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真正了解秦人的性格、志趣和底色，研究秦文化，聽秦腔、唱秦腔無疑是一種絕佳的方式。秦腔包羅萬象，承載著關中大地三千多年來的生活韻味、價值觀念、世情百態。如今，秦腔唱到海外，走向更廣闊的國際天地，這方水土所滋養出的地域特徵如此濃烈的文化底蘊所蘊藏著的生趣和景致，越來越被海外觀眾熟悉和喜愛。

　　出潼關逛世界激蕩人心 秦腔絕不僅是“中國歌劇”

　　“對待秦腔，愛者便愛得要死，惡者便惡得要命！”30年前，摯愛秦腔的資深戲迷賈平凹曾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口吻，描述著自己對秦腔那種複雜的情感。在他眼中，尤其是長江流域的纖秀之士最害怕秦腔的震撼。秦腔如秦人一樣，濃重的鄉土觀念使其死不離窩，雖在西北有些市場，卻絕衝不出潼關往東南而去……假設秦腔演到紐約、演到巴黎，演到莫斯科會是一種什麼樣場景？早年間甚至連業內人士都不敢想，怕板胡、鑼鼓、高調門的“聒噪”讓洋觀眾們感到驚詫，或者受到“驚嚇”。

　　秦腔能不能衝出潼關，業界一直囿于秦腔這片自留地走出去便會面臨強烈水土不服的困惑。“中國人都不看，外國人還能看了？”的疑問聲不絕於耳，這是樸實秦人對於秦文化的惶恐與自謙，但實際情況卻遠不似自家人想像的那麼慚愧。這兩年，《花臉》一曲隨著遊戲《反恐精英》音樂盒傳遍了五大洲140多個國家和地區，那震耳欲聾秦腔標誌性的吼聲，簡約豪氣、朗朗上口，讓操著不同語言的世界玩家們學得飛快。大家雖然不懂中文，文化背景毫不相同，但不影響他們在遊戲裏勝利之後飆起彪悍的秦腔——這勝利之歌遠比搖滾更帶勁，吼秦腔成為網絡世界裏一道激情四射的風景。在國內的B站上，到處流傳著海外知名玩家們興起之處高唱《花臉》的視頻，大家唱得絲滑、毫不生澀。據説，這一支《花臉》的音樂盒在《反恐精英》的價格排在同類前列，但似乎抵不住年輕玩家們購買的熱情，實現了秦腔在虛擬網絡世界裏逛遍五大洲的豪邁。

　　誰説秦腔全靠吼 美女小生也柔情

　　虛擬世界的火辣，延續到現實生活裏更加活色生香。這廂有小提琴博主在埃菲爾鐵塔下演奏《花臉》火爆網絡，那廂有三意社演員楊升娟攜侯紅琴愛徒周蓓西出陽關，中國紳士與中國淑女紅袍霞帔，一生一旦不久前隨西安代表團在古絲路驛站哈薩克斯坦推介西安秦腔，獻演了秦腔舞臺延續百年的經典劇目《周仁回府》《花亭相會》《五典坡》的片段。雖語言不通、文化背景相異，但當地賓客先被秦腔明艷光鑒的服飾裝扮吸引，“中國西北歌劇”的聲、臺、形、表更是驚才絕艷，一唱、一和、一道白，在哈薩克斯坦瞬間圈粉一片，迷倒無數觀眾。原計劃一人唱兩段，結果唱了十幾段還是無法下臺，兩位演員不斷返場加唱，觀眾們的叫好聲、喝彩聲一浪高過一浪。

　　秦腔耍帽翅絕活尤其了得，但見梅花獎得主楊升娟耳畔一側帽翅紋絲不動，另一側帽翅似安裝了馬達般上下有韻律，有節奏的飛快擺動，隨著戲中周仁的情緒愈發高漲，不一會兒兩個帽翅同時上下搖擺，當地藝術家和觀眾驚呼：“這是神奇的中國魔術！” 她一下場就被大家團團圍住爭相合影留念，當地藝術家好奇秦腔唱腔怎麼可以聲調唱到那麼高亢，觀眾們則紛紛好奇帽翅裏是否安裝了什麼遙控裝置。

　　得知楊升娟是女小生身份“反串”瀟灑倜儻的周仁，當地觀眾熱情空前高漲，向兩位演員贈送了哈薩克斯坦一位知名畫家創作的油畫《雪松》和大捧玫瑰花，致以最誠摯的敬意。

　　秦腔人氣之旺出人意料，來自西安的戲迷嘉賓當即化身文化使者，現場給哈薩克斯坦賓客們滔滔不絕地講解起秦腔的歷史沿革，還為大家詳細解析了每一齣戲詞裏跌宕起伏的故事背景和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比如周蓓在《五典坡》演得正是《飄彩》一折，觀眾看到滿頭珠翠的頭冠，以為周蓓扮演的是一位公主，得知是王寶釧拋繡球招親，最終守寒窯十八年一諾千金的故事非常動容。返場時，她又臨時加演了《大登殿》一折。而在得知《周仁回府》楊升娟扮演的周仁俠肝義膽、忠義仁厚感天動地的故事，當地觀眾紛紛感慨秦腔戲臺就是秦人性格特徵的代名詞，戲詞裏外宣揚著忠孝節義的高潔品行，格外令人欽佩。

　　觀眾們還從西安戲迷口中得知，秦腔演員之所以能將聲調唱到如此高的程度，都是從幾歲起打下紮實的童子功，再加上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幾十年如一日勤學苦練得來的。成就一位戲臺上活靈活現、渾身是戲的好演員，下得全是慢功夫、真功夫。當地觀眾聽到戲迷介紹的情況之後深受感動，對秦腔演員更加尊重，禮遇有加。

　　楊升娟對記者説：“走出國門唱響秦腔那一刻，看到台下滿滿噹噹的外國觀眾對咱秦腔滿是驚喜的眼神，哈薩克斯坦藝術家對我們的讚揚，我真切感覺到了民族文化所彰顯的民族自信，對秦腔藝術更加深愛，對秦腔表演更有自信了。我出國之前所有的擔心全部煙消雲散。我想，藝術是了解各地民俗文化風土人情的最佳手段，我這一次看到了戲曲藝術的力量，它能在最短時間拉近語言不通的人們之間的距離，能讓不同國界人們的心聚得更近。”

　　秦腔三月下南洋 翎子功水袖耍到馬來西亞

　　二月裏秦腔西行滿堂喝彩，陽春三月又下南洋。讓秦腔飛揚的翎子功耍到了吉隆坡，不出意外地又重演了一輪當地戲迷熱情追捧的情景。

　　這一次，來自渭南市秦腔劇團的小生演員張為國在《呂布戲貂蟬》中扮演呂布，一身盔帽錦袍、長身玉立，唱腔鏗鏘激昂，他一步一搖，讓頭頂一米多長的翎子隨著律動的節奏搖擺得令現場觀眾眼花繚亂，博得場下滿堂喝彩；而扮演貂蟬的演員馬萌將水袖舞得靈動如上下振翅翻飛的白鴿……這是陜西省文旅廳攜陜西代表團赴馬來西亞推介陜西文旅項目的現場實況。兩位秦腔演員上臺雖然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表演，但當地觀眾卻追著演員們合影留念，甚至活動結束一個小時都沒能走出演出現場，“他們就喜歡我們這身行頭，爭著前來合影，為我們留下了無數精彩珍貴的瞬間，所以，我們一直無法去卸粧，直到滿足了全場觀眾的合影要求。”

　　記者了解到，早在2019年，渭南市劇團就曾到訪吉隆坡、馬六甲，成功出演《火焰駒》《三滴血》等經典劇目，成為當地華人界一大盛事。當地華文媒體甚至以整版篇幅來讚揚陜西秦腔傳揚絲路文化的義舉。張為國表示：“秦腔的魅力就像是墻裏開花墻外香，當地觀眾無限的熱情讓我覺得咱祖輩流傳的秦腔藝術有看點、有吸引力、有藝術張力，咱們秦腔理應得到發揚，傳播到更遠的地方。”

　　淡化國界與膚色 秦腔是西安文化交流的使者

　　藝術無國界，是人類文明互鑒、美美與共的最佳方式。

　　在法國巴黎，剛剛結束的第60屆法國國際農業博覽會上，來自秦腔臉譜傳承人設計的臉譜文創漂洋過海，受到了巴黎觀眾的青睞。法國觀眾被秦腔臉譜與古為新的設計感所折服，儘管臉譜的圖樣他們之前從未見過，但臉譜強烈的藝術張力，源自黃土地的張揚肆意的生命力，讓法國客商瞬間愛上了這種表達人物內心情感世界的藝術方式。

　　記者依稀記得早年間，總有日本遊客登上城墻，每每聽到城墻下秦腔自樂班一聲聲“唱西涼國辭別了公主玳瓚，勒回了馬頭回首觀……”的唱詞就會不停追問導遊，城下什麼人？在唱什麼歌？又問秦腔中的“腔”是什麼概念？為什麼秦腔會唱得悲涼？板胡又是什麼樂器？導遊常常被問得目瞪口呆，不知該咋翻譯。穿梭來往的日本遊客像一陣風，聽辨幾句，便找到古老秦音與日本發音裏零星相似的片段。秦腔就像土生土長的中國歌劇或是西安歌劇，意境古老悠遠，戲詞似乎有一點日本傳統文化裏的古老俳句的影子，就跟西安古城墻一樣，滿滿浸染著歲月年輪刻下的雋永痕跡。

　　許多外國遊客與秦腔素昧平生，但乍聽之下便有判斷，秦腔骨子裏散發的韻味，是掩不住的古老，是痛快淋漓的酣暢，是一座城市長久以來的聲音與記憶。

　　在西安地標鐘樓下，百年易俗社開門迎客，不知多少海外遊客與留學生在這裡感知秦腔古調，不同膚色的學生們，端詳著被歲月凝固的西安名片，與中國最古老的戲曲活化石碰撞出思想交匯的火花。

　　2022年，來自13個國家和地區的20余位西北大學留學生走進百年劇社，參加傳統文化名師講座，參觀易俗社百年博物館、中國秦腔藝術博物館、易俗社文創空間，還親自體驗學習了戲曲臉譜繪製、唱腔表演以及秦腔的衍生文化。對此，西安易俗社社長惠敏莉非常感慨：“文化很容易讓人們打開心扉，消弭國界、語言的障礙，消散人與人之間的陌生感。年輕的留學生們學習秦腔的熱情根本無法抵擋，這是秦腔本身厚重的內涵所決定的，看到外國孩子們如此認真地欣賞、研習秦腔我非常欣慰，覺得我們西安人還有什麼理由不去傳承我們骨子裏熱愛的秦腔文化。”

　　在泰國“第14屆中國電影節暨中泰影視交流周”上，西安出品的秦腔動畫片《漫賞秦腔》曾吸引到中國駐泰國大使、泰國文化部部長的青睞，他對秦腔人物衍生品和中國古老文化更是交口稱讚。

　　而秦腔改戲歌是著名秦腔藝術家李小鋒的絕活，唐代詩人崔護的詩《題都城南莊》被改編成《人面桃花》，這首歌的MV上了海外最大視頻網站YouTube的熱搜榜。戲迷還將其翻譯成英文字幕版，不僅走出了國門把秦聲秦韻帶到世界每一個有陜西鄉黨的地方，也讓更多的外國人通過《人面桃花》了解中國文化。毋庸置疑，秦腔中飽含的中國人千百年來的人生哲理、文化積澱，秦腔走向世界，是傳播中華民族世界觀、人生觀、美學觀的最佳載體之一。

　　文／西安報業全媒體記者 職茵 圖／受訪者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