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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夢實踐者】美國女孩用圍巾連接藏族山村與法國T臺

2017-02-10 19:41:22|來源:中青在線|編輯:楊玉國

諾樂工廠CEO德清和員工進行頭腦風暴。採訪對象提供

德清(左一)和女工討論圍巾製造工藝。 採訪對象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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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執筆: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李玥

  視頻編導:孫亞男

  H5製作:中青融媒工作室

  文稿編輯:蔣韡薇

  “把圍巾蒙在仁多瑪上空,一掀開,一切都不一樣了。”仁多瑪的牧民這樣形容村莊的改變。在一個美國女子的帶領下,一條圍巾把青藏高原上的小村莊與法國時尚T臺連在了一起。

  大字不識幾個的牧民被派往柬埔寨學習織造手藝。那些曾經撿牛糞、擠羊奶的粗糙的手,如今每年織造出上萬條牦牛絨圍巾——它們挂上國際知名奢侈品標簽,每條價值上千歐元,順著村裏去年才剛硬化的公路,直通巴黎時尚秀場。

  訂貨商從世界各地飛來,拉到多少“洋客人”,成為計程車司機炫耀的資本。就連被酥油茶味道浸泡千百年的村莊,也開始飄出咖啡香。

  在甘肅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合作市佐蓋多瑪鄉的仁多瑪村,牧民不用為採購日用品花3個多小時往返城鄉。這個有著1500多人的青藏高原上的村莊,冒出4家飯館和10多個商鋪。

  搖著轉經筒的老人談論著這個美國女子“把惡劣的環境改變了”;往返城鄉的貨車司機等在工廠門口,只為“遠遠看一眼美國人”;這裡飄著關於她的傳説,比如“嫁給了當地藏族人”。

  “我們想創造一種産品連接世界,為村民提供就業機會,讓創造者為之自豪。”美國女子德清·雅詩整理著手中的十幾條圍巾。2007年,她的母親在仁多瑪村投資生産牦牛絨圍巾,工廠取名“諾樂”,藏語有“牦牛”“財神”之意,德清出任CEO。

  臨近新年,德清籌劃為新款圍巾拍攝廣告。這天上午10點,德清帶著模特降央卓瑪來到一戶牧民家,拍攝地選在羊圈裏。

  降央卓瑪是一名縫紉女工。平日上午,她和70多名藏族女性一起進入車間工作。染房裏騰起白色蒸汽,紡車吱吱呀呀地轉起來。降央卓瑪穿著網購來的雪地靴和羽絨服,開動縫紉機。

  每隔一段時間,這個25歲的藏族姑娘就會停下手裏的活計,搖身一變,成為德清鏡頭裏的模特。無需化粧,緋紅的臉頰由高原著色。她披著新款圍巾,為自己創造的産品代言,在全世界都可以看到的宣傳照上微笑。

  當德清把三腳架和相機搬進羊圈時,圍墻外已聚集了許多牧民。他們握著趕牛的鞭子,圍觀這個擺弄設備的美國女子。

  13年前,美國人德清·雅詩帶著照相機第一次來到仁多瑪時,也吸引了這些好奇的打量。

  那一年,22歲的德清到甘南藏區尋找“故鄉”,她的父親是西藏人。飛越上萬公里,帶著一台相機,這個美國姑娘穿著一件T恤在仁多瑪村落腳。

  夏季依然寒冷的高原逼得她裹上藏袍,城市生活瞬間被沒有廁所、自來水的藏地生活取代,她在牧民家一住就是幾個月,拍下經幡白塔、田園牧歌,也感受到這裡的貧窮、疾苦。

  “帶著這些影像回美國,也許我會出名,但他們的生活沒有任何改變。”德清放下相機,轉而去完成母親交待的任務——尋找牦牛絨。

  她的母親是法國人,從事了20多年紡織品貿易。母親告訴她,藏地牦牛頭頸附近的纖細絨毛,保暖性能佳,但當地牧民從未認識到它的實際價值。德清決心將原材料加工為附加值更高的圍巾,讓傳統手工藝給這片土地帶來生計。

  “你甩手走掉怎麼辦?”這樣的想法在世代以放牧為生的藏民中佔了主流,關於圍巾的構想,當地人並不買賬。

  德清挨家挨戶拜訪,有時乾脆睡在牧民家。白皙的皮膚染上高原紅,看上去就像當地藏族姑娘。她把從父親那裏學來的拉薩藏語扭成了當地安多藏語。花了兩年時間,她終於打動了幾戶牧民。16人的團隊在2007年組建,一個藏地圍巾作坊在支起的帳篷裏開工。

  年輕的德清帶著樣品到巴黎探路,聯繫了幾十個品牌挨家拜訪尋求合作,這些大牌給她的時間寥寥。每天出門前,她都要反復練習去拜訪時的“臺詞”。

  世界屋脊之上的村莊,幫助德清定義著“奢侈品”。藏人身上的配飾世代相傳,阿媽縫製的藏袍裏藏滿故事。時間讓物件擁有生命。

  圍巾也用這樣的匠心出品。圍巾選用的牦牛絨來自藏地兩歲大的牦牛,一條中等長度的圍巾,需要4頭小牦牛貢獻牛絨,整整7天才能織成。

  幾家奢侈品品牌被來自青藏高原的匠心打動,仁多瑪開始和世界做起圍巾生意。曾經撿牛糞、擠牛奶的雙手,拿起紡錘、熨斗。圍巾的織造者變身模特,站在鏡頭前,向世界呈現一個小村莊所創造的價值。

  這天,德清以羊圈為背景,佈置出“當東方遇見西方”的主題。

  一隻用作收集牛糞的筐裏盛滿牦牛絨,放在歐式桌子上。降央卓瑪拎起紡錘,擺出捻線的姿勢。一條圍巾順著她的肩膀垂在腰間。一年前,她還不敢面對鏡頭微笑。

  德清按動快門,圍觀的牧民扒著圍墻、踮起腳尖。“這種裝糞的筐,也能拍?”人群傳出哄笑聲。

  當上世紀80年代的打工潮席捲大半個中國時,仁多瑪還是一個遍地牛羊的藏族小村莊。很多人排著隊向金錢作揖時,這裡的隊伍只朝向寺廟和佛堂。當地人遵照草木枯榮的曆法過日子,現代化生活中的“朝九晚五”離他們很遠。

  在工廠,一些工人手裏的活計還未完成,撂下就出門喂牛。拾糞、擠奶、打酥油,在牧民眼裏,可比織圍巾重要。肉價上漲、建築工地招工,都吸引著員工不告而別。需要加班時,有人嘟囔著“利用我們掙錢”,甩手不幹。這位美國老闆握著國際訂單,哭笑不得。

  生活中的挑戰一樣讓她“頭痛”。工廠裏有公共廁所,員工仍習慣露天解決。即使廠裏新建了淋浴房,也少有人使用。

  “處在貧困中的人很難去關注教育、衛生、秩序,只有幫牧民提升收入,生活改善了,才可以去想其他。”德清試圖用商業手段為牧民帶來穩定收入。

  工廠位於村子西頭,四間廠房頂著藏式門頭,看上去和村莊裏的藏族人家別無二致。車間裏,牦牛絨在光柱裏飛舞,紡錘像鐘擺一樣晃動。墻上貼著英文、藏文雙語工作表格,考勤表貼在門上,所有人的手機在工作時間集中保管。除了機杼聲,沒人閒聊,與城市裏井然有序的現代化工廠相比毫不遜色。照片上的十世班禪大師,微笑地注視著機器轟鳴的小作坊。

  幾千元的月薪,讓工廠變成創造財富的中心。有生意頭腦的牧民把附近的民宅改建成商鋪和飯館。這些售賣生活用品的店舖,以麵片湯、炒麵為招牌的飯館,匯聚成仁多瑪的CBD。

  這天中午一點,工廠門口的貨車被團團圍住。從合作市趕來的車主打開麻袋,售賣年貨。不到半小時,車上近一半貨物被買走。“就這裡賣得好,別的村不這樣。”車主快速點著手裏的錢。

  過去,仁多瑪的常態和其他地方一樣——一年到頭,把牦牛送往屠宰場換錢,然後“消費一次、挨過一年”。

  有了穩定的收入,員工開始關注自己的外貌,有人在下班後悄悄躲進淋浴房衝澡。為了鼓勵這些勇於嘗試的人,德清立下“每位員工一週至少洗一次澡”的規矩,害羞的藏族女性不再擔心丟臉。

  辭掉工作去工地攬活的村民,常挨不過用工淡季。回歸牧場的員工,總在進行牦牛交易時提醒自己犯了殺生大忌。不需要背井離鄉就可以豐衣足食的安全感,讓村民懷念起“靠圍巾賺來的乾淨錢”。對於要求重新上崗的牧民來説,遵守規則變得順理成章。但為了尊重傳統文化,德清也按照藏曆節日給他們放假。

  “他們在改變,我也在改變。我的女兒看起來就和這裡的孩子一樣,是與藏地聯繫最緊密的血脈。”德清放下手裏的相機,脫掉靴子翻身上炕,抓起一塊酥油泡進奶茶裏,熟練地把糌粑捏成小塊送進嘴裏。她用當地土話和牧民交談,鼓勵他們把更多的藏族元素帶來拍攝現場。

  牧民拉來正吃草的牦牛,碼好剛割下的青稞,巴洛克風格的桌椅就擺在牛糞砌成的墻前。鏡頭前,降央卓瑪坐在歐式椅子上逗弄小羊。她身後挂著一排牦牛絨圍巾,僧袍紅、苔蘚黃、天空藍,都是藏地原生的色彩。

  “這看起來真瘋狂,既傳統又現代。”德清不停按動快門,“但這就是他們的生活,毫無違和感。”

  這個用圍巾連接仁多瑪和國際時尚圈的女子,也希望縮短這個小村莊與世界的距離。

  她在工廠組織“女孩之夜”,從美國請來志願者培訓英語、瑜伽和籃球。兩個標準籃球架從工廠旁邊的草叢裏拔地而起,德清想“解放”男尊女卑觀念裏的藏族姑娘。

  “女孩也能打籃球?”去年夏天正式組建女子籃球隊時,許多姑娘害羞地後退了好幾步。在仁多瑪村,“拋頭露面的事只有男人能做”。

  “我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起初,降央卓瑪推脫著,羞得臉紅。在合作市讀過中專的才讓吉鼓勵大家,“在城裏女孩一樣能打籃球”。

  剛開始訓練的那幾天,“好像全村的人都湧來了”,這些姑娘連投籃都不敢抬頭。

  從美國來的女志願者沒有催促她們,只是在村民的圍觀裏一個接一個投籃,旁若無人般擊掌、歡呼、大笑。“後來即使人群裏有人對我們指指點點,大家也放得開了。”才讓吉輕輕比劃了一個投籃的動作,又害羞地捂了一下嘴。

  這條圍巾為仁多瑪村帶來世界各地的訂貨商、設計師和志願者。在這高原之上,藏族女孩的羞澀漸漸褪去,她們敢用英語向客人問好,教客人享受糌粑和酥油茶搭配的藏式傳統早餐,也學會了製作噴香的麵包。

  更多的人,與這條圍巾連接在一起。

  看到從工廠走出來的女人有很大變化,新婚的妻子央求丈夫讓她去工廠上班。“她們有工作、能掙錢、會打扮、愛乾淨,還很勇敢。”

  “不用靠殺牛羊,靠我自己的雙手就能賺錢養家。”牧民家的女兒也準備加入工廠,掙“乾乾淨淨的錢”。

  “我只是創造了一個環境,然後一切就自然發生了。”太陽落山了,德清結束了近7個小時的拍攝,向村莊走去。遠處,只有這座圍巾工廠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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