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爾能四連任並非上帝偏愛
默克爾再次當選
在剛剛結束的德國大選中,德國聯盟黨獲得33%最高票數,繼續保持聯邦議院第一大黨地位。基民盟黨魁、現任總理安格拉·默克爾將開始其第四任期。
為什麼還是她?
默克爾及其政黨能四連任並非上帝偏愛。時代背景、政治氣候、個人能力、民眾支持等諸多因素共同將其塑造為強勢領導人。
物理學博士的教育背景或對默克爾形成冷靜理性、嚴謹務實的做事風格有很大影響。她不茍言笑,常以撲克臉示人,不像川普那樣喜歡在社交網絡上表達好惡,但沒有人會懷疑她的政治決心和政策執行力。柏林墻倒塌那年,默克爾35歲。這位年輕的物理學者當時就對德國政局作出精準判斷——“大門(指柏林墻)一旦打開,就難以重新關上”。事實如此。1989年,默克爾開始從政。憑藉敏銳的政治嗅覺和果敢的辦事態度,她很快獲得時任總理科爾的賞識和栽培。這位“科爾的小女孩”青出於藍,手腕老辣。2000年,科爾和基民黨高層捲入政治獻金醜聞,默克爾當即通過媒體宣佈與恩師劃清界限。儘管此事始終被科爾視為“背叛”,默克爾卻維護了自己的政治清譽並在當選為黨主席後帶領基民盟渡過了信任危機。
時代予人挑戰,也予人機會。默克爾在並非“最好的年代”裏,做出了成績。自她2005年當選總理以來,國內外一系列問題接踵而至——金融危機重創全球經濟、歐債危機使德國背負經濟和道德雙重壓力、烏克蘭問題挑戰西方神經、失去了英國的歐盟有點不知所措,川普勝選後的美國出現了逆全球化徵兆、移民浪潮和恐怖主義令歐洲人不安、重新崛起的極右翼勢力深刻影響著歐洲思潮……在處理這些已經發生和正在發生的問題時,默克爾表現出了捍衛德國利益、維護歐洲團結、推崇人道主義精神的堅定姿態以及較強的政策穩定性。而在此過程中塑造的個人形象也幫助她數次獲得選民信任。根據德國官方(ARD)每月統計,默克爾的支持率從未低於過46%。民眾支持無疑是她最重要的政治資産之一。
默克爾不僅獲得了國內民眾肯定,在國際上也舉足輕重。默克爾在東歐長大,會講俄語;普京曾在德國德累斯頓為克格勃服務,會講德語。這樣的歷史文化背景使默克爾自然成為連接西方和俄羅斯最理想的橋梁。俄烏問題爆發後,正是默克爾扮演了調停者的角色。在默克爾牽頭下,俄羅斯得以與德國、法國和烏克蘭舉行諾曼底定期會晤。儘管作為成果之一的《明斯克協定》並未得到落實,但默克爾干預美國向烏克蘭輸出武器之舉仍有助於減少殺戮。
除個人魅力外,德國政治氣候和基民盟的政治遺産也是默克爾及其政黨獲勝的原因。德國人對傳統價值和意識形態的保持猶如“德國製造”般經久不衰。在政治上,這種特性使德國選民的投票傾向相對穩定,與動不動就換總理的意大利人和一言不合就搞公投的英國人相比大為不同。從政策路線上看,默克爾及其政黨聯盟長期採取中偏右的理性路線,使德國走得四平八穩,自然更容易獲得選民青睞。然而,德國人也是靈活而務實的。德國人願意接受聯合政府和多黨內閣,這種有商有量的政治體制促進了領導集團的內部平衡,也有利於政策的延續。默克爾領導的前三屆政府就不是一黨獨大,而是由聯盟黨先後與社民黨和自民黨組成“大聯合政府(Grand Coalition)”。此次大選後,她同樣面臨著尋求夥伴組建聯合政府的任務。
靈活的體制和穩定的政局成就了一代代政治強人。自1949年以來,包括默克爾在內,連任三次及以上(任期不一)的德國總理多達四人。其中,阿登納和科爾都是默克爾在基民盟中的老前輩,前者在冷戰中前期當了14年德意志聯邦共和國總理,聲譽斐然;後者為促進德國統一立下汗馬功勞,統一前後共執政16年。他們為基民盟樹立了良好的口碑和形象,並通過長期執政留下了豐富的政治遺産。這些都成為了後繼者可資利用的寶貴財富。
無論國內外,默克爾所扮演的角色似乎無人可替。西方有評論甚至認為,在當下動蕩與變遷的國際政治經濟局勢中,默克爾是西方民主價值觀的最後捍衛者,也是歐洲乃至整個西方世界的“定海神針”。
未來有何變數?
從國內看,最大爭議還是其移民政策。儘管默克爾已經作出政策糾偏,但自2015年來,已經有100多萬難民涌入德國。一開始的舉國狂歡已經演變為如今的人道主義悖論。移民對志願者的殺害、阿拉伯男性對德國女性的集體性騷擾、恐怖主義襲擊等無疑嚴重影響了社會治安和居民正常生活。除此惡性事件外,擺在默克爾面前的關鍵問題更是:如何在耗費了大量財力、物力、人力後使移民真正安居樂業並融入西方社會文化從而實現庇護者的初衷?如果這個問題得不到改善,那麼恐怖主義和暴力事件就將長期成為德國乃至歐洲的隱患,而默克爾的選票也將更多流入像“另類選擇黨”(AfD)一樣反移民、反伊斯蘭的極右翼政黨手中。
德國選擇黨
從歐洲範圍看,最大變數是英國退歐。這不僅在財政經貿上直接影響歐盟,也在士氣和信心上給了歐洲一體化一陣猛擊。英國和歐盟的談判已於今年五月開始。英國首相特蕾莎·梅試圖展開“雙軌談判”——一邊談“分家”,一邊談單一市場合作。為了維護歐盟利益,也為了給歐盟國家“立規矩”、使其看清脫歐成本,默克爾將梅相的提議“懟”了回去——先談退歐,再談合作。然而,英國人也是異常精明,雙方無疑將陷入一場拉鋸戰。歐盟未來命運如何,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默克爾能在談判中為其挽回多少損失、爭取多少利益。
從全球範圍看,美國及其現任總統川普成為了西方世界最不安定的因子。過去,默克爾與奧巴馬私交甚好,因此德美關係曾相當緊密。但對現在這位鼓吹“美國第一”(America First)、要在美墨邊境造“墻”、反對全球化的川普總統,默克爾很不喜歡。她在訪問白宮時,竟數次不與川普握手。就“造墻”一事,默克爾毫不客氣地“提醒”川普,他的責任是“不論種族、性別、性取向和政治信仰,維護民主、自由、尊重法律法規和人類尊嚴的西方價值觀”。基社盟主席舒爾茨更不喜歡川普,曾直言不諱地抨擊他。可以預見,未來德美關係必將大不如前,而川普在移民和全球化等問題上恐將成為默克爾的最強對手。但也有評論認為,默克爾的權勢目前正依賴於她對川普言論的批駁。
世界潮流浩浩蕩蕩,國際政壇紛紛擾擾。能“懟”梅姨、“撕”川普,十幾年手握權柄的弄潮人,還看默克爾。(劉越,作者為愛丁堡大學社會與政治學學院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