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底需要多少汪曾祺出版物?

編輯:張旭|2020-10-16 09:21:12|來源:北京青年報

我們到底需要多少汪曾祺出版物?

 

我們到底需要多少汪曾祺出版物?

 

我們到底需要多少汪曾祺出版物?

 

我們到底需要多少汪曾祺出版物?

 

我們到底需要多少汪曾祺出版物?

 

我們到底需要多少汪曾祺出版物?

 

我們到底需要多少汪曾祺出版物?

 

今年是作家汪曾祺誕辰一百週年。他離開的時間越長,受到的推崇越高。

 

汪曾祺為世人認知的身份,從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沙家浜》的編劇,八十年代“文革”後回歸的老作家、短篇高手、鄉土文學作者,漸漸變成了文人、最後的士大夫、美食家。他成為一個超越文學範疇的文化符號。甚至他的各種生活軼事也成為各種報刊、網文和後輩作家津津樂道、反復書寫的題材。

 

  “人間”所有 “萬物”一切

 

這一年,與汪曾祺相關的出版物蔚為大觀,對汪曾祺的作品、人生、理念做了全方位、無死角的掃描、梳理、結集。筆者做了一個粗略統計,在噹噹網鍵入“汪曾祺”,顯示2020年以來出版的他的著作不少於65本。這些書籍涉及北京、上海、江蘇、浙江、貴州等13個省市至少25家出版社,還不包括參與其間的各種圖書出版公司。如果我們把出版時限放到2019年1月人民文學出版社《汪曾祺全集》(十二卷)出版以後,一年多來各家出版社出版的汪曾祺作品在100種上下。而從1949年汪曾祺在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邂逅集》,到1998年北京師範大學為他第一次出版《汪曾祺全集》(八卷)之前,共有24本/套作品集面世,2020年至今出版作品量是這50年間的兩倍還多。

 

2019年以來出版的汪曾祺作品,一類是系統全面展示汪曾祺創造生涯的作品合集,首推人民文學出版社《汪曾祺全集》,收入迄今為止發現的汪曾祺全部文學作品以及書信、題跋等日常文書,比1998年北師大全集更豐富全面。之後,人文社以全集為依託出版了汪曾祺小説、散文、詩歌等全編,供只對汪曾祺某方面創作有需求的讀者選購。

 

2019年年中,上海三聯書店出版了《汪曾祺自編文集》十四種,都是汪在世時出版的自選集的再版。這些書為作者自行選定,更能代表作者本人意圖。2020年河南文藝出版社出版《汪曾祺集·散文六種》,與《自編文集》中的六種重合。該集編輯指出,對比作者原稿和其他資料,由編者對曾經出版中的錯訛做了修改後重新出版,較之原版更接近作者本意。

 

2020年浙江文藝出版社推出《汪曾祺別集》。別集主編、汪曾祺之子汪朗説,“‘別集’,本來是汪曾祺為老師沈從文的一套書踅摸出的名字,如今用到了他的作品集上。”這套書的特點是由熟悉汪的作家或親屬擔任分冊主編,將汪的作品分類放入各冊,再輔以書信、序跋、圖片等。其中某分冊編者,為圖造勢,曾于前幾月在北京地下通道擺地攤一天,但似乎效果並不顯著。

 

套裝書之外,是汪曾祺單冊的作品集,涵蓋小説、散文、詩歌、書信、自傳、書畫等。光書信集就出了兩種,《汪曾祺書信全編》《汪曾祺書信集》,一年裏為一個作家非主要創作形式的書信出兩個集子,恐不多見。小説、散文集按題材分,有寫故鄉高郵的《拾讀汪曾祺》,寫昆明的《泡茶館》,寫張家口的《七里茶坊》,寫沈從文的《星斗其文 赤子其人》,專以聊齋為題材的《聊齋新義》,以寫作技巧為主題的《汪曾祺的寫作課》。自傳也有兩本,《汪曾祺回憶錄》和用他文學作品串起來的文學自傳《寧作我》。汪曾祺作文之餘雅愛書畫,此前他家人曾經出過一本他的書畫集,印量少難得一見。今年和書畫相關的一氣兒也是兩本,《汪曾祺書畫小品集》《汪曾祺散文繪畫精選集》。

 

這許多集子中,最多的是散文集,散文中寫美食的又最受歡迎。或許《人間草木》一文太過知名,新編集子起名都喜歡用個“人間”,《人間有趣》《人間有戲》《人間食事》《人間小暖》《人間至味》《人間滋味》,還有《人間有味是清歡》。“萬物”也是常選項,《萬物有趣》《萬物靜觀皆有靈》,還有兩個詞都佔上的《萬物可期 人間值得》。

 

還有的另辟蹊徑,如專為配合語文教材八年級上的《昆明的雨》,買書附帶音頻的《鄉愁:誦讀汪曾祺》《讓畫眉自由地唱它自己的歌》。更有其他作家對汪曾祺的評論成集《百年曾祺:1920—2020》,專門研究汪作品中和生活中的吃食的《流動的味道:汪曾祺食譜》等。

 

  看一本等於看十本

 

筆者從90年代末開始閱讀汪曾祺,基本通讀了北師大八卷本《汪曾祺全集》,也算汪先生的一個小擁躉。看到市面上出版的汪先生著作如此之多,一則以喜,一則以疑。

 

我相信這裡面很多出版物的編者都真正熱愛汪曾祺,希望能為讀者閱讀汪曾祺提供更多選擇,全集如此、別集如此、自編文集如此,花費大量心思核對原稿的校訂集亦如此。但不可否認,近似、雷同現象也很明顯。畢竟作品總量就這麼多,其中優秀的作品也只有這些,大部分集子都集中在他的散文創作,這其中又側重他“美食家”“士大夫”身份的部分,選來選去都是那些篇,看一本約等於看十本。可以説,已經多到沒有必要的程度。

 

近年圖書出版搶風口現象十分嚴重。一個作者作品受歡迎,或者近期某一題材受歡迎,都會有大批圖書迅速出版。這幾年文物熱、故宮熱,相關圖書出了一大堆,良莠不齊恐難避免。讀者看重作者和題材,至於哪家出版社出版,大部分讀者也並不挑剔。如果內容差不多,價格便宜就好。

 

衣服當季、當年沒賣出去,流行趨勢過了不再好賣。圖書不一樣,沒什麼人介意買一本十年前出版的書。“長尾理論”本就是從圖書銷售研究得出。只要這個作者進入常銷書作者行列,銷售週期就會足夠長,出版了就能持續賣。看看進入語文教材的著名現代作家,每個人都有多少個版本的出版物,老舍光叫《想北平》的集子,就有至少八種之多。

 

許多以前體量不夠的作品,近年來也都能出成一本書。以《聊齋新義》為例,汪曾祺晚年從聊齋中選取了13篇進行改寫,有人認為這是他晚年很重要的作品。拋開文學意義,不能否認這13篇加起來字數很少,少到出個小冊子也顯得薄。但當給每篇配上一幅插圖,再將聊齋原文影印附後,配上手稿照片,拉大天頭地腳,放大字號、行距,就成了一本定價超過50元的相當漂亮的書。像“三聯精選”“文史知識文庫”,新版都比當初所讀厚了不止一倍,讓筆者常有恍惚之感,這本書到底看過沒有。

 

  被小資 被雞湯 被矮化

 

《活得有趣就是一個人永遠的好天氣》《不食人間煙火且飲半杯風霜》《遊蹤行旅亦有趣》《生活,是很好玩的》《家人閒坐燈火可親》,這都是最近出版的汪曾祺文集的名字,卻都不像是汪曾祺自己能寫出的文字。從這些書名可以看出,出版方是要將他納入帶有小資情調的輕閱讀範疇,滿足所謂的對“散淡”“自在”“士大夫”的想像。

 

汪曾祺算是京派文學一分子,和其他京派作者一樣都曾以“看夕陽,看秋河,看花,聽雨,聞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飽的點心”為內容寫過作品,但這些作品,並不是公眾號小資寫手編造的“雅致生活”和小情緒、小趣味、小感傷。汪曾祺展示的輕鬆、散淡和生活態度,是“已識乾坤大”後的“猶憐草木青”,更具有深厚的人道主義情懷。現在的某些出版態度,是對他的矮化或者簡單化。幾年前有研究者發現,在汪的集子裏收入了別人的作品。誤植進去的作品,就是綿軟的心靈雞湯。可見對汪錯誤的認識,已經影響到圖書編者的判斷,或者説有的編者是多麼希望汪寫的是這種文字。不僅是汪,許多具有豐富內涵的作者,被出版者貼上了和雞湯文作者一樣輕薄的標簽。

 

近年來對汪曾祺作品的出版,正反映出泛文化讀物出版已經相當商業化,導致雷同問題嚴重;圖書出版機構熱衷出經典、趕風口;小冊子、簡裝本少,大部頭或者“製造”的大部頭多;圖書出版迎合而非引導閱讀取向,輕閱讀趨勢明顯。從文化角度看,這種狀況可能不合理,但商業邏輯順暢。

 

汪曾祺説,“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的世界很平常”,這平常只能是他內心的平常,作為當紅的文化人物,必將成為文化産業中的一個點,成為外面世界的一部分,既精彩也喧囂的一部分。(辛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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