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或全方位回歸“小國寡民”
英國“脫歐”,出乎全世界“精英”意料之外,所引起的價值觀念危機影響深遠。
兩次世界大戰以後,西方精英推動經濟一體化,貿易自由化,試圖以“普世價值”引領世界文化方向,歐洲從經濟到政治的聯合趨勢似乎是最好樣板。然而,聯合、開放與全球化是一個歷史時期的淺層面規律,並無深層次根據,搞到一定程度就會暴露問題,甚至走向反面。
事實上,歐洲聯合一直受到五個深層次矛盾的困擾。
首先,羅馬帝國瓦解後,歐洲缺乏強制的文化整合。中國兩千年前就完成的語言文字統一,歐洲至今沒有完成。歐洲內部的民主自由人權發展可能很充分,可惜範圍太小。
第二,制度理想主義色彩濃重。哈耶克批判的“理想主義者人為設計制度,強制推行”,可適用於歐元的發明。蒙代爾得諾貝爾獎,號稱“歐元之父”,剝奪歐盟各國的貨幣發行權,與各國自主的財政政策發生矛盾,想以此倒逼財政統一,只是夢想。
第三,歐盟無力調節窮國與富國的利益矛盾。以中國中央政府之強大,尚難完全解決東西部差距問題。歐盟核心國家不過德法聯盟而已,以德一國之力消化東德已很困難,更不要説支持歐盟內部的不發達國家。
第四,精英和民眾的矛盾。政治家思想家的“歐洲夢”是成立歐洲聯邦,統一主權,但遭到民眾抵制。選民內心深處缺乏對統一的歷史文化認同——經濟福利已太多,經濟危機以後只減不增,不可能成為促進政治統一的動力。
第五,人權讓位於資本,人的異化程度與日俱增。 西方主流經濟學倡導的“自由貿易”、比較利益和生産要素自由流動並不包括勞動力,主張:如勞動力可以在國際間自由流動,把工資拉平,就不需要資本流動;如勞動力不能在國際間自由流動,資本就會流向那些低工資國家。這種“資本自由”,其實是限制移民的配套政策。
正因為核心理念如此,歐洲在鋼煤聯營、生産協作、取消關稅、投資自由方面能順利推行,甚至可以統一貨幣、成立歐洲央行和法院。而到了“人的自由”即勞動力自由流動階段,就出現困難。本來勞動力自由流動壓低了工資,對資本有利,但對本國工人不利,長期享受高工資的“工人貴族”是享有壟斷特權的。
更加複雜的是,打工者要移民,安家落戶,生兒育女,這不是小民族國家可接受承受的。法國政府對超過1/10的外來移民比例就難以容忍。奧地利生育率特別低,制定鼓勵生育政策,但本國居民仍舊不生孩子,倒是外國打工者生了許多孩子,享受優惠政策,於是議會爆發爭吵,要限制外來移民。 歐洲民眾與精英想法不同,每年180天法定休假,享受高級社會福利,已到“不生孩子專養狗”的階段,未必就擁護那些“高瞻遠矚、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和專做“歐洲統一夢”的思想家。
由此看來,歐洲可能走向全方位的“小國寡民”。當然,歐盟停滯並不意味著歐洲國家的集體衰落,國與國之間也不一定要聯合才能發展。如德國的“工業4.0”仍雄心勃勃,倫敦作為國際金融中心仍頗有前途。但英國脫歐對歐洲乃至整個西方世界的發展,都將産生長期的消極影響。(楊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