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緬北女難民的自述:第一個念頭就是往中國跑
緬北戰事不斷。緬甸獨立以來,幾十年的內戰讓這個國家傷痕纍纍。
自上個月開始的新一輪戰事,仍然是在緬甸北部多支少數民族武裝組織與政府軍之間發生的,與以往戰事爆發相同,大量難民涌入中國邊境,尋找棲息之地。
連綿數十年的戰爭,讓這裡的百姓顛沛流離。人們從新聞裏看到的多是宏觀的報道,但具體到每一個生活在中緬邊境兩側的人,這麼多年的戰事讓他們的人生發生了怎樣的改變,他們又因為這樣的戰事陷入了怎樣痛苦的人生?
成都商報記者深入戰爭前沿,為你講述平凡卻又不平凡的人們的故事。
今年11月20日淩晨,緬北的棒賽、木姐、105碼、動古等多個戰略要塞,同盟軍、克欽獨立軍等四支武裝聯合,向緬甸政府軍發動襲擊,戰事再次爆發,大批難民涌入中國。中國畹町設置了安置點,提供人道主義救助。 緬政府要統一,獨立武裝要權利——2012年,15年的和平協議撕碎了。截至2015年的統計數據顯示,自和平協議撕毀以來,已有6萬多人次的緬甸邊民進入中國。
40歲的宋蘭婧是涌入中國邊境難民中的一員,從十歲開始,她就一直生活在戰火的驚恐之下,“我一輩子顛沛流離,不得安寧。”
11月26日,在畹町的一家客棧內,她向成都商報記者講述了自己的逃亡故事。
(注:正文以第一人稱講述整理)
成都商報首席記者 劉木木發自雲南德宏畹町
炮彈飛“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
我鑽進缸裏,渾身發抖。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我記憶中那槍炮的聲音,總像是人在説話。
我叫宋蘭婧,今年40歲,身高1米50,體重147斤。我的頭髮,白了約3/4,這不是遺傳的,這是生活所迫。
我的祖籍,在雲南省保山市龍陵縣臘動鄉白泥塘村山頭寨,父親和三叔後來到緬北討生活,最後他們都在緬北成了家,妻子都是雲南人。我的三叔後來回了中國,他現在是一個中國人了。
我出生在一個叫南茄的寨子,我在十歲的時候,人民軍和老緬(政府軍)正交戰。有一天,父親到山上放牛去了,媽媽帶弟弟妹妹們,去雲南龍陵逃難去了,我是長女,要留在寨子裏守家。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太陽還有一點點沒落下,炮彈突然就在寨子附近的兩個山頭上空飛來飛去。
我恐懼極了,將家裏的一口缸打翻,我鑽進缸裏,渾身發抖。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我記憶中那槍炮的聲音,總像是人在説話。
那是我經歷的第一場戰亂。不管是人民軍還是老緬,他們經過寨子時,總是要菜要米,我們也都會給。
1986年後,人民軍改稱同盟軍,不久同盟軍內部又分裂了,分為彭家軍和楊家軍,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緬北的部隊太多了,我們有時也分不清到底是誰和誰在打。
父親當過村長和民兵連長,民兵負責寨子的治安,一共要當兩次,每次要當三個月。民兵不屬於任何一支隊伍,哪支隊伍佔領了寨子,民兵就要為哪支隊伍送信、送子彈、送飯。
後來我的母親就去世了,家裏的很多重活,慢慢落到我身上來了。有一次,父親要我幫他送一封信到水岩寨子去,從南茄到那裏有兩條路,近路要走一個小時,但路上沒有一戶人家,遠路要走兩個小時,要經過別的寨子。我走近路,把信送到一支部隊的手裏,天黑了,我一個人怕,走遠路回了家。
回到家,父親就抱著我,説我總算回來了,今後再也不會給我如此危險的任務了。他告訴我,我送信的隊伍,剛剛被另外一支隊伍打跑了。如果我原路返回,我就會被發現通風報信,也就是“通敵”,我肯定就被槍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