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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名鳥販靠放生掙錢 有人耗資百萬後轉型當志願者

2016-11-22 11:24:31|來源:澎湃新聞網|編輯:李邵鵬

  “鳥販”田強不願意和記者接觸,經過中間人幾番工作,他才答應和澎湃新聞聊聊。

  只有35歲的他,從事販鳥已近20年,頗為“資深”。

  “別聽外面人説得(販鳥)多賺錢,其實是操著賣白粉的心,賺著賣白菜的錢。”田強説,現在還在販鳥的人,不少是因為沒辦法,“但凡能有點出路的,都改行了,誰還做這行?”

  改行的念頭他已萌生多時,卻一直未能徹底“金盆洗手”,“一方面生活需要經濟來源,另一方面跟打工、種田相比,這行比較清閒、自由……”

  田強在販鳥圈“深耕”20年,已然做出名氣。即使自己不去販鳥,也會有人找上門來。“利益主動上門時,要抵擋住誘惑並不容易。”

  2016年,在這個被田強稱為打擊捕鳥、販鳥“最嚴”的一年,他終於下定決心改行。

  與田強的主動轉身不同,還有很多人像兼職鳥販周天洋一樣,在被抓後才懊悔起來,“以後斬了我的手都不會做”。

  在田強看來,販鳥的問題,需要時間和代際更迭才能解決,“我這個年紀算是最後一代販鳥人,再往下肯定沒有了。”

  

  陜西警方查獲的販賣給放生者的鳥兒。 澎湃新聞記者 王健 圖

  北方鳥販:放生和玩鳥佔需求的八成

  田強出生在天津,與身邊不少夥伴一樣,從小喜歡捉鳥,十幾歲時輟學後,便開始從事販鳥工作。

  無論是拔光毛被送往餐館的死鳥,還是批量放生的活鳥,抑或是在地下花鳥市場被一擲千金買回家的觀賞鳥,均是鳥販們的“生財之道”。

  對於鳥類市場上三種需求的變化,資深鳥販田強了然于胸。

  他説,“放生”佔市場的比例,如今已經超過了“吃鳥”。“過去吃鳥佔到四成,放生和玩鳥各佔三成;現在的話,吃鳥頂多佔到二成,放生和玩鳥(觀賞鳥)各佔四成。”

  田強表示,販鳥行業利潤最高的是玩鳥市場,“肯定是觀賞鳥賣得貴,有時候一隻就能賣到上萬元”。

  不過,由於玩鳥的主要交易地點仍在花鳥市場,長期受到林業部門的監控,加上活鳥目標較大,因此交易難度高。

  説起玩鳥市場,田強如數家珍,語速也快了起來。

  “中國人玩鳥的歷史悠久,最早從宋代就開始出現,現在雖然管得嚴格,但是包括北京、哈爾濱、上海、南京、成都等城市,依然非常流行。”

  在玩鳥市場,鷯哥、繡眼鳥、百靈等鳥類均十分受歡迎。田強稱,即使部分賣家聲稱鳥兒是飼養的,“但據我所知,基本上百分百都是野生鳥” 。

  田強認為,雖然法律規定不可狩獵、經營野生鳥類,但是法律一刀切也有礙于觀賞鳥傳統的繼承,“觀賞鳥傳統擁有這麼悠久的歷史,國家不應該完全禁止。”

  

  陜西警方查獲的販賣給放生者的鳥兒,其中一隻已經死亡。澎湃新聞記者 王健 圖

  至於放生,則是鳥販子利用了人性之善來“作惡”。

  田強與動保組織“讓候鳥飛”護鳥志願者劉懿丹相識,就源於鳥販和一些信徒的“供需關係”。

  劉懿丹是一名佛教徒,在成為志願者之前,她經常從鳥販處購買大量被捕獲的野鳥進行放生。

  劉懿丹説,從2011年開始,不少鳥販會找到她和她所在的居士群體,向他們售賣被捕捉的野生活鳥。

  “一次都有1000隻以上,他們收購來大約10-20元/只,賣給我們25元/只。”劉懿丹稱,僅過去四五年間,經她從販鳥人處買下並放生的野生鳥價值就超過100萬元。

  信徒有在初一、十五或生日、結婚等重要日子放生的習慣,因此一些信徒會找到鳥販,並一次性購買大批野鳥進行放生。

  事情最後變成了利用善心“逼買”。

  劉懿丹説,因熟知信眾的信徒,有不少鳥販會直接找到他們買鳥,“被捕獲的鳥最多堅持兩三天,如果我們不籌錢買下來放生的話,鳥兒只有死路一條。”

  鳥販通常會將收購來的野鳥藏在一處隱蔽的窩點,在找到信徒談好價錢後,就將其帶至窩點,收款後便就地放生。

  澎湃新聞注意到,相比將死鳥扒皮冷凍後賣往餐館,將活鳥賣給信徒能賺取更多的差價。

  隨著不規範的“野外放生”飽受爭議,與劉懿丹一樣的不少信徒開始轉型為護鳥志願者。

  轉型還有另一層原因。“到後來,找來的鳥販子越來越多,但是實在沒錢買了,只能舉報。之後就開始做志願者,到處拆網。” 劉懿丹説。

  

  廣西平樂查獲的候鳥凍體,這些鳥販賣目的地是廣東和廣西的餐館。

  南方鳥販:主要供應給酒樓餐館

  不同於北方的玩鳥、放生,南方更大的需求是吃鳥。

  10月27日,澎湃新聞在浙江海鹽縣一看守所內,見到了因涉野生鳥類違法犯罪行為而被刑拘的周天洋。

  與田強不同,按照周天洋的自述,他只是一個“兼職”販鳥人。

  周天洋稱,平時他主要從事水産生意,經營範圍為給飯店供應黃鱔、小龍蝦等常規水産品。

  為何會兼職販賣野生鳥?周天洋説,只因相熟的飯店老闆主動提出,有客人想吃野味,希望他能順便供應一些野生鳥,“不好意思拒絕,就給帶一些”。

  周天洋稱,自己從本地捕鳥人那裏固定收購麻雀、黃鶉(當地人對白眉鶇、灰背鶇、烏灰鶇、白腹鶇、斑鶇的統稱)、花雞等鳥類,收購和出售價格一般為:麻雀收購價為1.5元/只左右,賣給飯店2.2元/只;黃鶉收購價為10元/只,賣給飯店12元/只;花雞收購價為38元/只,賣給飯店價格為42-45元/只。

  根據海鹽縣委宣傳部的通報,周天洋通過從當地多名捕鳥人處收購鳥,至今販賣的麻雀、花雞等鳥類合計已超過一百隻。

  對此,周天洋稱,自己今年販賣野生鳥賺的錢,總共不超過2000元,“如果沒人吃鳥,沒有需求,我不會販鳥。”

  海鹽縣農經局執法大隊胡姓隊長曾向澎湃新聞透露,當地的確存在買賣鳥類的非法市場,這些非法市場“促進”了當地的非法捕鳥行為,比如南北湖景區有一些餐館就公然非法經營野味生意。

  

  廣州市從化區興富市場周邊鳥販“鐘華”提供的“禾花雀”樣品。廣東市場上的禾花雀絕大多數都來自廣東以外地區。澎湃新聞記者 李珣 圖

  廣東更是販鳥、食鳥的“重災區”。

  10月底,澎湃新聞在廣州多家市場走訪,除個別商戶有野生斑鳩等出售外,均未發現有其他野生鳥類出售,禾花雀、鷺鳥都難覓蹤影。

  廣州市黃埔區聯和市場內一位銷售野生斑鳩的商戶告訴澎湃新聞,禾花雀、夜鷺等沒有熟人關係基本上買不到,“如果你需要,可以定下什麼時間,我可以幫你託人拿禾花雀。”

  澎湃新聞還以購買野鳥為名,在廣州市從化區的太平鎮興富市場外進行了暗訪。

  一位摩托車司機要求支付100元仲介費後,幫記者聯繫到一名鳥販,約好在一處賓館碰頭。“都是在市場外,通過我這樣的仲介牽線搭橋去交易,而且不是熟人你還拿不到。”該摩托車司機説,現在由於風聲太緊,在市場內買賣無異於坐以待斃。

  在賓館的大堂,鳥販鐘華稱,有禾花雀、夜鷺、白鷺、貓頭鷹等多種野生鳥類可以選擇,並拿出紙筆讓記者寫明需要的品類及數量。

  “禾花雀我們這邊拿20元一隻,貓頭鷹1000到2000元。”鐘華説,找其買鳥的多為廣州市內的酒樓餐館,一次購買通常為數百到數千隻禾花雀或鷺鳥,而且只賣給熟人介紹來的客戶,近期由於正處食用野生鳥類高峰期,各種禽鳥供不應求。

  鐘華稱,這些鳥類絕大多數通過火車運輸到廣州火車站,存儲在廣州偏遠的花都區北興鎮的倉庫裏,“買家不能去,只有我們去拿貨,再在約定地點交給買家。”

  當談及此類交易是否有風險時,鐘華笑稱該類生意已存在多年,早已根深蒂固。

  因為澎湃新聞是生客,且佯裝買鳥時購買數量較小,鐘華有所警惕,“我實話跟你講,不管你是什麼目的來找我,我都不怕。”

  此外,11月16日,在廣西桂林市平樂縣解救的3萬多只活體候鳥,當地森林公安負責人稱,其販賣目的地也是廣東、廣西的餐館飯店。

  

  廣西平樂查獲的3.5萬隻候鳥(部分),這些鳥販賣目的地是廣東廣西的餐館。

  “販鳥比較清閒,掙的不多但夠家用”

  在浙江海鹽縣看守所柵欄那邊坐著的周天洋,穿著藍色馬甲,頭髮泛白,神情落寞。

  他説,自己知道捕鳥、收鳥違法,政府在山邊豎的宣傳牌也看到過,只是不知道會這麼嚴重,“抱著僥倖的心理,人家(飯店)讓帶,就帶一點”。

  他説著就嘆息起家庭的困難來,稱年邁的父母均臥病在床,妻子在酒店幫忙洗碗,家裏僅靠其水産生意掙的錢生活。

  “有餐館要,我就順便帶一點,順便賺一點錢補貼家用。”怕記者不相信,周天洋有些激動,“你們都可以去我家看的” 。

  目前被刑事拘留的周天洋説:“以後斬了我的手都不會做”。

  而從業20多年的資深鳥販田強,最後之所以答應和澎湃新聞聊聊,多少也因為他打算改行。

  田強告訴澎湃新聞,原先一同販鳥的人逐漸改行出去打工謀生,自己也思索改行,可能回家務農。

  護鳥志願者劉懿丹説,近年來田強多次向護鳥志願者團隊提供非法網捕野生鳥的線索,“特別像是禾花雀(黃胸鹀)有關的,他還跟我們一道去拆網、救鳥。”

  在田強的印象中,身邊的鳥販開始陸續轉行,是從2007、2008年開始。

  “2007、2008年開始 嚴 起來的,身邊不斷聽説有人被抓了起來,再後來越來越多的人就改行不做這個了。”田強説著又補了一句,“今年,算是最嚴的……”

  10月8日,澎湃新聞率先報道天津、唐山驚現“萬米網海捕鳥”。國慶期間,動保組織“讓候鳥飛”志願者在兩地拆網約兩萬米,發現挂網死鳥5000余只,解救挂網活鳥3000多只。

  該事件引發高度關注,隨後,國家林業局決定在全國範圍內開展為期40天的“清網行動”,強化對候鳥等野生動物集群分佈區、繁殖地、越冬地、遷飛停歇地及遷飛通道等重點區域和線路的野外巡護看守,嚴防使用網捕、毒藥等違法工具亂捕濫獵候鳥等野生動物的活動。

  對於未來改行的方向,田強不無悵然地説,準備回去種田,“販鳥不比種田掙得多多少……”

  其實,田強此前多次萌生過轉行的念頭,在幾年前因販鳥在東北某地被公安拘留時、在目睹禾花雀(黃胸鹀)數量驟減後轉向志願者提供捕鳥網線索時、野鳥催肥交易窩點多次被執法部門查處時……

  面對為何又屢屢涉險重操舊業的問題,田強解釋,一方面是自己做這行久了,沒別的一技之長;另一方面,相比務農、外出打工,販鳥比較清閒,掙的錢雖然不多,但也夠家用。

  他還稱,“販鳥並不像外面人傳的那麼好賺,其實現在政策好,種田比販鳥賺得多,”要是有更好的掙錢途徑,沒有誰願意捕鳥、販鳥。

  田強告訴澎湃新聞,自己非常支持對瀕危、珍貴野生動物的保護,但同時他也另有意見,“我認為不應該一竿子打盡,對於一些數量較多、存在市場需求的鳥類,應該允許一部分合法狩獵。”

  田強還給出了具體的操作路徑:林業部門經過嚴格的審核後,給予少部分符合條件的捕鳥人頒發狩獵證,並且嚴格規定對哪些鳥類可以在什麼時間段進行狩獵,並且要繳納一定的保證金。

  (應採訪對象要求,田強、周天洋係化名)

  (原標題:遷徙劫 |資深鳥販:消滅販鳥需要時間,我這年紀算最後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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