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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的名義》:如何把副國級官員作為“終極老虎”

2017-04-06 09:41:39|來源:中國新聞週刊|編輯:趙妍

  

  《人民的名義》:如何把副國級官員作為幕後“終極老虎”

  記者:霍思伊

  臥室裏的西洋畫佔了整整一面墻壁。隨著油畫緩緩上升,後面暗藏的乾坤逐漸袒露在觀眾眼前,是密密麻麻,一捆一捆新舊不一的鈔票。

  不僅是墻壁,冰箱、床墊下面也滿滿地堆著一疊又一疊的現金。這些錢被發現于某部委項目處長趙德漢的豪宅中。而就在幾小時前,最高人民檢察院反貪總局的偵查處處長侯亮平還看著這位被舉報者家中的破敗場景感慨,那是一套老舊的機關房改房,狹小,土氣,樸實得就像當時正在吃炸醬面的趙德漢。

  這是電視劇《人民的名義》中的場景。

  2017年3月28日晚七點半,由最高人民檢察院影視中心牽頭製作,中央軍委後勤保障部金盾影視中心、中共江蘇省委宣傳部、上海利達影業有限公司、弘道影業有限公司等聯合出品,李路導演,周梅森編劇的反腐大劇《人民的名義》,在湖南衛視金鷹獨播劇場單集首播。

  該劇以檢察官侯亮平對貪污賄賂案的調查為線索,講述了以H省為核心的各派政治勢力的權力紛爭,以及底層百姓在其中的起落沉浮,是對中國政治生態的“全景式”描繪。

  首播當晚,歡網數據和酷雲數據就創下湖南衛視開播劇最高紀錄,CSM-huan全國網3.9116%,收視高居第一;酷雲EYE關注度高達1.0447%,市場佔有率更是高達12.6%,排名同時段省級衛視第一。據CSM歡網全國網權威數據統計,同時段央視正在直播的“中國VS伊朗世界盃預選賽”,被《人民的名義》以高出2倍的收視率超越。

  在微博上,“人民的名義”話題被討論近21萬餘次,話題閱讀量高達7800多萬,開播當日第一集的實際收看人數,包含網絡平臺在內,高達3.5億人次。截至《人民的名義》播出到第八集,豆瓣評分接近9分,在國産劇中非常罕見。

  提及趙德漢腐敗被發現時的場景,觀眾們紛紛感嘆:真實,震撼。

  導演李路告訴《中國新聞週刊》,電視劇拍完後送到最高人民檢察院審查,相關審查專家給了八個字:石破驚天,盪氣迴腸。

  是反腐而不是展示腐敗

  2014年底,最高人民檢察院影視中心專職副主任范子文“三顧周廬”,邀請著名政治小説作家周梅森創作一部能夠反映社會現實和當下形勢的反腐題材電視劇。

  這是《人民的名義》故事的開端。

  對於第一次邀請,周梅森拒絕了。雖然作為范子文的老朋友,他希望與其二度合作,但考慮到當時的形勢,他心存顧慮。

  周梅森以創作《人間正道》《至高利益》《我主沉浮》和《絕對權力》等政治小説而聞名,被譽為“中國政治小説第一人”。他的多部小説被改編為電視劇。2003年,他與范子文首次合作拍攝了電視劇《國家公訴》。由於題材的特殊性,當時審查的艱難就令他印象深刻。

  周梅森對《中國新聞週刊》回憶,《國家公訴》在審查過程中被要求修改了八九百處。而此前他編劇的另一部反腐題材電視劇《絕對權力》,則經歷了7次大的修改和8個月的嚴格審查,差點兒被斃。

  2004年,國家廣電總局發佈通知,限制“涉案、反腐、恐怖”題材電視劇的播出時段,要求其退出黃金檔。隨後,反腐劇進入十年左右的“沉寂期”。2004年至2014年間,只有《我主沉浮》《高緯度戰栗》等少數幾部反腐題材的電視劇播出。

  當范子文找到周梅森時,形勢尚不明朗。周梅森擔憂,在政策寬容度很低的情況下,即使創作出來也難以通過審查。他問了范子文兩個問題:反腐劇究竟能不能寫?能寫的話,尺度能有多大?

  范子文比周梅森要樂觀。他告訴《中國新聞週刊》,中共十八大以來,國家反腐敗鬥爭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已經有多位“老虎”落馬。此時需要一部可以反映時代、反映當下的現實主義題材作品,以體現國家的反腐敗大局。

  帶著周梅森提出的兩個問題,范子文找到當時的廣電總局電視劇司司長李京盛。

  他問:能不能寫?

  李京盛説:能寫!關鍵是看誰做?誰寫?怎麼寫?

  李京盛指出,最好由最高檢影視中心等有關部門下屬的事業單位製作,編劇的人選,他推薦了陸天明、張平、周梅森和劉和平四人。

  對於怎麼寫,李京盛明確説,要從反腐的角度切入,是反腐而不是展示腐敗。其指導思想是七個字:反腐、倡廉、正能量。

  2014年11月30日中午,南京,范子文第三次找周梅森談反腐劇的創作。周梅森説:“我請你吃飯,我們是好兄弟,只吃飯,不談劇。”同席的還有江蘇省兩位檢察官。飯桌上,檢察官談論他們辦案的感受,“他(周梅森)就來情緒了,激動之後就説這個事可以幹。”

  2015年3月9日,周梅森的59歲生日。當天,他開始正式動筆創作。厚積而薄發,一週後,周梅森便拿出了兩集劇本。

  周梅森告訴《中國新聞週刊》,2004年至今,他一直筆耕不綴。開始創作《人民的名義》時,他的抽屜裏已經有了好幾部小説的部分內容。“有的寫了一大半,有的寫了五六萬字,還有的十幾萬字,最多的已經寫了二十萬出頭。”

  周梅森沒想到形勢變化得這麼快。他本以為至少還要等幾年,他的這些小説才能重見天日,現在機會説來就來了。八年來對反腐現實的密切關注,多部小説裏的素材積累,在創作《人民的名義》過程中,他形容自己的靈感“幾乎是噴薄而出”,“寫得非常順”。

  2003年,周梅森接受《北京青年報》採訪時曾説:“如果生活不能激勵我,沒有新的東西讓我激動、讓我震撼,我就會淡出政治小説領域。”

  而《人民的名義》的順利創作,從反面印證了這句話。周梅森説,2004年至2014年,“最刺激到”他的社會現實是:腐敗愈演愈烈。

  他指出,雖然十八大以來落馬官員激增,但實際上,十八大以後“動了真格”的反腐,是對近十幾年來腐敗的清算。

  在他看來,以前有關主管部門一直有一個誤區,即反腐敗題材會造成很負面的影響。但實際上對於這類題材文藝作品的限制,反而從某種程度上縱容了腐敗的發生和發展。“你以為不讓寫不讓播就可以沒腐敗了,腐敗不是愈演愈烈麼?!”

  

  《人民的正義》編劇周梅森攝影/本刊記者董潔旭

  “腐敗幹部不是‘吃人的老虎’”

  除了自身對社會密切的觀察,周梅森1995年挂職徐州市政府副秘書長的經歷,也給他的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

  據他回憶,在徐州市挂職的時候,他下到各縣聽取當地縣委書記和縣長的工作彙報。“這些人説起來各種政策頭頭是道,比如計劃生育,他們甚至可以把上環率背誦到小數點後兩位。滿嘴官話,根本聽不到實話。但是等到工作談完了,酒杯一端,真話就來了,酒再稍微多一點,心裏話就全説出來了。”

  後來,周梅森和挂職期間結識的很多官員成了朋友,也看到了這些人幾十年來的起起伏伏。他説,像劇中易學習這樣的幹部在現實中大量存在。因為沒有後臺和政治資源,他的很多朋友25年前是正處級幹部,現在仍然是正處,一動不動。

  而在這樣的政治生態下,官員們的心態大多有兩種:一種是覺得既然已經仕途無望,就每天混日子,不求有功,但求沒有大錯。另一種是懷著“能撈一把就撈一把,能貪就貪”的想法鑽營。而對於縣長和縣委書記而言,這樣的想法並不難實現。

  “想貪污還不容易嗎,一年貪個300萬、500萬玩兒一樣,縣長可以招標賣項目,招商引資,縣委書記可以賣官,這些現象都很普遍。當然,2014年之後就遏制住了。”周梅森説。

  除了身邊的故事,他也經常關注新聞報道和中紀委網站上的反腐消息,並把中共十八大以來反腐的真實案例作了詳細分析,比如最有名的“小官巨貪”魏鵬遠案。  

  年近六旬的國家能源局煤炭司原副司長魏鵬遠,平日裏騎破舊自行車上班,受賄金額卻達到2.1億。專案組在他的一處房産中發現,空蕩的房間中只有一張床,床墊下堆滿了封著膠帶的紙箱,裏面是一捆捆還貼著銀行封條的現金。

  2015年,為了了解官員落馬後的真實狀態,在最高檢的安排下,周梅森在南京浦口監獄與落馬官員舉行了兩次小型座談會。

  周梅森説,誰貪污了多少錢對他沒有太大意義,他試圖從人性深處挖掘這些官員落入低谷後的心理狀態。讓他印象最深的是,除了後悔以外,這些官員還普遍地表現出一種委屈的情緒。“有一個官員因為貪污受賄50萬被判了15年,我能感覺到他的委屈,他反復説‘判了十五年’,強調了好幾次。”

  周梅森認為,人性是複雜的,腐敗的幹部不是“吃人的老虎”,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有些人是因為一念之差。

  按照他的要求,參加座談的落馬官員都曾經身處核心的權力部門,有大城市的區長、縣長、縣委書記,縣委常委、統戰部長,還有國土開發等核心權力部門的一把手。

  看到他們,周梅森感覺很痛心,一方面,這些人破壞了中國官場的政治生態,另一方面,不良的政治生態,也對他們造成了不好的影響,尤其是當權力沒有被關進籠子裏的時候。

  “有的腐敗幹部非常講義氣,有的能辦事,不是全都十惡不赦、非黑即白,這些人就是你我他。” 

  

  

  “他的話給我猛擊了一掌”

  周梅森在浦口監獄座談的時候,正在香港的李路聽説了這件事。一向很敏銳的他當機立斷,從香港飛到南京,跟周梅森表示,希望可以擔任這部劇的導演。

  李路告訴《中國新聞週刊》,他一直很關注現實題材的影視作品,而周梅森的劇本在當時恰逢其時。

  “13年沒有像樣的反腐劇,周梅森十年沒有出版反腐小説,他一定有很多積累和沉澱。我本人對反腐、對國家的政策也一直都關注和思考,對於現實主義的東西我有特殊的偏好。”

  李路此前導演過《老大的幸福》《山楂樹之戀》《坐88路車回家》等著名影視作品,幾乎都是現實主義題材。此次,他第一次接拍反腐劇,認為既可以挑戰自己,又與自己一直以來對人性的發掘、對現實的關照一脈相承。

  他説:“沒有什麼劇能像這部劇發掘人性和直面現實到這個程度。”

  與范子文接洽後,李路就扛起了導演和總製片人的大旗。周梅森寫到第三集,李路就決定買下他的劇本。但李路心裏還是挺沒底,主要還是擔心審查。

  周梅森對此也很擔憂。劇本寫到一半的時候,他還在考慮,反腐要寫到什麼程度?

  原中國作協黨組書記翟泰豐,看了他的劇本後給他打電話説,你應該寫分量很重的東西,再深一點,再高一點,把政治生態寫出來。“壞人只寫到公安廳長,十八大後倒掉這麼多的貪官,反腐形勢這麼嚴峻,你能這麼輕描淡寫嗎?”

  “他的話給我猛擊了一掌。”周梅森説。

  范子文也和李京盛探討過這個問題,最終確定了一個原則,不能寫中央政治局委員以上級別的官員。

  此前,反腐劇的“最大尺度”是一號反面人物不能寫到副省級。考慮到文藝作品必須植根于現實,他們最終選擇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副國級官員,作為幕後的終極“老虎”。也因此,這部《人民的名義》被稱為“史上最大尺度的反腐劇”。

  范子文稱,之所以採取這種處理手法,是因為電視劇與小説不同,電視劇更要考慮可能對社會産生的影響。反腐題材的影視作品是一把雙刃劍,如果處理得好,就可以體現出中央堅定的反腐決心,展現出反腐成果;如果處理不好,就會存在政治風險,對執政者的形象造成一定程度的傷害。

  如何把握好這個度?關鍵就在於牢牢地把握李京盛所述的指導思想:反腐、倡廉、正能量。

  劇本寫完20集,有關部門專門為此召開了研討會。在研討會上,周梅森提出疑問:李達康這樣的人物要怎麼寫?其結局如果也淪為腐敗幹部,是否合適?中國作協書記處原書記張勝友非常反對,他説:“能幹的幹部全腐敗掉了,太傷人了。要有正面的東西。”

  范子文指出,寫作反腐劇,編劇“三觀一定要正”,不能否定改革開放近40年來的巨大成果。他説,近十幾年來中國的確存在腐敗現象,但不是主流,而是發展中的問題,要在反腐的同時倡廉,傳播正能量。

  劇本初稿完成,李京盛提出要增加倡廉的內容。於是,《人民的名義》主創決定為易學習這個角色增加更多廉潔執政的回憶片段。

  周梅森也承認,有些情節在小説裏可以寫,電視劇就不行,需要更加謹慎。比如小説裏的設計是:外號“老石頭”的漢東省人民檢察院前常務副檢察長陳岩石,在向巡視組舉報時激動之下死於心梗。電視劇裏則變成了為保護人質倒在現場。“這樣處理不會顯得那麼灰暗。”

  用時七個月後,周梅森的劇本最終創作完成。整個寫作期間,他和范子文每五集溝通一次,由范子文在電子版上直接提出修改意見,周梅森進行取捨。

  據范子文介紹,他的大多數修改意見與檢察工作的具體業務有關,藝術方面偶爾也會提出建議。比如漢東省檢察院前任反貪局長陳海的人物命運。原本的設計是車禍去世,但經過研究後決定,讓他最後醒來。

  “最後要讓大家看到信心,正義戰勝了邪惡,光明戰勝了黑暗,要讓大家看到希望。”

  “廣電總局給了一個特殊的尺度”

  劇本創作完畢,《人民的名義》正式開拍。

  但此時資金還沒有完全到位,一億元的總投資還差2000萬,作為總製片人的李路當時壓力非常大。他甚至決定,如果投資一直沒到位,就抵押自己的房子。

  拉投資的過程非常困難。導演李路坦言,這次融資的過程是自己從業以來最受挫的一次。最初,李路嘗試聯繫很多大型國企投資,都被對方或委婉或直接地拒絕。很多時候,昨天剛簽完合同,今天就説不能打款。

  李路很感慨:“我也能理解他們,反腐劇在當時的市場裏幾乎沒有成功案例,投資是逐利的,他們怕錢打了水漂。”

  最終,決定投資的五家小型民企都是李路的朋友,也都是第一次拍攝電視劇,其中還有兩家公司是專門為拍攝《人民的名義》而成立。資金終於在開拍十幾天后全部到位。

  事實上,早在李路介入該劇之前,范子文就曾經嘗試聯繫一家大型電視臺,試圖與對方接洽這個項目。“壓根沒見到人,對方説算了,反腐劇風險太大。”

  范子文坦言,雖然這部劇是最高檢影視中心牽頭立項,也得到了廣電總局的大力支持,但正如改革開放初期一樣,未來的走向誰也沒辦法確定。“我們都是摸著石頭過河。”

  開拍後不久,湖南衛視到劇組考察,六七個人左右的團隊一共來了三次。“他們的嗅覺和李路一樣靈敏,拍板決策程式也很快,”“他們很有誠意,(他們的)熱情感動了我們。”李路説。

  資金到位後,李路肩上的壓力依然沒有減輕。他覺得,這是他有史以來拍攝難度最大的一部劇。

  據了解,《人民的名義》攝製團隊將近400人,80多名演員,半數左右是明星,總共有2700多場戲、300多個場景。拍攝場地涉及南京、北京等地,且夜戲過多,審訊和會議等多發生於夜間。“這麼多演員的群像戲是對我新的考驗。”李路説。

  為了還原整個政治生態,李路在接到周梅森的劇本後,從影像化的角度,對其進行了全方位的深度打磨。

  首先,他將自己一貫擅長運用的溫情元素,加入到似乎很“高大上”的反腐劇中,對人物情感進行了深度挖掘。

  例如,在原來的劇本中,侯亮平被派到漢東省執行任務,他的妻子鍾小艾舉雙手贊同,鼓掌歡送。但李路認為,這個情節發生時,漢東省前反貪局長陳海剛出車禍,侯亮平此去漢東,即將面對的形勢極其複雜,是存在很大危險的,這種情況下,作為妻子歡送是不符合人情常理的,在具體拍攝時就做了調整。

  還有一場戲,是陳岩石去世後,大家集體參加他的追悼會為其默哀。李路認為,應該將追悼會改為追思會,省委書記帶領所有人集體回憶他光輝的一生歷程,為其鼓掌。“周梅森不同意鼓掌,但我堅持。他説人都去世了,怎麼還鼓掌。我説必須鼓掌,這是追思會,不是追悼會,是在緬懷他平凡而偉大的一生,是在為這種精神鼓掌,除了有淡淡的溫情,還有更高的品格。”

  李路充分運用美劇電影化的鏡頭語言,採用極其寫實主義的拍攝手法。他以趙德漢吃炸醬面的那場戲為例,“侯勇光吃麵條就吃了一斤,一遍又一遍,就是為了營造非常真實的效果。”另外,侯勇長著一副英雄臉,在李路的印象裏他根本沒演過反面人物,當時李路提出請他演這個角色,包括周梅森在內的很多人都反對。

  “但是看完後都覺得效果太棒了,完全把那種貌似憨厚老實的貪官表現得淋漓盡致。當時拍了三個通宵,我給侯勇設計了很多細節,比如趴在地上準備逃走,那種瀕臨崩潰的狀態一下子就出來了。”

  劇中“一一六”事件現場,由白志迪飾演的老檢察長陳岩石有兩場戲最令觀眾動容,一場是跌跌撞撞爬腳手架,在起重機下通宵護廠,另一場是在省委常委會上談攻打雲城虛報兩歲火線入黨扛炸藥包。李路説,這兩段戲自己看一遍就感動一遍,“白老師演得不露痕跡,當時攀爬腳手架、頭頂鏟車也是我現場設計的調度,現在看來效果氣氛都出來了。”

  全劇均採用同期聲,而非後期配音。李路感慨:“沒有一部劇像《人民的名義》這樣敢‘上接天氣,下接地氣’,拍得如此寫實。”

  有評論認為,這部劇無論在對社會全景式的呈現上,還是對人性的發掘上,都超越了以往的反腐劇。它涉及到社會的各個階層,從小官巨貪到副國級大貪,從反貪局局長到市委書記、市民、商人、知識分子和普通百姓。

  “臺詞非常犀利,如果按照普通電視劇的審查標準,很難通過。這次廣電總局給予放行,意味著給了一個特殊的尺度,非常難得。”李路説。

  在人物塑造上,劇中的很多角色不再“臉譜化”,而是呈現出多面性和複雜性。趙德漢被抓時涕淚橫流,他哭著説:“老婆不知道,沒告訴她,怕她為我擔心,我兒子還小,萬一進去了,他們娘倆怎麼辦啊!”

  此時很難想像,這個為家人擔憂的處長就在幾分鐘前,吐字清晰地説出他的受賄金額:兩億三千九百九十九萬五千四百元。

  “這個人怎麼壞,怎麼好,人的另一面第一次這麼真實地展現。”李路説。

  周梅森非常贊同巴爾扎克説過的一句話:一個作品,不僅僅要寫出事件、人物和他的故事,還要對事件思索,發掘出事件背後的深刻含義。

  他認為,在創作《人民的名義》過程中,他的思考量巨大,超越了他以往所有的文藝作品。

  為了寫出一部當代中國的“官場現形記”,他思考各行各業的人物心理,試圖洞察腐敗、懶政、拉幫結派和權力糾紛背後的邏輯,並體會百姓的切膚之痛。

  周梅森的弟弟五年前下崗,當年的同學們也大多下崗,每月靠1000元的退休金過活。煤礦工人出身的周梅森深知,底層百姓的現實生存狀態,很多比小説中描述的還要糟糕。而同時,腐敗傷害的不僅僅是黨和國家的形象,更是世道人心。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鄭西坡這個角色。他本來是個很講道理的老黨員、老工人。政府集資出現問題,他心裏清楚是企業的問題,不應該政府買單,但僅僅是一句話,他就被説服,加入到群訪的隊伍中。別人跟他説,“貪官一貪就是幾個億,我們管政府要點補償款,算啥?”

  周梅森説,這就是腐敗對整個社會的傷害,連一位老工人、老黨員都不講理了。“其實,那是因為老百姓心裏有氣。”

  拍攝完畢,電視劇送審。審查的過程比預期的順利。

  拍攝《人民的名義》之前,周梅森跟李路提前打好招呼,要他做好刪掉5集、改1000次的心理準備。但最終,只有幾十處的內容需要修改,有關部門的人員對此劇均做出高度評價。

  2017年1月,廣電總局電視劇司新任司長毛羽在中國電視劇導演協會年會上發言稱:“這段時間,我們在審看周梅森編劇、李路導演的《人民的名義》時,一直被這部現實主義大劇感染著。我們非常敬佩主創對十八大以來中國社會生活的感知,對發展脈搏的把握,對時代重大問題的回答。”

  毛羽説:“劇中腐敗勢力非常猖獗,形勢非常嚴峻,但看的過程中,每一集都有正面的力量,光明hold住黑暗。從這部劇中,我們看到了人性的溫暖,看到了正義的力量,看到了光明和希望。”

  李路認為,毛羽的這段話,是對《人民的名義》最精準又簡練的評價,是這部劇中心思想的體現。

  (原標題:《人民的名義》:如何把副國級官員作為幕後“終極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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