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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獒熱崩盤之後:被扔的狗越來越多 威脅藏區動物

2016-12-30 10:13:28|來源:澎湃新聞網|編輯:李邵鵬

  在青海三江源,冷峻的雪山間,雪豹無疑是食物鏈上的佼佼者,研究者們從架設在岩石上的紅外相機裏注視著它們,但現在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挑戰者。

  三隻藏狗圍攻了一隻雪豹,覬覦著它捕獲的岩羊,雪豹可能失去未來一到兩周的食物。對峙、掂量、面對看起來饑餓而不懷好意的群狗,它最終選擇離開。藏狗們則圍上去,終於可以飽餐一頓。

  這樣的情景過去十分罕見,但大約從2012年開始,青海省雪境生態宣傳教育與研究中心(簡稱雪境)的研究者尹杭注意到,成群的藏狗越來越多出現在鏡頭裏。這意味著,這兩種捕食動物的棲息地在那裏是重合的。

  對於致力於雪豹保護的人來説,這可不是好消息。這種瀕危的高原大貓正面臨越來越多的挑戰。棲息地破碎化、加劇的人類活動、盜獵、氣候變化等等。而現在藏狗加入了食物鏈競爭,在尹杭看來,“原有的平衡被打破了,” 這使它們的境遇雪上加霜。

  這主要得歸咎於前幾年市場上的“藏獒熱”。在一些地區,人們已經不得不採取措施來解決這一問題。

  藏獒熱

  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囊謙縣毛莊鄉,鄉里的流浪狗收容中心建立前,人們走路去蘇莽寺常提心吊膽。寺廟建於半山之間,坐落于子曲河北岸,俯瞰半個鄉鎮,那裏是瀾滄江的上游。

  “寺廟周邊是流浪狗最集中的地方,經常有好幾十條狗都趴在院門口。”蘇莽寺的管家扎西回憶。喇嘛和訪客們時常在那裏用剩飯來喂食它們,這造成了流浪狗在寺廟周邊聚集,被狗咬傷的案例也愈加頻發。“老人和孩子們都不敢單獨上街。”

  扎西在一年以前就開始琢磨解決毛莊鄉流浪狗問題。極少數的地區選擇了集中打狗,但在扎西看來,這一方法完全不可取。“怎麼説都是一條生命,”他説。不僅是扎西,有著虔誠宗教信仰的人們大多反對這樣極端的處理方式。

  2016年5月,寺院和鄉政府合籌50萬元,建起了流浪狗收容中心。在玉樹,這是全州第一個政府和寺院合作收容流浪狗的地方。

  在沿著河岸進入毛莊的道路旁大約有近千隻流浪狗被圈養在鐵欄後。寺院號召幾戶牧民捐出了50來畝大的牧場,作為基地。

  在收容中心開門的那一天,幾百人手拿著長長的套索滿大街尋找流浪狗。套住它們的脖子,由專人負責進行了簡單的絕育手術後,這些狗被投了進去。

  “藏獒在市場上沒什麼價值了,被扔的狗就越來越多。”扎西説。在玉樹,幾乎家家戶戶養狗,尤其是在人跡罕至的草原上,以忠誠和勇猛著稱的藏狗,是牧民保護牛羊不被狼群等野生動物襲擊不能缺少的幫手。但曾經被賣上天價的藏獒,改變了這一切。

  在過去的十幾年裏,51歲的尕格親歷了這個市場的興起、頂峰到最後崩盤,“跟賭博一樣。”

  2004年前,他在各地的寺廟裏以作畫和雕刻為生。回到家鄉後聽説養狗成了一門生意,於是也參與進來。先是從親戚那裏買了條狗,然後通過配種、繁育,慢慢的做成了擁有幾十條藏獒的養狗場。在市場走上坡路的時候,他只需要坐在家裏,就有買家們千里迢迢找來。

  彼時,從玉樹到毛莊的公路,還只是一條沿著子曲河岸逆流而上的狹窄土路。即便現在,人們也得經西寧飛往玉樹,再在寬敞平整的公路上行駛至少4小時才能到達毛莊,但天價的藏獒讓人趨之若鶩。東部來的買家們跑遍了這裡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村莊。

  再後來,尕格就自己拉著狗跑了出去。先把十幾條體型碩大無比的狗拉上裝上貨車,運抵西寧,再從那兒經由火車轉運,輾轉到山東、北京等地。藏獒市場最紅火的時候,他的一條狗賣了200萬元。

  不過,繁育的風險也很大。市場上並沒有什麼標準可言,一隻獒好不好全憑買家的喜好。通常來説,那些通身長毛、四蹄粗壯、頭看起來像公獅一樣的藏獒會受到歡迎。但並不是每一隻狗生下來都長這樣。好的被人買走成了獒,不好的留下,變成了沒有什麼身價的狗。

  對於青藏高原上的人來説,這些狗在他們口中都喚作“切”,並沒有差別。

  流浪狗

  南京農業大學2008年對藏獒的一項基因分析(Origin and phylogenetic analysis of Tibetan Mastiff based on the mitochondrial DNA sequence)認為,這些狗可能由4.2萬年前的灰狼演化而來。而中國科學院上海生命科學研究院等機構今年12月發表的研究(Genomic Analysis Reveals Hypoxia Adaptation in the Tibetan Mastiff by Introgression of the Grey Wolf from the Tibetan Plateau)進一步表明,它們對高原環境的適應力可能來自於高原狼,與平原狗比起來,它們與灰狼的血緣關係更近。

  那些一夜致富的故事不斷地衝擊著高原上各個村莊,在玉樹,和冬蟲夏草一樣,藏獒很快成為許多家庭的重要營生。

  然而好景不長。

  成立於2009年的青海省藏獒協會原本是為了推廣這一市場,但僅3年後,80%的會員都不再飼養藏狗。秘書長周藝説,如今會員剩下不到50家,“什麼活動也辦不起來。”

  尕格的印象裏,大約從2010年起就鮮少有外人再來尋找藏獒,2年以後,他再也沒有賣出過一隻獒,之前賺的錢都很快賠進去,天價神話不在。與此同時,2010年4月玉樹地震後,災後重建將更多的人從草原搬到了更為集中的安置區,飼養藏獒的場所也不復存在。短短幾年間,越來越多的狗就變得無家可歸。

  留下了4隻藏獒圈養在小屋前的院子裏,尕格實在割捨不下,“我不能因為它們值錢的時候養著,沒價值了就扔掉。” 其它的,尕格都託付給了草原上放牧的親戚。

  但更多的人沒有選擇。一隻成年藏獒的食量驚人,如果是喂食狗糧,一個月可能需要花費幾千元。“有的人也不捨得丟在大街上,就都扔到寺院來。”扎西説。

  在三江源從事生態研究的人最早關注到流浪狗激增帶來的問題。為了弄清流浪狗與野生動物之間的競爭關係,他們通過流浪狗糞便分析了它們的食物構成。

  研究者之一、原在青海從事環境保護的山水自然保護中心研修生王雲祥説,分析顯示,它們1/5的食物是野生動物,另有約一半來自於牧民飼養的家畜。

  來自雪境對當地的走訪調研顯示,超過60%的人認為流浪狗會捕食野生動物,超過70%的人抱怨狗曾經吃過他們的家畜。另外,近80%的人認為流浪狗在增加,超過60%的人認為這與藏獒經濟的崩盤有關係。

  “當時沒有人想到藏獒市場會導致這些問題。”尹杭説。2年以前,她在青海註冊成立了雪境,其第一個項目就是尋找解決流浪狗數量失控所帶來的問題。

  傳病者

  對於尹杭和其他研究者來説,最擔心的是流浪狗攜帶疾病並傳染給野生動物的可能。在全世界,這樣的例子層出不窮。

  1994年,坦桑尼亞的塞倫蓋蒂平原上爆發了一場犬瘟熱,在大半年時間裏,那裏約1/3的獅子死於這場疾病。研究者們後來認為,正是當地人飼養的狗將病毒傳染給了野生動物。

  在青藏高原上,人們幾乎不會想到給藏狗注射各種疫苗。雖然已經被馴化,但比起平原上的家犬,藏獒依然算得上天性兇猛。它們大多數時候都被主人栓在家門內或草原上的帳篷外。但現在,被遺棄的狗開始四處遊走,開闊新的疆域,甚至有人看見,他們和狼群一起攻擊家畜。

  它們還是包蟲病的主要傳播者。這種人畜共患的寄生蟲病,會通過狗排出的糞便等進入人體,感染人的多個器官,其潛伏期長,治療非常不易。

  在高原,地方政府已經在局部地區建立了流浪狗收容中心。玉樹州州長才讓太在今年9月的州委會上透露説,以防治疾病為主要目的,玉樹政府已經投資興建了5個流浪狗收容中心,收容5000余條流浪狗。

  但是在更多的地方,流浪狗仍然無人問津。尹杭所在的機構,正在製作關於流浪狗的紀錄片,希望引起更多人關注流浪狗問題。她也通過推動流浪狗絕育,來減少它們過度繁殖帶來的隱患。

  絕育是一種在保護者們看來最為經濟並有效遏制流浪狗數量的方法。但高原上環境惡劣,地廣人稀,如果沒有來自政府和民間共同的努力,要付諸實施並不容易。不過,與集中收容比起來,絕育是更經濟有效的方法。

  在青海從事生態研究和保護的環保組織山水自然保護中心項目主任趙翔説,他們主張在廣闊的牧區對狗進行絕育,但是在城鎮,絕育並不能解決流浪狗咬人的隱患,應該因地制宜,鼓勵集中收容或是再收養。

  回到毛莊,收容中心的運營時常讓扎西擔心。近千隻流浪狗每天要吃掉至少10袋青稞面和飼料,再加上寺院每一天在各個村莊收集的剩飯,這仍然只夠它們每天果腹一餐。如果沒有外界資助,寺院無力再承擔更多運營費用。

  站在收容中心的鐵欄外,扎西摸著他胸前的串珠説,“這些狗出去了可憐,關在這裡也很可憐。”自中心運營後,他注意到會有人趁著深夜把家裏的狗丟棄到這裡,收容中心外的狗又逐漸多了起來。

  “我希望人們不要再扔狗了。”他説。

  原標題:藏獒熱崩盤之後:被扔的狗越來越多,威脅藏區野生動物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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