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學堂：史前“絲綢之路”復原

甘肅博物館藏青銅大角鹿，張掖市龍渠鄉出土。(資料圖)

西元前138年和前119年，張騫兩次出使西域，此後歷代中國政府都把經營西域作為重要國策，逐漸打開由中原經中國西北至中亞、西亞，並聯結歐洲北非的陸上交通道。通過這條大道，歐亞東西方貿易交往和文化交流日益頻繁，特別是中國的絲織品等沿此道路銷往西方。德國地理學家李希霍芬將張騫開闢的這一東西大道譽為絲綢之路。此後，絲綢之路逐漸泛化為以歐洲為中心的歐亞西方世界和以中國為中心的歐亞東方世界人們交往的總稱。近年來不少研究者提出，張騫出使西域前的東西文化交流為絲綢之路的開闢奠定了基礎，也有學者稱其為“史前絲綢之路”。

從考古發現與研究看，舊石器時代晚期東西文化就有了接觸。1923年，法國古生物學家德日進和桑志華發掘寧夏水洞溝舊石器時代晚期遺址，發現其中有屬於西方莫斯特文化的勒瓦婁哇石器。其後在中國北方地區的黑龍江、山西、內蒙古和新疆等地先後發現勒瓦婁哇石器遺址。勒瓦婁哇石器技術是歐亞舊石器工業技術史上的一次重要革命，在人類演化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中國北方特別是近年來新疆地區勒瓦婁哇石器發現與研究表明，早在距今10萬年前後的舊石器時代晚期，就有一支來自西方的人群，通過中亞草原來到新疆，既而到達寧夏水洞溝。中國北方其他地區零星發現的勒瓦婁哇石器，則有可能通過北方草原通道傳入。一些學者將西方石器技術向東傳播的途徑稱為“史前石器之路”。

新石器時代開始的東西文化交流，主要表現為東方彩陶文化的西進。從距今七八千年開始，源自黃河流域關中區域的彩陶文化向西流佈，距今5000年前後進入甘青地區，創造了西北彩陶文化。距今4000年前，彩陶文化出現在新疆東天山哈密盆地，繼而沿天山西進，西元前2千紀末到達吐魯番和焉耆—拜城盆地，演化為洋海文化和察吾呼文化早期類型;西元前1000年初出現在伊犁河谷，與當地文化融合，形成窮科克上層文化。黃河流域彩陶文化沿天山地區東西向滲透，使天山史前文化呈現異彩紛呈的局面。漢代前後彩陶文化滲入哈薩克斯坦的巴爾喀什湖東岸七河流域，成為這一區域塞與烏孫文化的構成因素。學術界把彩陶西傳道路稱為“彩陶之路”。

青銅時代東西文化交流迎來新的高潮。青銅技術最早出現在歐亞西部區域，與東西向的彩陶之路相對應，距今五六千年開始，西方青銅冶制技術沿歐亞大陸南部的綠洲通道和北部的草原通道東傳。約在西元前3千紀後半葉，青銅冶制技術出現在新疆和河西一些地區。西元前2千紀初前後，具有西方特質的青銅文化在東天山地區與具有東方特質的彩陶文化相遇，並很快融合，使青銅文化在東天山和河西地區異軍突起，成為中國早期青銅文化發展史上的重要一環。就中國境內而言，最先出現和形成西北一隅的青銅冶制文化，很快沿黃河傳至中國北方其他地區，並向東傳播到黃河中下游的中原腹地。一些學者將青銅冶制技術西東向的傳播道路稱為“青銅之路”。近年來，隨著科技考古的推進，人們意識到史前青銅之路還包含西東向的小麥傳播，以及牛羊馴養技術的東傳等多種因素。

從早期鐵器時代開始，東西文化交流互動發展更為頻繁密切。約在西元前1000年前，中亞西部首先進入早期鐵器時代，歐亞大陸北方草原地帶開始出現遊牧經濟生産方式，形成森林草原遊牧文化帶。此後，歐亞大陸開啟北方遊牧文化與南方農業文化碰撞、交匯與對壘的新的歷史時期。隨著遊牧民族頻繁活動，最早出現在西方的制鐵技術，沿著中亞北方草原通道和南方綠洲通道向東傳播。約在西元前7世紀前後進入中國北方，並很快普及。鐵器由西至東的傳播道路，稱為“鐵器之路”。戰國前後中原地區居民，在西方傳入的鍛鐵基礎上對制鐵工藝進行技術革命，發明熔鐵鑄鐵技術。隨著鐵器冶鑄技術在中原推廣普及，生産力得到極大提高，為我國漢唐盛世的到來，提供了強大的技術支持。

隨著新考古發現的接踵而至，史前東西文化交流研究的內容越來越多。近年來，學術界先後提出石器之路、彩陶之路、青銅之路和鐵器之路概念，用來概括史前時期的東西文化交流。除此以外，還有玉器、玻璃等器物，葡萄等農作物經中亞漸次東傳，以及源於黃河流域的黍粟類農作物的西傳。

史前東西文化交流，奠定歷史時期絲綢之路的基礎。祖居黃河的史前人類，攜帶彩陶文化進入中亞天山地區，為天山史前文化塗抹濃重的黃河文化底色，對西域早期開發厥功甚偉，更為漢代中原政府西域經營國策的順利實施和西域最終納入中國版圖，奠定深厚的歷史基礎。西方文化東進後，很快參與到中原早期文化的形成過程中，它對中原早期文明出現與成熟也起到重要作用。史前東西文化交流，不僅為絲綢之路的出現奠定基礎，更為中華文化包融並蓄、多元一體特質形成，提供寬闊舞臺和深邃歷史空間。

(作者單位：新疆師範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