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學泰斗談60年代大學生水準:一塌糊塗斷句都斷不好

核心提示:據章詒和的記述,她問:“翦伯伯,你好嗎?”翦説:“我不好!什麼都不好!”當章詒和提到當年想報考北大歷史系時,翦胸揣怨火地大聲喝道:“學什麼歷史!考什麼歷史系!現在歷史系的學生連句子都斷不來。教育一塌糊塗,史學一塌糊塗,社會更是一塌糊塗。我看,沒有什麼事情是好的。”

 

翦伯讚 資料圖

 

本文摘自:新華網,作者:靳樹鵬,原題為:《翦伯讚為何逆毛澤東之意力挺李秀成?》

 

翦伯讚研究的範圍主要是中國歷史,理論資源是馬克思主義。1956年10月他給學生講座時説:“歷史史料如同散在地下的一大堆古錢,你必須要有一根繩子,才能把這些‘孔方兄’串起來,而這個錢串子,就是馬克思主義理論,就是歷史唯物主義。”(《那時我們正年輕——北京大學歷史系係友回憶錄》,現代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翦的知識結構和理論背景都較為單一。他在1957年曆史係師生大會上講話道:“中華民族是善於學習的民族。在歷史上有三次向外國學習的高潮:第一次是在古代,唐朝高僧玄奘西行取經,是向印度學習;第二次是在近代,明治維新後,留學生紛紛東渡,是向日本學習;第三次是在當代,我們‘一邊倒’,則是向蘇聯學習。”視野之內排除了西歐和北美。他年輕時留學美國一年半,研讀古典經濟學,更多的是讀《共産黨宣言》《反杜林論》《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等馬克思主義著作。1934年他陪同國民黨元老覃振赴歐美考察司法,去了歐洲、美洲、亞洲近20個國家,卻對先進的政治、思想、文化均深閉固拒。

 

王恩田先生寫有《張政烺先生調離北大的前前後後》文,介紹了高教部公佈的《中國史教學大綱》中的先秦史就是北大歷史系教授張政烺起草的,其中一個觀點是“西周家庭公社”,這與郭沫若的西周奴隸社會和翦伯讚的西周封建論都不同。上世紀50年代末,在教育界的革命高潮中,北大文史樓一夜間貼滿大字報,矛頭直指張政烺,主要罪名是“不學馬列”,也有人提出“像張政烺這樣的人,就是不準他再教書”。郭沫若説:“如果太強調‘公社’,認為中國奴隸社會的生産者都是‘公社成員’,那中國就沒有奴隸社會。”(《奴隸制時代》,人民出版社1954年版)上世紀50年代北大舉行歷史問題講座討論古史分期問題,沒讓近在咫尺又對中國古代史素有研究的張政烺參加。《中國史教學大綱》公佈之日也是夭折之時,張政烺最終悄然離開北大,去了歷史研究所,成了郭沫若的活字典。

 

翦伯讚一直在中蘇文化協會和中蘇友好協會擔任職務,也是較早翻譯史達林著作的人,如《大轉變的一年》《論消滅富農階級的政策問題》《勝利衝昏頭腦》《給集體農莊工作同志們的答覆》等文,並於1934年以《蘇聯集體農場》的書名出版。他在1938年出版的《歷史哲學教程》中認為史達林“不僅在理論上發展了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的歷史實踐學説,而且在實際上實踐了這一理論”。他研究中國歷史,就是以史達林定義的社會發展的五種模式為圭臬。進入20世紀60年代,他的思想和文風都有變化,收斂了批判的鋒芒,這是受到嚴酷現實的影響。1956年(列印稿如此,疑年份有誤——筆者注)參加全國人大代表考察團到湖南考察,翦伯讚在《內部參考》第1911期上寫有所見所聞:

 

我到老家桃源楓樹鄉去了,我去時,農民包圍了我,我只接見了解放前後都是貧農的人。我一問生活,大家就哭,説沒有飯吃,吃樹皮、野菜、菜餅、糠,原因是去年定産太高,徵收公糧後就缺糧。貧農連糠也買不到,因為幹部説:“糠不賣,要喂豬。”全鄉有三分之一的人沒有飯吃……我給群眾解釋了黨的政策,説共産黨、毛主席是好的。農民説:“共産黨、毛主席好是好,就是吃不飽。”我看到的人,都是哭臉,鄉里的房子越來越少,雞犬無聲,過去是雞犬之聲相聞,現在一切副業都取消了……

 

經過高歌猛進的“三面紅旗”和接踵而至的大饑荒,翦伯讚的心情壞到極點。1961年夏,他和範文瀾、呂振羽應烏蘭夫之邀訪問內蒙古,歷時近兩個月,行程一萬五千余裏。他們一行到達海拉爾時,正巧章伯鈞一家三口在此避暑,翦特地去看望章家。據章詒和的記述,她問:“翦伯伯,你好嗎?”翦説:“我不好!什麼都不好!”當章詒和提到當年想報考北大歷史系時,翦胸揣怨火地大聲喝道:“學什麼歷史!考什麼歷史系!現在歷史系的學生連句子都斷不來。教育一塌糊塗,史學一塌糊塗,社會更是一塌糊塗。我看,沒有什麼事情是好的。”這是他的私下説法,也是他真實的想法。但在公開場合的撰文中,卻是另一番情形。這次訪問內蒙古,翦伯讚寫有歷史大散文《內蒙訪古》(載《人民日報》1961年12月13日),有古代遺址的踏查,有典籍史冊的引錄,筆酣墨飽,大發思古之幽情,並歸結到馬克思主義,認為歷史上各民族之間殺伐征戰的悲劇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由於各民族被統治階級共同的階級利益、經濟基礎和意識形態,歷史已經到了喜劇時代。他在這篇散文中列舉了歷史上許多征戰殺伐,他到過的海拉爾和滿洲裏1929年曾被史達林派兵侵佔卻沒有提及,還維持著中蘇友好的思維——但此時的中蘇已不友好。可以説,他的私下言説和公開言説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