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多安的勝利,歐洲的夢魘
法國尼斯恐怖襲擊案的濃煙尚未散盡,歐洲另一翼的土耳其又發生了軍事政變。一位朋友在微信中感嘆:歐洲怎麼這樣亂?
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場景在很短的時間裏接連上演,提醒我們應該改變看待世界的習慣性思考方式。在經歷了20世紀下半葉的霸權和秩序後,在很大程度上,世界又回到了它的常規狀態。在這個狀態裏,混亂和糾爭日益頻繁,而阻止混亂和紛爭的能力與意願日益薄弱,“各人自掃門前雪”的心態日益加劇。6月底的英國脫歐公投、特朗普在美國總統大選中的異軍突起,是世界進入常規狀態的另一些注腳。
最近七十多年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人們開始以懷疑的眼光看著歐洲。英國脫歐公投使人們開始擔心歐盟還能不能存續,幾天前法國發生的恐襲案,進一步加劇了人們的擔憂。這種擔憂實際上也是對歐洲文明的擔憂:它看起來已處在新一輪的長期性衰敗之途,還有沒有轉寰重生的可能呢?
土耳其的槍聲發出的是懷疑的尖厲聲響。當曾經表現強勁的主流文明逐漸表現出疲憊之象時,處在不同文明連結帶的地理區域,也容易成為文明撕裂帶。土耳其的政變在很大程度上,是歐洲的焦慮向東蔓延、激發了土耳其的近代傳統的結果。當一個世俗化的歐洲日益感受到激進主義的威脅而又應對乏力時,作為世俗化象徵的土耳其軍隊的焦慮也可以想見。
土耳其的政變已遭挫敗,新一輪的政治鬥爭在這個國家剛剛開始。有消息説,一大批參與政變的士兵、軍官和法官被捕,埃爾多安的政敵居安也被土耳其政府要求從美國引渡回國,由此引發了美土之間的外交糾紛。政變的失敗,意味著埃爾多安不僅將繼續高踞總統大位,還有可能借機改變土耳其政治制度,實現由議會制向總統制的轉變。當軍隊的權威被收于埃爾多安的鐵掌時,土耳其的未來進程,不會是凱末爾主義的發揚光大,而是奧斯曼主義的古老文化、政治傳統的復活,這對土耳其自己、歐洲和世界,分別將意味著什麼?
自1923年土耳其建國以來,以世俗化為主要特點的凱末爾主義一直是這個國家口耳相傳的“遺訓”,而土耳其軍隊則是這個“遺訓”的強力捍衛者。在軍隊的權威被嚴重削弱後,土耳其世俗取向的立國傳統不會被完全放棄,但肯定會深深涂上埃爾多安的個人色彩,在“現代政治”中塞進更多的伊斯蘭古老傳統。這究竟是土耳其之幸,還是不幸?當前還很難給出答案。美國政治學家塞謬爾·享廷頓説過:一個放棄了自身文明傳統的國家,難免會“無所適從”。土耳其向自身傳統的回歸,是全球性的本土化思潮在個別國家的反映,不能完全否定其基於自身歷史的合理性。
然而,在一個政治上一貫以世俗化為圭臬的國家重新喚回久遠傳統,可以想見,會在懷有不同願意和追求的人群中,引來各種不適應乃至對立,這對土耳其的未來內政無疑仍會産生消極影響。而如果向傳統復歸的步伐邁得太大,當一種有著濃厚宗教色彩的國家形象出現在世人面前時,這對於土耳其所在的中東、所鄰近的歐洲,都會帶來很大衝擊。
一個“伊斯蘭化”的土耳其只會進一步背對歐洲,而不是迎對歐洲。這對歐亞大陸中間地帶來説,將是在西方文明與伊斯蘭文明之間樹立起更高的屏障,歐洲流向中東的文明水管,也將進一步被關上閥門。一種“文明衝突”的殘酷場景,會不會更加頻繁上演?歐洲人會對此更加擔憂。
土耳其的轉向會進一步加劇歐洲的困窘。在歐盟這個歐洲整合機制設立時,它在一定時間內所能處理的問題是有限的。當烏克蘭危機、債務危機、難民危機、伊斯蘭國問題等等紛至遝來時,歐洲業已疲態畢露、力不從心。土耳其與歐洲的背離,會使歐洲少掉一個與其共同處理難民危機和應對中東危局的合作者,這衝擊的不僅是歐洲文明的自信心,還是歐洲實實在在的安全感。(程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