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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歲留守少年除夕自殺:無人叫吃年夜飯 親屬冷漠

2017-02-13 09:50:49|來源:中國青年報|編輯:李邵鵬

  

  爺爺奶奶和小寶的家,沒有一件像樣的傢具和電器。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章正/攝

  

  小寶在離世前,把書碼放整齊。這本書是初三寒假作業《快樂寒假》,其實這個寒假他一點也不快樂。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章正/攝

  

  小寶留下的唯一一張照片,就是學生證上的一寸照。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章正/攝

  農曆丁酉年除夕夜,雲南鎮雄17歲的留守少年小寶(化名)自殺。孩子留下了一封遺書,言語間表達出對留守生活的悲傷和內心的糾結:即便與父親每年見一次面,但他總是被打;理解家庭的貧困,他卻還要面對父親逼問賬目;他不想那麼早死亡,卻依然選擇了輕生。

  17歲的花季少年,為什麼會選擇輕生?近日,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再次對此事進行追蹤,發現小寶輕生悲劇背後是他生活環境的冷漠。

  小寶的農村已散

  家中有4個兄弟姐妹,小寶是老大,在老家與爺爺奶奶生活,其他3人與在昆明打工的父母在一起。在採訪中,父親給出的理由是家裏的孩子太多,考慮到負擔太重,所以沒有把小寶帶在身邊生活。

  與很多從小在農村生活的留守兒童不一樣,有村民懷疑,父母對小寶不如其他孩子好,長期存在的厚此薄彼造成了父子隔膜,是小寶選擇自殺的原因之一。

  小寶與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很多村民都知道孩子的父親脾氣不好,回來一次打孩子一次。母親平時也不回老家,父與子之間的矛盾沒有緩衝區,不識字的爺爺奶奶也難以承擔起教育的職責。父親的暴力,只能加深孩子對社會的絕望。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在採訪時發現,付姓是小寶所在村裏的大姓,村民之間都沾親帶故。説到小寶的事情,有一些村民欲言又止,不願意過多評價。有村民雖然看不慣他父親對孩子的狠心,但是沒有人站出來調解父子倆的矛盾。

  如今的農村,人們各過個的,彼此顯得有些冷漠。大家都知道小寶家的經濟條件不好,卻鮮有人關注孩子的生存狀態,就連小寶的近親屬也不例外,除夕晚上,沒有親戚叫小寶和爺爺奶奶一起吃年夜飯。

  被遺忘的留守少年

  小寶的班主任文老師告訴記者,小寶性格不算內向,與大多數孩子沒什麼兩樣。他與小寶父親偶爾電話溝通,主要聊孩子在學校中的表現和學習情況。他並不了解孩子家庭的經濟情況,也沒有去家訪過。他一直強調,自己“對學生夠好”。

  直到正月初七,他才聽到小寶自殺的消息,他説“很震驚,很難過”。然而,孩子自殺後,他並沒有去小寶家看望過。文老師解釋,小寶的家人也並未聯繫過他。

  小寶生前所在學校,免學費、住宿費和伙食費,班裏有50多人,其中隔輩撫養長大的孩子有十來個。或許留守兒童太多,學校老師實在了解不過來孩子的家庭情況。很難讓人理解的是,一名學生輕生,學校卻冷漠面對,沒有派老師到學生家中探望。

  小寶的爺爺還表示,小寶生前,沒有人來統計過留守兒童的情況。記者致電小寶家所在的鹽溪村村委會負責留守兒童的嚴姓副主任,詢問相關情況,他回答“我不知道”,隨即挂斷記者電話。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也曾前往鹽溪村辦公室,並沒有找到工作人員。多位村民證實,去年當選的村委會成員,很多人都在走辭職程式,具體原因不詳。

  留守兒童數量太多,在當地反而變成了一個讓人見怪不怪的群體。即便國家一直致力於解決留守兒童問題,但是像小寶這樣的留守少年的生存現狀,依然很容易被遺忘,

  面對親情的分裂

  從小寶的遺書可以看出,他是一個懂事的孩子,他明白家庭貧困的窘境。一週30元的生活費,每週來回走60里的山路,甚至沒錢的時候,他還要向同學借錢。可是,他怨恨父親還要逼問他花錢的賬目。

  記者在小寶的房間裏看到他生前珍藏的“百寶箱”,裏面有古代銅錢和一些紙幣。為了緩解經濟上的壓力,小寶幫著村民幹農活兒,想方設法要到這些東西。小寶生前告訴過爺爺,他的手機就是用銅錢換來的。

  作為一名留守少年,他不得不面對家庭感情的分裂。小寶的爺爺稱,由於涉及分家,他3個孩子之間不和,小寶的二叔還和他發生過矛盾,甚至動手打了老人。老人的説法得到其他村民的證實,都認為老兩口拉扯小寶長大不容易,3個子女對老人並不好,同時強調小寶非常懂事。

  兩位老人養了一頭母豬,這是老人唯一的經濟收入。爺爺説:“我們指著這頭豬生活,去年收入1萬多元,前幾年從三四千到五六千元不等。”他們自己平時還要種地。小寶父親説自己負擔重,但過年會給老人幾百元,還有把自己的糧食直補的銀行卡給了父母。

  很難想像,小寶生活在這樣一個親情分裂的家庭,長輩們對爺爺奶奶的冷漠,無疑也印刻在孩子的內心深處。

  小寶遺書全文

  我逢過年受氣、受罪,人人都有一顆心,心是肉長的,但是我的父親是不知進退。人人過年,歡聲笑語,高高興興,但我去年、今年,沒有得到好日子過,去年(被父親)打罵、逼問賬目,只因為一點小事情,我過完年,上有七十幾的爺爺奶奶,下有十八九歲的哥哥,我無法接受。

  為什麼別人都有好的家庭,為什麼?我沒有,別人都有一個美好的童年,而我卻只有在陰暗的陽光裏度過,我不希望有什麼好的生活,我只希望我有一個好(的)個人生活,不受他人的氣。

  在這十五年裏(爺爺奶奶撫養了他15年——記者注),我感謝我的爺爺奶奶,是他們教我學會了為人處事,但是我的爸媽在(這)些年裏沒有一天是他們照顧我,但我不恨他們,因為他們有很大的負擔。但是,我希望我父親改改脾氣,不要那麼火爆,每一個人都有一顆自己的心,人心隔肚皮,我不知道他們的心是什麼顏色,為什麼要逼得子女自殺。

  我還很年輕,不是那麼想死,但我受不了氣,不要把脾氣撒在自己兒女身上,他們是無辜的,上帝把他們送你們身邊是希望他們得到愛,而不是父母的怒火,為此我必須申明:我的死與我的家人有著很大的關係,原因是我爸爸,他總是給我壓力,給我難過,我死了是對我自己的一個解脫,從而為家庭減輕負擔,為他們省下一筆錢,同時我將不再受我爸爸的氣。

  如果我不死,那麼我將活活(地)受罪,我是那麼希望自己不是人,而是一個水裏遊的、天上飛的,不管怎麼我都將會快樂開心,不會流淚,我不會後悔,我後悔得(的)是我投錯了胎,世界那麼大,為什麼我會投生在這裡,人終究會死,早死晚死都一樣。

  爸爸,我死了,你就高興了,因為不會有什麼事會煩你了,我的死是你造成的,與其他人無關。你句句逼人,我沒有辦法,獨有一死方休止。有一句話是這麼説的,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説吧,但是你既然有自己的規則,我不會管,因為我破壞了你的規舉(矩)就只有死,你自己好字(自)為之,你不要無理取鬧,希望下輩子你我互不相識。

  你的不孝兒子,當然也是啥子事都幹不了的一個兒子,自己珍重。

  (遺書中補充説的內容)我死了,你不要找老爺們(爺爺奶奶)的麻煩,如果你找老爺們的麻煩我都不放過你,我的死是你親自造成的。

  另外,我死了,麻煩你幫我把我的手機卡給小帥兒,告訴他QQ錢包密碼112820,手機卡在抽屜中,我的所有東西不準動我的。2017年1月26日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章正

  原標題:逆流成河的悲傷背後就是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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