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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樹斌父母的苦候:申冤21年 宣佈再審後已近6個月

2016-12-01 14:45:58|來源:澎湃新聞網|編輯:杜軍帥

  22年前的夏末,河北一場短促暴雨落下,暴曬緊隨而來,石家莊西郊的一片玉米地中,一具女屍在這樣天氣中高度腐爛——經警方確認,石家莊市液壓件廠女工康某于1994年8月5日被強姦殺害。

  隨後,石家莊市下聶莊19歲的聶樹斌被認定為嫌疑人,1995年4月27日,聶樹斌因故意殺人、強姦婦女被執行槍決。

  

  聶樹斌生前的照片。 本文圖片 孫湛 澎湃資料

  兒女的死亡,徹底改變了兩個家庭的軌跡。

  如今,女工康某的父母親已搬離原來的住處,遠離大眾的視線;聶樹斌的母親張煥枝在為兒申冤的道路上,已經走過第21個年頭。

  對於聶家來説,這條路坎坷崎嶇:2005年,聶樹斌被執行槍決10年後,疑似真兇王書金出現,輿論譁然;2014年,最高法院指令山東省高院復查聶樹斌案;2016年6月8日,最高法決定依法再審聶樹斌案。

  根據刑訴法規定,人民法院按照審判監督程式重新審判的案件,應當在作出提審、再審決定之日起三個月以內審結,需要延長期限的,不得超過6個月。

  距最高法下達再審決定書臨近6個月,2016年11月25日上午,聶樹斌故意殺人、強姦婦女案再審合議庭在最高人民法院第二巡迴法庭第一法庭聽取了申訴人張煥枝及其代理人李樹亭律師意見。

  72歲的張煥枝一直在等待,“21年的堅持,就是為了給兒子爭取個清白。”

  

  聶樹斌的母親張煥枝。

  “我也會脆弱,但我是個母親”

  仿佛與往日沒什麼差別,聶樹斌拿著掃帚打掃院落,集了一些垃圾堆在腳邊,抬起頭來問母親張煥枝:“媽,這垃圾我扔哪兒啊?”張煥枝話到嘴邊,剛想回答兒子“放垃圾桶裏”,就猛地醒了。

  這是張煥枝無數個想念兒子的夢境之一。在夢裏,聶樹斌的臉沉沉的,不笑也不説話,她覺得心痛。

  “一些個事情,心裏想過來想過去,知道現在我在做努力,畢竟孩子已經回不來了,這就是我最心酸的地方。”張煥枝背對著窗戶坐在床上,一下一下揮著蒲扇,臉上的皺紋沒在道道陰影裏。

  聶樹斌死後,張煥枝開始四處奔走,為兒伸冤,她還留著一個巴掌大的筆記本,裏面密密麻麻地載滿了筆記——“坐52路到中山公園站下車,倒5路到地安門,打聽”,這是張煥枝21年伸冤途裏的中轉站之一。

  “我找過誰?找過的人太多了。遭受冷眼、門也進不去,去河北不管用,我就上北京。那時候我都不知道怎麼去北京,到什麼地方下車我都不懂。”張煥枝只能邊走變問,“感覺就像在黑夜裏摸”。

  尤其是頭幾年,張煥枝像沒頭蒼蠅一樣毫無章法,四處碰壁,她沒想明白:“自己不願意放棄,這怎麼回事?後來才悟出來,這是一種母愛。我不保護我的兒子,誰去保護?我不跑,誰去給我兒子證清白?”

  張煥枝用了用力:“因為我是個母親。和大家都一樣,每個女人對孩子都一樣,都是做媽的,知道怎麼保護自己的孩子。我也一樣。我沒有那麼高的境界,我也挺脆弱的,但這個道理我懂,我必須站起來保護我的兒子。”

  剛拿到最高法的再審決定書的那個夏夜裏,張煥枝搬個矮凳,坐在院子裏,眼神飄著,“我説現在已經失去他了,自己又想,下輩子是不是還能見到他。”

  

  聶樹斌曾經居住的房間,現已經變成了雜物間。

  “別人闔家團圓的時候最痛苦”

  “尤其是過年過節,看到別人闔家團圓的時候,別人都體驗不到,不知道你這樣難受。”父親聶學生的喪子之痛,一直延續到今天。

  聶學生頭髮花白,腿腳不利索。他坐在矮板凳上,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胸口。“和樹斌一樣大的一個同學,孩子都長這麼高了……不能説,一説就難受。”

  聶樹斌被槍決的那一年,聶學生吞了一把安眠藥,搶救過來之後,不到三個月,又犯了三次高血壓,一度臥床不起,無法站立,“我兒子死了把我氣成這樣,成了偏癱。” 

  聶學生曾是鹿泉化肥廠一名工人。聶樹斌被抓的第二年,單位允許兒子頂父親的班,這意味著聶樹斌本可以頂替聶學生,進化肥廠工作。

  晚到的指標,讓聶學生悲喜交加。當時,聶學生又被車間派為老職工代表,領著一批新來的孩子幹活——他們基本與聶樹斌同歲,都是“頂班”上來的。

  “這一堆年輕孩子,哪一個是我的兒子啊,哪一個是我的兒子啊?”聶學生回到家,和張煥枝講起車間的事情,説一堆年輕孩子們打打鬧鬧,卻沒有一個是自己的兒子。

  “他接受不了那個打擊,我能理解他,”張煥枝的眼眶濕潤了,她低下頭剝豆角,平復了片刻情緒,“如果見不到年輕人,或許還能好一點。” 

  偏癱後,聶學生花了兩三年時間重新學會走路。起初,他慢慢堅持著從床上坐起來,後來能自己穿衣服、吃飯。他讓老伴給他縫了兩個30斤的沙袋,一手提一個,在院子裏一步一挪,練了半年,“站不住就靠著炕、靠著桌子,今天站十分鐘,明天站十五分鐘,一定要爭口氣,給兒子討個清白。”

  過去的多年中,聶學生遭到村裏人的白眼,説他“斷子絕孫”,教育自家孩子“不聽話就拉出去槍斃”。前幾年,聶家院子木頭窗戶都變形了,門也關不嚴,聶學生想把窗戶換成鋁合金的,村裏人就和他説:“你們這房以後誰要啊,鬧啥了鬧,沒必要了。”

  如今,聶學生的腿腳仍然不好,拄著柺棍也只能左腳走一步,拖著右腳再向前邁一步,短短一段路,他要走很久。“春節晚會好吧,我們從來不看,一到8點就關了電視躺床上,睡覺。看那個沒用,別人歡樂的時候,我歡樂不起來。我現在活下來,就是要看到兒子得到清白的時候。” 

  

  聶樹斌的父親聶學生、母親張煥枝。

  “願意過平平淡淡的生活”

  聶家院子當中長著一顆老香椿樹,樹葉已經遮蔽了大半個院子,幾隻雜色母雞在西邊圍墻下的籠子裏咕咕咕——除了逐漸長高的樹木和繁衍的動物,聶樹斌死後,這個院子就再也沒有變過模樣。

  如今,聶樹斌曾住的東屋成了倉庫,裸露的水泥地上放著瓶食用油、幾雙聶學生的鞋子,還有很多蔬菜、水果、幾張低矮的桌椅板凳。老兩口在院子裏穿梭忙碌,東屋的門也不曾開過幾回,門上的一把大鎖孤零零地挂在那裏。

  時間,讓聶家人慢慢接受了現實。“我們可願意過平平淡淡的生活,我就和老伴就這麼孤孤單單的,都習慣了。”張煥枝邊做事邊説。

  聶家還有一片自己的地,一到時節,張煥枝就種上應季的蔬菜、水果。現在能困擾她的,大多是地裏的鳥兒,“看看,它們把菜都吃了”。

  聶家地裏種著些蔬菜,能滿足老兩口基本的需求。下聶莊村頭開著家小店,出於節儉,張煥枝偶爾才去買點肉,給家裏添幾道葷菜。聶學生也習慣了,“我們就屬於自給自足,你看,小麥、蔬菜都有。吃著新鮮,不打農藥,對身體好。” 

  聶家還養了一群母雞、一隻白羽公雞、一隻烏雞、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奶貓、一條叫“小黃”的土狗——它被拴在聶家院子外墻邊上,看到陌生人路過自家院子,就直起身子“汪汪”吠叫起來。

  “小黃,亂咬人,不聽話,我不叫咬,它不聽。”聶學生笑笑。他愛和它們説話,早上起來喂雞、下午喂狗,牽著狗溜一圈,“都是喂自個兒娃,它們能做個伴兒。” 

  聶學生偏癱稍微恢復之後,就對養生頗為重視。吃完飯,聶學生又從左邊褲兜裏摸出3顆幹棗。“每天吃三個棗,對身體好。人都是這樣。高興都是自找的,不高興也是自找的。特別是年紀大了,活一天多一天賺頭,想別的沒用。”

  這是聶學生經歷了多年病痛折磨後的親身感受。張煥枝房間的桌子上,放著一台臂式電子血壓計。聶學生、張煥枝都患有高血壓,需終身服藥,聶家隨處可見吃完的藥瓶、藥盒。聶學生語重心長,重復了多次:“身體、健康最重要,想兒子也不頂事兒了,咱都是這個命。”

  這一天,聶學生的晚飯是煮速食麵。他坐在院子的四角矮凳上,一口比人臉還大一圈的鋁制盆裏盛了不到半盆面,地上一口塑膠盆中倒上熱水,聶學生把兩腳放進去,腳面搭上一把毛巾,一邊泡腳,一邊吃麵。

  “喵……喵……”一隻白貓翻過西墻進了院子,走到聶學生身旁,聶學生把面嚼一嚼,吐到手裏放在地上,喂貓。白貓不挑食,不一會兒就把麵條吃光了。沒吃飽,白貓又抬頭叫喚。

  “這些小動物就吃一點,也不浪費。”聶學生邊吃邊説,“養它們,就是一個精神寄託。”

  (原標題:聶樹斌父母的苦候:申冤21年,宣佈再審後已接近6個月限期)

標簽:聶樹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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