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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通”第16號人員孫新:逃亡7年 怕聽到自己真名

2016-10-31 14:29:55|來源:央視網|編輯:谷士欣

  這是一場引發多方關注的審判。被告席上的孫新,是北京市首個被抓回,也是第一個受審的“紅通”人員。在“紅色通緝令”100人名單中,孫新位列第16位。

  

  孫新:股票賠錢後對公款下手

  記者:你第一次挪用公款是什麼時候?

  孫新:2001年。

  記者:為什麼在做出納三四年之後,想到對公款下手?

  孫新:因為我以前做了點股票,股票賠了,賠了之後,我融了一些資,也賠掉了,然後我不正做那個工作,利用工作之便,然後做了這些違法的事情。

  2001年,孫新在原北京市新聞出版局擔任出納,這份讓不少人羨慕,也讓家裏人踏實的工作是他通過公務員考試得來的。原本就學經濟的孫新,想在股市當中大賺一筆。但是,股市的錢遠非他想像中那麼好賺,賠了之後,他想翻本,並盯上了公款。

  記者:你當時有沒有想到一旦下手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孫新:當時也沒有想得太多,因為當時想挪一下,用完了之後還回來就完了,人家也不知道。第一筆挪了18萬。當時單位賬上大概有幾百萬塊錢。我覺得很快就會還回來,如果能掙回來的話,彌補上我的損失,就把錢還回來了。

  孫新:認為自己掌握專業知識能賺回來 總害怕虧 越怕越虧

  孫新以為憑藉自己的專業知識,不僅能填平虧空,還能成為股市中的贏家。但現實遠非所願,在股市的虧空無法填平的情況下,從2003年開始,孫新又從股市轉向了期貨投資。

  記者:期貨賺得多,賠得也多,這是每個玩期貨的人都了解的一個規則。

  孫新:我也知道,因為當時賠了,我只能僥倖冒險去做這件事情,我想趕快把錢掙回來。

  記者:你玩期貨是抱著賭博的心態?

  孫新:也沒有,我也對經濟,基本面、技術面和消息面進行分析,我也是有依有據去做的,但是當時因為是挪用公款,心理壓力大,在做的好多技巧上,我有些時候控制不住自己,該留倉的時候不敢留,該持倉的時候不敢持,有波動的時候,我就給斬倉了。

  記者:你就總害怕虧?

  孫新:對,越怕虧越虧,越怕還不上越還不上。

  記者:你怎麼不停手?

  孫新:當時僥倖想,還回來不就可能能矇混過關嘛,當時僥倖心理作祟。

  記者:這個過程當中你賺過錢嗎?

  孫新:也賠過,也賺過,賺過也沒有能夠到平盤的水準上,總的來説一直是虧損。

  

  孫新:7年內轉進轉出公款30余次 做假對帳單矇混過關

  貪慾和僥倖心理讓孫新無法收手,在7年的時間裏,他對自己所能接觸的公款,轉進、轉出30余次,共計挪用公款2275.18萬元。

  孫新:我很痛苦,我一直想還回來就算了,因為剛開始的時候也沒有太多的想法和意識,後來因為虧損多,越來越感覺問題的嚴重了。越嚴重,我越想把錢還回來,我一直這麼挪用著,當中這幾年,也很痛苦,思想鬥爭也很激烈。

  記者:這7年,公司是有審計的,單位應該也是有審計的,你是怎麼矇混過關的?

  孫新:審計的時候,只是審計賬面上的那些專項,銀行的資金一般要一個對帳單。我具體做這些工作,然後我做了個假對帳單,交上去了。找外面刻章辦證的做假對帳單,數額自己寫了,我把挪用和虧損的那些東西給填補在那上面了。

  記者:那單位的人不會到銀行去對賬嗎?

  孫新:因為具體的工作由我來做。雖然也有監督,但因為我那個對帳單看上去和真的一樣,也蓋的章,他們一看對帳單,可能也就沒懷疑。

  記者:這7年裏面,每一次單位審計的時候你害怕嗎?

  孫新:我當然害怕了,提心吊膽,頭也疼,心也慌。

  孫新:時刻擔心虧空敗露導致脾氣暴躁 和妻子離婚

  錢越虧越多,時刻擔心挪用公款的事情敗露,巨大的壓力,讓孫新的生活徹底被改變,本來和睦的家庭也變得支離破碎。

  孫新:因為一直虧損,這塊石頭壓得很重,脾氣越來越暴躁,和我妻子關係也不好,後來也離婚了。孩子當時兩三歲吧。

  記者:在這個過程當中,你的家人發現你身上發生了變化了嗎?

  孫新:沒有,我也很少回家,因為和父母分開住,很少回去。天天就想著歸還那一塊,每天腦袋也想不了別的什麼事情,然後和同事和領導,和家庭之間的關係,處理得也不太好。

  記者:那個時候,什麼樣的人能夠幫到你?

  孫新:我覺得誰也幫不到,我只有自己幫自己了,因為我誰也不敢告訴,畢竟是挪的公款,給人一説之後,就暴露了。

  孫新:一直不認為堵不上窟窿 工作調動虧空暴露

  2008年,單位進行輪崗,孫新也在其中,調動之前他必須和同事工作交接。

  記者:當你得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天,你在幹嗎?

  孫新:我想抓緊時候趕快做盤,做盤能還就趕快還回來。我這幾個月中,到新崗位工作,同時在舊崗位也在工作,我就想利用這個時間把那個錢賺一些回來。

  記者:在這個過程當中,你又挪公款了嗎?

  孫新:沒有。説心裏話,我一直都不認為堵不上這個窟窿,我認為一定能堵上。

  記者:你一直虧了7年,你怎麼會覺得這個窟窿能夠一朝就堵上?

  孫新:因為那個是杠桿交易,杠桿交易如果做得好的話,肯定很順利就能把資金回籠回來。

  記者:就像賭徒在賭桌上,會覺得我下一把就能贏,把之前所有輸的都賺回來。

  孫新:心態可能是賭注心態,但我那些行為不完全是賭博,因為我也對那些經濟的技術面、消息面進行了分析,也做過一些工作。

  記者:你是按照專業的視角在操盤這件事情,所以你覺得你有專業墊底?

  孫新:對,我覺得我興許能把它還回來,我當時就那麼想。

  

  孫新:害怕被處罰出逃 半年換份工作 不敢和人交朋友

  就像輸紅了眼的賭徒,孫新沒有選擇收手,而是孤注一擲,幻想著在交接工作的半年時間裏,填平7年的虧空。但他只陸續歸還472.4萬餘元,仍然欠1802.7萬餘元公款。

  孫新:當時第二天讓我去對賬,我覺得一對賬,肯定就暴露了,因為當時不可能還上了那些錢,怕被處罰,我就想著出去躲一躲,然後在我的股票賬戶上取了一些錢,我就出去了。

  出逃前幾天,孫新從他控制的用於證券交易的銀行卡中取出57萬多元,在“黃牛”那裏兌換成了外幣。出逃的前一天晚上,孫新一夜無眠。

  孫新:思想鬥爭挺激烈,如果説自首的話,肯定被處罰。

  記者:你覺得會得到什麼樣的處罰?

  孫新:法律上的知識我也不是特別精通,但是有些常識來説,處罰也輕不了,怎麼也得十幾年以上,後半輩子扔在監獄裏了。

  記者:你害怕有這樣的結果?

  孫新:是。以前也模模糊糊知道,這個問題很嚴重,但是我當時覺得有些問題能夠處理,一直留在這兒,一直做盤想還款。等問題控制不了了,處理不了了,我沒有辦法了。

  第二天,孫新沒有去上班,也沒有告知家人,悄無聲息地踏上了逃亡的道路。

  孫新:第一步先到的泰國,臨時決定的,在那兒待了將近三個月,東躲西藏的,怕有警察跟在後面,也不敢長時間住店。剛開始去的時候,天天在屋子裏待著,不敢出去。當地人生地不熟,誰也不認得,語言也不通,然後心情也是天天惶惶恐恐的。

  記者:那個時候想回來嗎?

  孫新:下不了決心,不知道該怎麼做。

  記者:跟家裏人聯繫過嗎?

  孫新:剛開始那幾年沒聯繫過,後來想父母,想孩子,因為父母也快80歲了,可能身體也不是太好,還有孩子特別小。

  在泰國待了三個月,孫新的簽證到期了,他必須離開,他選擇了同樣只需要落地簽的柬埔寨。離開泰國前,孫新花了3萬美元,辦了一個假護照,護照上孫新名字變成了王松。

  孫新:柬埔寨也是誤打誤撞過去的,到那之後,柬埔寨當地中國企業和大陸的企業,和台灣的企業比較多,打工好打一些。

  到了柬埔寨之後,孫新在當地的華文報紙上尋找工作,憑藉著以往做財務的經歷,很快就在柬埔寨找到了工作。

  記者:幹過幾份工作?

  孫新:挺多的,當地好多製衣廠、製鞋廠、傘廠、建築公司什麼的,我都去過。

  記者:為什麼你做了這麼多份工?

  孫新:因為中國企業,一個是待遇也不是特別高,和中國人待久了,有的時候人家覺得我很奇怪,也不回家,老在那兒待著,怕人懷疑。每個地方平均能幹三四個月,半年,就這樣。

  記者:這幾年裏面,等於你每半年就要換一份工作?

  孫新:也不是,掙一些錢之後,我就不做了,把錢花光的時候,再去找下一份工作。

  記者:這個過程當中,沒有任何人跟你有過溝通,然後了解你的生活?

  孫新:我也認識幾個大陸人,還有台灣人,語言相通,但是也不敢和他們交朋友,不敢交朋友,比較孤獨。

  為了生存,孫新編制了一套謊言,説自己在國內做生意賠了,所以來到柬埔寨,並且和當地人結了婚,不打算再回國內。

  孫新:7年逃亡顛沛流離 惶惶不可終日

  記者:在工廠裏面,同事們會問到你的家人,問到你其他生活的狀況嗎?

  孫新:有時候也問,就隨便説幾句,然後就不願意再談什麼了。

  記者:他們説你連智慧手機都不用,為什麼?

  孫新:當時我在那個工廠的時候,我身上沒有錢,買不起智慧手機。

  記者:自己在外面,你覺得孤獨嗎?

  孫新:孤獨。孤獨的時候會想北京的街道,北京的那些建築,那些親人,還有原先那些同事。想的時候會很難受,很難過,負罪感,內疚纏繞著自己。不但失眠,而且頭疼,我現在偏頭疼,稍微一動腦子頭就疼。而且還忘,好多東西記不起來了,大量忘事情。

  在孤獨絕望中,孫新説,他無數次地想過,如果不曾挪用公款,自己會過著怎樣的生活。但貪慾、僥倖和倉皇出逃,讓他距離曾經擁有的正常生活越來越遠。

  記者:你在國外的這7年,有沒有過哪一刻特別高興?

  孫新:沒有什麼特別高興的事,你在逃亡,在逃避責任,哪兒高興了,不高興。

  記者:如果能用一個詞形容這7年的生活,你會用什麼形容詞?

  孫新:顛沛流離,惶惶不可終日。

  記者:你有聽到過警車響的聲音嗎?

  孫新:有聽到過,當警笛離我越來越近的時候,我以為就是衝著我來了,我很害怕,會警惕地觀察一下周圍,能離開就離開那個地方。我就怕有一天,人家叫出我的真名字,我估計也就到頭了。

  

  

  在孫新外逃的日子裏,中國的反腐敗力度越來越大。2014年,公安部啟動“獵狐行動”,2015年3月,中央反腐敗協調小組國際追逃追贓工作辦公室會議決定,正式啟動多部門協同作戰的“天網行動”。按照“天網”行動統一部署,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國家中心局集中公佈了針對100名涉嫌犯罪的外逃國家工作人員、重要腐敗案件涉案人等人員的紅色通緝令,其中就包括孫新,他位列紅色通緝令第16號。而此時,遠在柬埔寨的孫新仍然不敢跟家人聯繫,偶爾一次上網看新聞,卻看到了紅色通緝令上自己的名字和照片。

  記者: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想到自首嗎?

  孫新:我想回來,但是想自首回來,想起來虧這麼多,處罰肯定輕不了。你不回來,你永遠在外頭,親人也見不到,客死在異國他鄉。父母去世的時候,你可能都見不到一面,這種矛盾的心情,一直纏繞著我,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做。後來就放任了,得過且過了。每天想都很痛苦,很痛苦,不知道該怎麼抉擇。

  2015年6月的一天,孫新不需要再自己做選擇了,他從幾個陌生人的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孫新:警察叫我名字了,我知道肯定不可能再躲再藏了。六七年後再次聽到自己的真名。

  

  法官:從寬判決 對海外逃亡的犯罪分子是警示也是宣傳

  2015年6月8日,孫新被押解回國。這是“天網”行動公佈百人紅色通緝令後,北京市首個被抓回的被通緝人員。

  庭審現場:

  判決如下,被告人孫新,犯挪用公款罪,判處有期徒刑13年,犯貪污罪 ,判處有期徒刑3年6個月,並處罰金人民幣20萬元,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4年6個月。

  

  記者:犯罪事實,一個是他沒有自首的情節,第二個是他挪用公款的數額1800多萬,應該算是巨大,為什麼給他這樣一個量刑?

  法官:今年4月18日,新的司法解釋出臺之後,調高了數額巨大的起刑點,現在調到500萬了,數額巨大不退還500萬,判處有期徒刑10年以上,這是一個考慮。第二個,我們考慮到他對犯罪事實如實供認,真誠的悔罪,從這兩點考慮,對他做出了以上的判決。

  記者:這樣的一個從寬,對於整個法律制度來説意味著什麼?

  法官:想向現在還在海外或者境外逃亡的這幫犯罪分子,對他們是一個警示,或者是一個宣傳的作用,不論犯了多大的罪,回來,回國,接受我們的審判,爭取一個從寬的態度,司法機關會考慮,主要是有這樣一個引導的作用。

  對於有期徒刑十四年零六個月,並處罰金20萬元的判決,孫新沒有上訴。

  孫新庭上陳述:

  我挪用公款用於證券交易,並産生了虧損,給國家財産造成巨大的損失,我也感到罪行沉重,事情敗露後,我沒有勇氣擔當,我採取了逃避責任的做法,在境外我舉目無親,不知道去哪兒,想起祖國,想起親人,我有時候潸然淚下,後悔莫及。我希望法律能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讓我用自己的余生再給社會做點貢獻。

標簽:反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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