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灘塗 連接了中國與世界
光明日報記者 周夢爽
8月14日,淩晨4點。
太陽還沒有從黃海上升起,北京林業大學的三名師生已經穿著膠鞋,在泥灘上深一腳淺一腳,摸著黑走向遠方的潮溝。他們要趕在漲潮前,儘快佔據有利位置,觀察灘塗上的候鳥。
北京林業大學教師楊洪燕(左)指導學生梁婉兒觀察記錄灘塗上的候鳥。光明日報記者 周夢爽攝
他們所佇立的這片灘塗,是江蘇省鹽城市東臺條子泥濕地保護小區。它與毗鄰的大豐麋鹿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鹽城濕地珍禽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條子泥市級濕地公園、東臺市高泥淤泥質海灘濕地保護小區共同組成了總面積2686.99平方公里的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第一期)。
北京林業大學學生曹鎵璽過篩灘塗上的泥樣,以獲取底棲動物進行鑒定記錄。光明日報記者 周夢爽攝
2019年7月,這片濕地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遺産名錄》,一時萬眾矚目。沒有細膩的沙灘、沒有碧藍的海水,這片泥濘的、甚至有些不起眼的灘塗,憑什麼贏得了世界的尊重?
8月14日淩晨4點,科研人員守候在鹽城東臺條子泥濕地,準備觀察覓食的候鳥。 孫家錄攝
因為這片灘塗,連接了過去與未來。
鹽城黃海灘塗濕地。 孫華金攝
早在200萬年前的更新世,亞洲大陸東部有數條像黃河、長江這樣的大河流。它們奔涌不息,蜿蜒數千公里,源源不斷地將遠至青藏高原、中亞荒漠的泥沙與營養物質輸送到這片海域。在歷史洪荒的不斷衝擊下,誕生了富饒的華北平原和長江中下游平原,形成了肥沃的黃渤海岸線。它們滋養著眾多物種的族群,點燃了文明的星火。
勺嘴鷸 李東明攝
在中國生活了數百萬年之久的麋鹿,曾廣布于我國東部的濕地與海岸。但隨著人類文明的擴張,沼澤濕地不斷消失,這一物種一度絕跡。20世紀80年代,隨著麋鹿人工種群的壯大與鹽城沿海濕地的保護,這群歷經磨難的動物再度回到了世代棲息的故鄉。
卷羽鵜鶘 孫華金攝
因為這片灘塗,連接了中國與世界。
黑嘴鷗光 明日報記者 周夢爽攝
在世界九大候鳥遷飛區中,東亞—澳大利西亞候鳥遷飛區是其中最繁忙、最重要的一條遷徙通道。它從美國阿拉斯加和俄羅斯遠東地區向南途經日本、韓國、中國東部,繼而向東南亞延伸,直到澳大利亞和新西蘭,覆蓋了22個國家,最長距離達12000公里。
鐵嘴沙鸻 光明日報記者 周夢爽攝
中國鹽城的這塊世界自然遺産地,正處於這條遷徙通道的心臟位置。每年有20萬到30萬隻候鳥在此越冬,300多萬隻候鳥在此過境停歇。它就像一座獨一無二的加油站,為飛行了數天數夜的鳥兒們提供了安全的停歇地與覓食場,讓它們的生命得以延續。
黑臉琵鷺 孫華金攝
在這些候鳥中,有全球野生遷徙種群數量僅1000余只的丹頂鶴,有數量僅200余對的極度瀕危物種勺嘴鷸,有黑臉琵鷺、東方白鸛、小青腳鷸、大濱鷸等全球受脅物種,有擬升級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的黑嘴鷗……
白鷺與麋鹿 光明日報記者 周夢爽攝
它們每一個個體,都承擔著族群復興的沉重使命。它們的種群能否延續,取決於黃渤海的灘塗是否肥沃,魚蝦是否豐美,水草是否茂盛。
因此,保護好這片世界自然遺産地,保護的不僅是一時一地的生態環境。從俄羅斯楚科齊半島的苔原,到緬甸莫塔馬灣的灘塗,從黃海北部的鴨綠江口,到新西蘭的米蘭達海灘,這些相距遙遠的地理單元被遷飛的候鳥連接了起來。生態環境發生的細微變化,將會在數千公里外的濕地上得以呈現。
淩晨5時21分,一輪紅日終於從遙遠的海平面上升起。它染紅了天空,照亮了灘塗上的四角蛤蜊,也照亮了覓食蛤蜊的候鳥。
“綠旗,編號24。”一隻腿部佩戴著彩旗的勺嘴鷸出現在鏡頭中,這是一隻幼年在北極圈被科研人員環志的勺嘴鷸。今天,它來到了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