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分析：“救扁”背後的各方盤算

“九合一”選舉剛過，民進黨“救扁大戲”又一次上演。華廣網4日刊載中國社科院台灣研究所助理研究員鐘厚濤的文章分析“救扁”背後各方的盤算。作者認為，呂秀蓮意在收割戰果，蔡英文希望為2016“大選”搭橋鋪路，而國民黨期則期待此舉拖垮民進黨。

 

全內容如下：

 

近期，台灣政局再掀波瀾。本來在整個“九合一”選舉中被完全沉寂冷凍起來的“救扁”議題被再次回鍋熱炒，民進黨“四大天王”之一呂秀蓮、民進黨主席蔡英文等竭力鼓吹應該讓陳水扁保外就醫、回家跨年。而國民黨當局也展現出一定的默契和“善意”，雖然未正面支持，但也未像以前一樣強力杯葛。各方態度之所以出現驚天逆轉，背後隱藏著複雜的政治考量。

 

呂秀蓮意在收割戰果

 

這次“救扁”行動有一個非常奇特的現象，就是扮演“救扁”急先鋒角色的並非陳水扁的兒子陳致中，也不是民進黨主席蔡英文，而是呂秀蓮。雖然呂秀蓮曾經擔任過陳水扁的副手，但由於台灣當局副領導人的職位完全是一個虛位，因而呂秀蓮當時手中並無任何實權可言，與陳水扁的關係也因此一度非常僵化。此次呂秀蓮之所以要以絕食來為陳水扁站臺，以自己的生命來換回陳水扁的所謂“自由”，其中的原因並不在於她對於陳水扁的感情有何等的深厚，而在於她試圖借機撈取功勞，收割成果，挽回自己日漸衰退的影響力，繼續保持自己在民進黨內的地位。

 

“九合一”選舉之後，民進黨聲勢大振，推動陳水扁保外就醫基本已經十拿九穩、板上釘釘了。在算準陳水扁肯定能出來的情況下，呂秀蓮根據自己的“沙盤推演”，認為如果自己此刻站出來為“救扁”絕食，那麼將來陳水扁如果能夠被保外就醫，很多人都會將這份功勞記在她的頭上，她也就變成了陳水扁的“救主”。呂秀蓮目前在民進黨內的影響力已經明顯式微，特別是“九合一”選舉中在台北市長候選人提名時竟然輸給了柯文哲，這讓呂秀蓮更是意識到自己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因而為了保持住自己在民進黨內的話語權，呂秀蓮也只能如此背水一戰了。也正是由於看到了呂秀蓮背後的政治算計，陳水扁自己都告訴呂秀蓮“不要為我絕食”，陳水扁的妻子和兒子也都呼籲呂秀蓮停止絕食，其目的都是為了防止陳水扁變成呂秀蓮拿來拉抬自己低迷聲望的一顆棋子。

 

蔡英文希望為2016“大選”搭橋鋪路

 

近年來，對於陳水扁問題，蔡英文態度明顯前後不一，自相矛盾。在2012年“大選”當中，蔡英文竭力與陳水扁切割，唯恐沾上陳水扁的晦氣。2012年“大選”落敗之後，蔡英文也只是在當年的6月象徵性地去監獄探望了一下陳水扁，此後至2014年11月底的“九合一”選舉之前，整整兩年半的時間裏，蔡英文一次也沒有去看望過陳水扁，也很少為陳水扁正面發聲。但在“九合一”選舉後不到一週，蔡英文就急忙到獄中去探望陳水扁，而且呼籲應該讓陳水扁保外就醫。除此之外，在蔡英文的幕後操控下，11名民進黨縣市長當選人還發出聯合聲明，要求馬英九“特赦”陳水扁，大有“地方逼宮中央”的態勢。蔡英文之所以最近態度發生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動作頻頻地去“救扁”，動機非常複雜。

 

蔡英文最主要的意圖是，全力拉攏扁係人馬，凝聚深綠力量，儘快完成民進黨內的派系整合。民進黨內向來派系複雜，山頭林立，雖然“九合一”選舉之後民進黨氣勢大振，但隨之而來的各個縣市的正副議長選舉中，民進黨卻是一敗塗地，甚至連綠營鐵票區、民進黨佔據著議會多數席位的台南市，最後也只能將議長寶座拱手讓人，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即是民進黨內的派系矛盾過於複雜。作為民進黨主席的蔡英文深知，要想在2016年台灣地區領導人選舉中順利當選，首要之務就是完成派系整合，否則如果未來民進黨繼續分裂，2016勝選的可能性就將大打折扣。民進黨本來就是一個“深綠架構”的政黨，而在民進黨內的各個派系當中，以陳水扁為精神領袖的“一邊一國”連線雖然人數不多，但卻把控著較大的權力，因而此刻蔡英文如果能夠親自走上前線，積極“營救”陳水扁，這等於是在向深綠輸誠表態，未來就有可能整合好“一邊一國連線”的人員，將陳水扁的追隨者和支持者收入麾下。如此一來，自己的2016年台灣地區領導人選舉之路自然也就會多上一份勝算。

 

蔡英文的另外一重算計是，為馬英九製造新的難題，破壞馬英九“法治使者”的正面形象。“九合一”選舉後民進黨聲勢高漲，而國民黨則氣勢低迷。蔡英文認為，民進黨應該一鼓作氣，乘勝追擊，裹挾著強大的勝選之勢，給已經處於低谷中的國民黨和馬英九當局再次製造難題，讓國民黨氣勢更加低迷，甚至自此之後一蹶不振。蔡英文其實也知道，陳水扁議題在台灣社會中是一個極具爭議性的難題，如果2016年自己能夠成功登上“大位”的話，也將成為自己難以處理的“燙手山芋”。因而與其將這一難題留給自己，還不如現在將之踢給國民黨當局。目前，國民黨因為馬王政爭、“九合一”敗選已經元氣大傷，此時如果再給國民黨拋出一個棘手難題，勢必會讓已經焦頭爛額的馬英九更加跛腳、更加難堪。馬英九一向以清廉、依法行事著稱，此次如果馬英九破例讓陳水扁保外就醫，馬英九追求法治的正面形象也將不攻自破。

 

此外，“謊言重復一萬遍就變成真理”，未來如果“阿扁是被政治迫害”的論調越傳越廣，還有可能為馬英九扣上一頂“政治迫害”的帽子。蔡英文自己2016選舉中也可以炒作這一議題，繼續“打馬”、打國民黨。即便最後“救扁”行動失敗，蔡英文依然可以指責馬英九當局缺乏人道關懷，不尊重基本人權，這同樣可以起到較好的“打馬”效果。

 

在蔡英文看來，重新提出“救扁”議題，除了可以“打馬”之外，還可以起到分化藍營的效果。對於許多藍營鐵桿支持者而言，陳水扁貪污證據確鑿，就應該受到法律的嚴懲，此時如果馬英九同意陳水扁保外就醫，勢必會引發許多藍營支持者的不滿，藍營內部也會面臨分裂的僵局。

 

國民黨期待拖垮民進黨

 

陳水扁保外就醫的議題重新浮上臺面之後，國民黨的許多要角如“立法院長”王金平、即將擔任國民黨主席的新北市長朱立倫、原台北市長郝龍斌等，都表示不反對讓陳水扁保外就醫。這些國民黨大佬之所以對陳水扁“溫情相待”，主要與目前國民黨的現實處境有關。在此次“九合一”選舉當中，國民黨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潰敗，在全台灣22個執政縣市中，僅保留了6個，而且在六市當中，也僅驚險地拿下了新北市。國民黨未來若想絕地逢生、脫胎換骨，唯一的出路就是自行改革，以便達到島內民眾的期望。但作為一家“百年老店”，讓國民黨短時間內就推出讓台灣民眾滿意的改革措施，這種可能性幾乎是微乎其微。自己改革難度太大，國民黨只能將希望寄託到對手民進黨出現差錯或者出現分裂上面了。

 

這次陳水扁如果能夠返回社會，勢必會成為民進黨內一顆新的“太陽”，特別是如果陳水扁的兒子陳致中決定參加2016年“立委”選舉的話，陳水扁勢必會積極力挺，重新打造自己的政治影響力。前民進黨主席施明德曾説，陳水扁欠台灣人民一個道歉。但陳水扁服刑六年後，在挺扁人士顛倒是非的操弄下，卻好像是陳水扁在遭遇迫害，是別人欠陳水扁一個道歉。未來如果陳水扁打“悲情牌”，仍然有可能引起許多不知事實真相的選民的同情和支持，重新成為民進黨內一股重要力量。屆時，民進黨內各個派系的矛盾將會被進一步激化，政治權力也將面臨重新洗牌，甚至有可能走向分裂。至少，民進黨內部反對“新潮流係”的力量有可能因為陳水扁出來而重新集結，再度與之抗衡。毫無疑問，民進黨的分裂對於國民黨而言就是一種機遇。

 

更為重要的是，在很多國民黨人士看來，“救扁”行動本身就代表著深綠勢力抬頭的跡象，這將會不斷發展成為民進黨的一個包袱和拖累。如果陳水扁勢力東山再起，陳水扁有可能被塑造成為“台獨基本教義派”的精神領袖，“基本教義派”的勢力也將借此得到進一步強化。在民進黨內基本教義派和民進黨外“公民團體”的雙重拖累下，民進黨的兩岸政策轉型將更加無望，“最後一里路”將越走越遠。未來2016年台灣地區領導人選舉當中，國民黨可以繼續強打“統獨牌”，逼出民進黨“台獨”原形，促使島內中間選民認清民進黨真實面目，進而做出有利於國民黨的選擇。

 

國民黨部分人士的另外一重考慮是，即便民進黨沒有分裂，陳水扁由於自身的貪污已經是法院核定、確定無疑的事實，必將成為民進黨的負債而非資産。權力可以輪替，但黑白卻不容顛倒。陳水扁執政後期，因為弊案東窗事發，導致民怨四起，近百萬“紅衫軍”走上街頭，高呼陳水扁下臺。此後陳水扁就由民進黨的“戰神”一夜之間淪落為“衰神”，屢屢讓民進黨蒙羞，給民進黨的多次選舉都帶來了巨大衝擊。在2016台灣地區領導人選舉中，只要陳水扁有任何政治動作，國民黨都可以繼續舊事重提，戳到民進黨的痛處，喚起島內民眾對於民進黨的不滿。

 

而且，許多國民黨人士認為，民進黨選擇在這一時刻“救扁”，本身就是一步“臭棋”，並不明智。因為民進黨剛剛在“九合一”大選中獲勝，然後就緊跟著“救扁”，這會讓島內很多民眾認為，民進黨一旦掌權得勢，就會為所欲為，無法無天，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來，這對於民進黨的形象建構其實沒有任何益處，只會讓中間選民更加疏遠民進黨。既然民進黨願意作出這樣一個不明智之舉，國民黨也就沒有理由去反對，只需要順其自然、順勢而為就可以了。

 

簡而言之，在整個“九合一”選舉過程當中，並無一人提及“救扁”的議題。但在“九合一”選舉之後，由於藍綠政治版圖發生了驚人逆轉，各方對於“救扁”的態度也隨之發生了急劇變化。這説明，“救扁”議題絕不是一個簡單的醫療鑒定問題，也不是一個純粹的人道主義問題，而是一個赤裸裸的政治問題。各方雖然都在打著“救扁”或者同意陳水扁保外就醫的旗號，但內心的盤算卻異常複雜。此時的陳水扁也已經變成了一個被各方“消費”的符號，未來這個符號能否按照各方期待的方向發生效力，值得觀察。(本文作者為中國社科院台灣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