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附中工地坍塌事故致10死 或為百年校慶趕工期
北京海淀區清華附中門外，一名事故工地工人的家屬在哭泣。本報記者趙迪攝
事故現場。本報記者盧義傑攝
12月29日，清華大學附屬中學體育館的建築工地發生底板鋼筋倒塌事故。官方稱，事故造成10人死亡、4人受傷。公開資料顯示，該工程被列入該校百年校慶籌備項目之一，有現場工人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他們“工期很緊”。
這一天，距清華附中百年校慶只有290天。
事發時，33歲的單東永正好在工地。今年國慶節後，他離開河北定州老家，去過瀋陽，最終來到北京，在清華大學附屬中學的工地上找到了一份工。如今，他生死未卜。
截至記者發稿，接到電話趕來的單家人仍不知單東永的生死。到京後，他們既沒有被通知去醫院看望傷員，也沒有被告知親人遇難。而官方也一直未公佈遇難及受傷者名單。
給百年校慶工程施工
正準備推摩托車出門的張明沒有想到，他接到的這個電話，將打破一家人的平靜。
“老鄉説，單東永被鋼筋砸了。”單東永的親屬張明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他大約在8時50分接到了電話，電話裏，與單東永一起做工的老鄉並沒有説太多細節。
單東永的老家在河北省定州市五女店村。他有兩個孩子，大的8歲，小兒子5歲。單東永的父親已經去世，家中還有母親。
來北京之前，單東永在遼寧省瀋陽市的一家工地幹活兒，做的也是鋼筋工。經老鄉介紹，他才來到清華大學附屬中學的工地。
這個工地聚集了不少河北老鄉。張明説，光是五女店村的就有6個人。另一名鋼筋工的説法是，“整個工地有兩三百號人，鋼筋工一百來個，保定人估計有一半”。
清華附中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名校，2015年恰逢該校百年校慶。單東永與同伴負責施工的A棟體育館，被視為百年校慶的籌備工作之一。
據清華附中官網報道，學校在今年10月舉辦了建校99週年校慶，副校長解巨釗作了“啟程新百年，共築附中夢”的彙報。其中具體介紹了百年校慶籌備工作的進展情況，重點講解了體育館、報告廳、校園景觀等工程項目的改建。
張明記得，單東永“年年都出來打工”，“有時候一年給家裏寄三四萬元”。
打工是這個家庭重要的收入來源。一名工友稱，在清華附中體育館工地，每10天會發1000多元的生活費。單家在老家還有3畝地，主要種藥材和糧食。
民工宿舍就在工地的南邊，這是一棟三層的移動板房，一間屋子通常有5個上下鋪，可以住10人。單東永住在最頂層的21號房。
在工友的眼中，單東永脾氣有時有點衝，但“人還是很好的”。下班之後，他會在宿舍中打幾圈麻將。
如果一切順利，單東永將在臘月的某日坐上南下的汽車，與家人團聚。
然而，2014年的倒數第三天，單東永的母親、妻兒、兄弟、姑父等6人急忙北上，趕往單東永所在的工地。召喚他們前往的，是那個通報事故的電話。
“白天干，晚上也要幹”
單家人被警察擋在了校門外。14時許，幾名工作人員出來解釋説，事件正在調查中。
單家人當時還不知道單東永在工地裏遭遇了什麼。但對於工友、目擊者李力來説，事件的發生令他至今仍心有餘悸。
這是一個大致呈L型的工地，位於清華附中校園的南部。工地分A棟體育館、B棟宿舍樓兩部分，多名目擊工人表示，事發地位於體育館工地的北邊。
體育館的地上建築部分還未開始建設。北京市建設工程信息網的信息顯示，建成後，體育館地下2層、地上5層，建築面積19800平方米。
8點多鐘，李力正在距事發地約200米的地方做雜活。他們已開工兩個小時了，往日，早班是6點20分上工，11點20分下工，晚班則是下午4點多到晚上9點多，“白天干，晚上也要幹”。
12月29日8點20分左右，工人們聽到一陣巨大的聲響。有人發現，昨天搭好的鋼筋，坍塌了整整一層，上下層間距大約1.6米。
“像滑坡一樣，一整面鋼筋底板就側滑著下去，把下面的人全部壓在了底下。”有目擊者接受《新京報》採訪時描述稱。
多名目擊者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他們看到，被發現時，一些被壓住的工友仍然是坐著的，“當時正坐著綁鋼筋”。
聽到聲響，在寢室休息的工人趙舟急忙衝下宿舍樓。“單東永是第二個被抬出來的。”趙舟説，他見到單東永的時候，單東永“渾身發紫，已經沒有意識了”。
隨後，有人從單東永的宿舍裏拿來了被褥，給他裹上。
有目擊者接受媒體採訪時稱，事發後，至少20輛消防、救護車趕往救援。據清華附中披露的消息，截至發稿，事故已造成10名工人死亡，4人受傷，其中沒有學生。
新浪微博“北京發佈”稱，事故為“在建工地底板鋼筋倒塌事故”。
趙舟稱，如果事情在前一天發生，被壓的工人可能會有三四十人。因為鋼筋處理得差不多了，今天在工地上的工人才少些，“出事的大多是鋼筋工”。
單家人並不知道這些，在接觸媒體之前，他們甚至還不知道傷亡情況。在清華附中門口，單妻嘗試給丈夫撥打電話，但始終無人接聽。單母一度落淚。
4人？10人？一名家屬反復念叨著這兩個數字，不知單東永屬於哪一邊。
家屬稱還不知親人下落
12月29日晚上，單東永的一名親屬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他們已被安置住下，但至今仍不知單東永的具體情況。
目前官方公佈的消息是，4名傷者已被緊急送往醫院救治，生命體徵平穩，無生命危險。消息沒有披露10名遇難者的情況。
消息稱，該工地與教學區相隔較遠，教學秩序未受影響。
公開信息顯示，該體育館是清華大學2014年3月進行招標的，投標人註冊資本金不得少於2200萬元。最終，工程由北京建工一建工程建設有限公司承建，分包企業為河南安陽誠成建設勞務有限公司。
“發生這樣的問題，我們也不願看到。”12月29日中午，北京建工一名工作人員告訴單東永的母親，由於分包企業未完全配合提供家屬聯繫方式，所以公司未能及時安置每一位家屬。
下午，中國青年報記者輾轉進入了事發現場。工地已經停工，坍塌的鋼筋橫在其他鋼筋上方，工地周圍偶有頭戴安全帽的人員巡視。
下午4點左右，一名負責人在工地邊上接受了一家電視臺的採訪。負責人稱，他們已聯繫上所有的家屬，並進行了妥善安置，給予人文關懷。
“別把集團LOGO拍進去。”拍攝前，一名工作人員略帶擔心地對電視臺記者説。
這名負責人接受採訪的時間不超過5分鐘，隨後離開。面對電視臺記者關於事發現場情況、家屬安置等善後工作細節的提問，他均未予正面回答。
就上述問題，記者12月29日晚致電清華附中黨委書記方妍，但其手機已關機。
官方通稿顯示，北京市有關部門對此高度重視，市領導指示要全力以赴救治傷員，多名官員趕赴現場處置，對事故原因進行調查、善後工作進行部署。直接事故責任人已被公安機關控制。
此外，北京市安監局、市公安局、市住建委、市人社局、市監察局、市檢察院、市總工會等部門組成了聯合事故調查組，對事故原因展開進一步調查。
根據《生産安全事故報告和調查處理條例》，造成10人以上30人以下死亡，屬於重大事故。重大事故應逐級上報至國務院安全生産監督管理部門和負有安全生産監督管理職責的有關部門。
同時，負責重大事故調查的人民政府應當自收到事故調查報告之日起15日內作出批復。有關機關應當按照人民政府的批復，對事故發生單位和有關人員進行行政處罰，對負有事故責任的國家工作人員進行處分。
單東永的家屬經歷了緊張的一天。他的母親曾坐在校門口的地上，他的小兒子尚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摟著媽媽，或是調皮地走來走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截至發稿，這個遠道而來的家庭，仍不知自己的親人有著怎樣的命運。
（文中張明、李力、趙舟為化名）
作者：盧義傑 劉星
（來源：中國青年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