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美國反恐體系不能阻止獨狼襲擊？

　　9.11之後美國政府每年投入約800億美元，建立了龐大的反恐體系，這一體系包括國家立法，設立國家情報、國家反恐中心等機構。6月12日奧蘭多獨狼恐怖襲擊後，美國政府隨即宣佈，奧蘭多事件是一起獨狼式恐怖襲擊。6月14日美國總統奧巴馬説，奧馬爾·馬丁此次恐怖行為並沒有受到任何恐怖組織的指使，他也不屬於任何恐怖組織。但是奧馬爾·馬丁的網絡記錄顯示，他長期接觸恐怖主義信息，在互聯網社交平臺是一個活躍分子。

　　奧蘭多恐怖襲擊案件是一起典型的獨狼襲擊事件，奧馬爾·馬丁是製造這起襲擊的獨狼。

　　為什麼美國花費鉅資打造的反恐體系對付獨狼襲擊基本失效，根本原因是國際恐怖主義組織在信息傳播、組織結構和暴恐襲擊方式發生了新的變化，而美國現有的反恐體系沒有隨之而變，只是針對傳統意義上有組織的恐怖主義發動的大規模襲擊，對付獨狼襲擊基本失效。

　　一、恐怖組織信息傳播的自媒體變化

　　現代心理學研究證明，一個人是否受極端思想影響、激化，與他所處的信息環境有著十分密切的關係。美國新基金會認為，恐怖組織充分利用2002年前後出現的以自媒體為主的社交媒體平臺，在推特、Facebook、YouTube等自媒體平臺，自由發佈視頻、文字等信息，個體的恐怖組織信息傳播代替了組織傳播，造成恐怖主義信息氾濫。

　　現在恐怖組織自媒體傳播一是恐怖組織自己設立的自媒體平臺，我們對ISIS2014年以來在Twitter和其它自媒體建立超連結的網絡平臺，進行域名認證檢驗發現，這類網絡平臺大約有69個，這是恐怖組織信息發佈的核心信息源。

　　二是恐怖組織利用全球自媒體公共平臺建立的恐怖組織傳播系統，他們利用目前全球影響力最大的自媒體Twitter、Facebook和YouTube不同特性傳播恐怖組織信息，以期達到最佳的效果。

　　在恐怖組織自媒體傳播體系中，每一個“鍵盤聖戰分子”都是具有信息傳播功能的基本單元，都是一個宣傳平臺，構成了一個基本的“點”，具有向“群”傳播的功能，即：點到群、群到群不斷滾動發展，這是一種無組織的群的無限傳播形態，是一種自我傳播行為，這種自我傳播行為代替了過去的組織傳播行為，成為目前恐怖組織主要的傳播方式。

　　恐怖組織的自媒體傳播的目的是發動恐怖襲擊，與一般信息傳播有著顯著區別：

　　一般信息傳播（由閉環傳播轉向開環傳播）：一對一傳播 → 一對多傳播

　　恐怖組織信息（由開環傳播轉向閉環傳播）：一對多傳播 → 在開環中尋找受者 → 一對一傳播 → 塑造“獨狼”

　　恐怖組織和獨狼分子利用互聯網和美國等國家的網絡管理漏洞發展自媒體的趨勢很猛。2000年至2012年間，全球互聯網互聯平均增長5.66倍，中東地區增長26.4倍，巴基斯坦地區增長150倍。英國威爾士三一聖大衛大學伊斯蘭學者邦特認為，“毫無疑問，與上世紀90年代建立靜態網站相比，今天大部分的聖戰極端分子，都參加了建立在社交平臺等網絡自媒體伊斯蘭或聖戰組織”

　　二、網絡恐怖組織

　　恐怖分子發佈針對性極強的粘性信息，進行點對點的定向宣傳，為目標“興趣小組”精確打造迎合特定群體的網絡身份，通過交談與特定的興趣小組融為一體，對重點人群宣傳、招募和洗腦，建立自己的網絡社群。

　　2010年3月，基地組織費盧傑BBS論壇的一名用戶在該論壇呼籲，“我們能為聖戰做的最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在（網絡）上傳播和發佈聖戰者們的言論”，“我們希望我們的兄弟們能通過YouTube、Facebook廣泛傳播聖戰言論”，這是典型的通過自媒體傳播，發展恐怖組織的過程，也是典型的從信息傳播到建立網絡社群的一般路徑。

　　網絡恐怖組織可以分為三種基本結構類型。一是鏈條式，即單線聯繫，在恐怖組織情報網中比較常見；二是全通道式，相互之間多對多互聯，沒有明確的組織等級；三是星狀式，圍繞某一個中心節點衍生出許多關聯結構。這些基本網絡結構混雜融合，依託自媒體的海量用戶，形成了複雜的恐怖分子暗網組織系統。這種暗網組織的結構由無數的節點向外呈現離散型發散，節點之間不可回溯。各國反恐機構很難通過簡單的屏蔽或者關閉賬號，阻斷恐怖組織信息傳播，打擊網絡組織的發展。

　　恐怖組織傳播方式及恐怖分子組織結構上的網絡化，是在自媒體條件下傳統恐怖活動非常重要的改變。從權利控制角度看，網絡恐怖組織沒有明確的權力控制鏈，具有自發性、平等的自媒體傳播特點。政治訴求不明，更容易受宗教或極端思想影響，自發構建組織。從信息傳播的角度看，這類網絡恐怖組織每個人傳播身份平等、多對多、多對點、點對點、點對多、實時溝通，傳播結構扁平化和去中心化。他們資源離散分佈，每個人都是資源的組成部分，不同組合産生不同功能的資源配置。更重要是網絡恐怖組織無固定襲擊目標，追求關注度或襲擊事件傳播。傳播越廣泛，受關注程度越高，恐怖主義傳播越廣，所以他們更傾向於襲擊毫無防備的民眾。各國反恐機構難以找到直接反恐目標，反恐目標泛化。

　　恐怖組織網絡化絕不是簡單的網絡轉移，網絡化改變了恐怖組織基本的組織結構，與傳統的線下的等級結構完全不同。線下的等級結構是高度統一、強烈的個人崇拜和宗教崇拜下的極端極權主義，而網絡結構是高度的去中心化、去權威化。隨著網絡結構在自媒體時代的發展，恐怖組織不論在發展速度、數量和規模方面，都是傳統恐怖組織難以比擬的。

　　三、恐怖組織襲擊方式新變化-- “獨狼”襲擊

　　傳播方式和網絡恐怖組織的變化，導致恐怖襲擊的形式發生顯著變化，由建立恐怖組織大本營“非國家行為體”，向“獨狼”恐怖襲擊轉變。“獨狼”可以是個體，也可以是一個小的群體。他們不以“攻城掠地” 為目的，而是通過襲擊平民目標，引爆輿論關注，渲染社會恐怖情緒，造成社會壓力，表達恐怖組織的政治訴求，達到威脅國家政權的目標。

　　美國恐怖主義危機管理研究所利用蘭德公司恐怖主義信息數據庫研究認為，在自媒體時代“獨狼”襲擊的恐怖襲擊數量在日益增加。通過對IS恐爆性事件新聞與其新增推特粉絲數關聯性定量分析，也可以看出“獨狼”襲擊與IS推特粉絲賬戶增加的正相關性。澳大利亞學者從統計數據分析發現，之前“獨狼”襲擊通常只佔到2%，近年來迅速增加，“獨狼”襲擊在歐美和亞洲都有發生。

　　“獨狼”背後隱藏著巨大的網絡社群，這種背景由於互聯網和自媒體而“虛擬化”。美國中央情報局原官員麥克?沙格曼認為，大部分“獨狼”都是極端主義網絡論壇或者自媒體中極端主義小組、群或朋友圈中的成員，恐怖組織網絡社群給他們帶來網絡歸屬。回溯這些人的網絡記錄，發現他們都有網絡上接觸聖戰主義宣傳視頻，開展相關網絡討論等活動，發動奧蘭多恐怖襲擊的奧馬爾·馬丁也是如此。

　　網絡攻擊和網絡支援是“獨狼”的一種基本的自媒體行為，同時他們還利用自媒體蒐集情報，進行恐怖襲擊準備、傳授恐怖襲擊具體方式。教授實施自殺式襲擊，攻擊平民目標，引爆輿論關注，是 “獨狼”襲擊的極端方式。

　　“獨狼”發動襲擊一般不需要層級指令，而是自己決定襲擊目標和時間，通常也不與其他恐怖組織單元的人們協調，表面上看起來是一種自發行為。但是這種“獨狼”襲擊得到了傳統恐怖組織的高度認可，對於“獨狼”發動的恐怖襲擊事件，傳統恐怖組織都願意宣稱“負責”，認為這些恐怖襲擊是自己發動的恐怖戰爭一部分。

　　（作者單位：陳憲奎 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