元,當年摘掉了貧困戶的帽子。
新疆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城鄉寄宿制小學學生在吃營養午餐(6月3日攝)。 新華社記者 胡虎虎 攝
2017年以來,塔縣共有1500多戶農牧民家庭通過易地扶貧翻過大山,來到更適宜生存和發展的地方居住、工作。
依山:新“彩雲人家”
在離縣城不遠處的塔什庫爾幹鄉,有一個瓦爾希迭村。在塔吉克語裏,“瓦爾希迭”意為“彩雲人家”。
瓦爾希迭村此前是傳統的農牧村莊。30歲的瑪依努爾古麗·依克木平時種地和操持家務,全家收入基本靠丈夫放牧,一年約有1萬多元。
2015年,在離村子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建起了帕米爾旅遊區遊客服務中心。瑪依努爾古麗一家的生活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村子離知名的阿拉爾金草灘、石頭城遺址等景區很近,瑪依努爾古麗從小到大司空見慣的地方成了網紅打卡地,她家的塔吉克族傳統“藍蓋力”民居也時常會有好奇的遊人做客。這些都讓她意識到,自家其實一直守著個“金山”。
2016年,在當地政府的鼓勵和支持下,瑪依努爾古麗家對房子進行了民宿改造。舊居旁蓋起了自住的新房和標準化的民宿。老屋則成了展示塔吉克族文化的民居博物館。除了提供食宿,他們還會表演塔吉克族鷹舞,出售民族手工藝品。
經過一系列改造提升,瓦爾希迭村成了“彩雲人家”民俗村。民宿開業後,因遊客眾多,瑪依努爾古麗和丈夫一起全職搞民宿接待。去年國慶期間,他們最多一晚上招待了22位客人,當年收入逾15萬元。今年年初,她家買了一輛10萬多元的車。“這是我這幾年最開心的事情。”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今年塔縣遊客較往年下降明顯,但是瑪依努爾古麗相信這只是“短暫的寒冬”。
今年4月,瑪依努爾古麗參加了當地政府組織的餐飲服務培訓,學會做30多種新疆地方菜品。家里正在給老屋加固,以便日後遊客感受更加原汁原味的塔吉克族生活。庭院也種上了雪菊和瑪卡,遊客可以在民宿裏直接買到塔縣的農特産品。
建設中的新疆塔什庫爾幹機場(6月3日攝)。 新華社記者 胡虎虎 攝
“塔莎公路已經修通了,等中巴友誼公路拓寬了,塔縣機場建好了,來塔縣的遊客就更多了。”瑪依努爾古麗説。
2019年,塔縣被評為國家5A級旅遊景區,全年旅遊人次近112萬,旅遊收入超過10億元,同比增長均逾40%。全域旅遊正在加速推進,民宿、酒店、餐館和農特産品店隨處可見。
護山:邊境起綠洲
深圳援建的新疆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2萬千瓦太陽能光伏扶貧電站(6月15日攝,無人機照片)。 新華社記者 胡虎虎 攝
拼版照片:上圖為新疆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大同鄉村民都熱·加爾曼牽著馱有搬遷行李的駱駝,走在山谷中(2018年11月17日攝);下圖為都熱·加爾曼在易地扶貧搬遷安置點準備播撒草籽(6月3日攝)。 新華社記者 胡虎虎 攝
塔縣與巴基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三國接壤,是中國陸地邊境線最長的縣之一。守土護邊是塔縣居民世代傳承的使命。
37歲的其拉克·買買熱依木家住在達布達爾鄉熱斯喀木村,一家三代護邊。在其拉克上小學時,父親就經常帶他巡邊,讓他記住那些地方,告訴他“腳下就是中國,以後要守好這片土地”。
新疆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塔提庫力易地扶貧搬遷安置點(6月15日攝,無人機照片)。 新華社記者 胡虎虎 攝
新疆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塔什庫爾幹鄉瓦爾希迭村村民瑪依努爾古麗·依克木在民宿內擺放物品,準備招待遊客(6月4日攝)。 新華社記者 胡虎虎 攝
在塔縣土生土長的縣長姑麗扎爾·阿布熱合曼從小就知道熱斯喀木村:“一是因為它偏僻,二是因為它重要(抵邊村)。”
在其拉克爺爺和父親護邊的年代,他們只能騎著駱駝等牲畜巡邏,餓了吃幹馕,渴了喝雪水,巡邊補助也非常有限。“那個時候,父親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雙磨不壞的鞋。”其拉克説。
新疆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金草灘濕地公園一景(6月10日攝)。 新華社記者 胡虎虎 攝
遊客在新疆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石頭城遺址觀光遊玩(6月21日攝)。 新華社記者 胡虎虎 攝
這樣的護邊生活,其拉克也過了十多年。後來進出山的路修通了,護邊員的月補貼也有所增加。
2017年,在政府的支持下,熱斯喀木村在一片山間戈壁灘建起兩排紅瓦黃墻的新房。村裏141戶人家從四散的山溝裏搬進新居,過上了通水、通電、通網的便利生活。同年,新疆為高原防區護邊員配備了摩托車,月補貼也進一步提高,巡邊路上建起了食宿供應齊全的執勤工作站,今年附近也將覆蓋通信信號。“到時候再也不用擔心巡邊期間家人聯繫不到了。”其拉克説。
2018年,夫妻都是護邊員的其拉克一家脫貧了。護邊工作依然神聖,但不再像以前那般辛苦。其拉克正在讀初中的大女兒未來想當兵,繼承父親護邊守土的事業。
新疆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熱斯喀木村護邊員其拉克·買買熱依木(前)騎摩托車巡邏(2019年7月5日攝)。 新華社記者 胡虎虎 攝
新疆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文工團演員在熱斯喀木村表演塔吉克族鷹舞(6月6日攝)。 新華社記者 胡虎虎 攝
除了護邊,其拉克搬到新村後一直忙著開墾土地。戈壁灘上石頭遍佈,村民從附近拉來泥土,對戈壁土地進行改良,種上小麥、青稞和豌豆等作物,約8萬棵楊樹、高原柳、蘋果樹、杏樹圍繞在各家田地周圍,新葉吐綠,整個村子生機盎然。
“10年之後,這片戈壁灘就會變成綠洲。到那時候,山溝裏的氧氣含量就會高了,風就會小了。我們護山,山也會護著我們。”其拉克説。
“熱斯喀木”在塔吉克語裏是“礦”的意思,村子附近的山溝裏此前有不少礦山。隨著生態保護的加強,當地在2018年就把所有礦山關停,並把開採設施拆除了。
拼版照片:上圖為新疆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熱斯喀木村易地扶貧搬遷前一處散居的居住點(2019年7月8日攝,無人機照片);下圖為實施易地扶貧搬遷後的熱斯喀木村新貌(6月6日攝,無人機照片)。 新華社記者 胡虎虎 攝
遊客在新疆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金草灘濕地公園遊玩(2019年7月9日攝)。 新華社記者 李京 攝
作為重要的邊境縣和自然保護區,塔縣的守土之責和生態之路為當地居民創造了充足的就業機會。在塔縣,有近8000名護邊員、護林員和護草員。
“在這裡,他們護的不僅是山,更是家與國。”姑麗扎爾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