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年俗:貼年畫 供“爺爺” 逛臘月集

舊時年俗:貼年畫 供“爺爺” 逛臘月集

 

貼年畫、吃紅燒肉、看大人們供“爺爺”、臘月裏熱鬧的趕集……這些在上世紀60-80年代的年裏發生的故事,已經變得很遙遠了,但無論什麼時候在心底永遠都抹不掉,一到過年,便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來。那些樂趣、熱鬧和溫暖,是今天的孩子們體會不到的。

 

60後、70後的小夥伴們,看著這些文章,你是不是想起了小時候的年啊!

只有貼上年畫,年才過得有味道

 

待晚上躺在床上後,兩眼出神地盯著墻上的年畫,比照著爺爺講的故事,看著看著,仿佛有了吼聲、有了搖擺、有了芬芳……

 

兒時的臘月裏,年畫是必須置辦的年貨,那喜氣洋洋的年味就氳氤在這貼挂的年畫裏。

 

那時,我最喜歡跟著爺爺到太原大北門城墻外的解放自由市場買年畫。賣年畫的小商販們在大樹之間拴上繩子,再把一幅幅年畫挂上去,也有的直接鋪在地面的油布上,遠遠地望去,一片片五彩繽紛。

 

春節一天天臨近,雖然天氣寒冷,但年貨攤上卻人頭攢動,個個喜笑顏開。年畫品種奇多,有貼在院門上的《門神》,貼在廚房裏的《灶王爺》,還有貼在米缸上的《土地神》……貼在屋裏墻上及炕圍上的年畫更是包羅萬象,猶如一幅幅中國民俗文化的圖解。老年人喜歡《福祿壽三星圖》《牡丹圖》,年輕人喜歡《牛郎織女》《天官賜福》,而我則喜歡《大鬧天宮》《武松打虎》等打打鬧鬧的題材,因為爺爺常給我們講《水滸》《西遊記》的故事。

 

儘管那時的年畫便宜,但各家的收入也很有限,我們最多也只能買四五幅年畫。爺爺還常常把年畫送給院裏的一位買不起年畫的孤寡老人,我老大不高興。爺爺説:“不怕家窮,就怕窮冷。只有貼上年畫,年才過得有味道,日子才能覺得紅火。”我明白爺爺是在教育我,於是不再撅嘴生氣。

 

因為有了年畫,即使是黑糙的土墻瞬間也變得生機盎然,而且因為年畫的點綴,簡陋低矮的屋子充滿了吉祥的喜樂氣氛。而我為了能早點貼上年畫,收住了玩心,耐心地幫著大人們打掃屋子,待晚上躺在床上後,兩眼出神地盯著墻上的年畫,比照著爺爺講的故事,看著看著,仿佛有了吼聲、有了搖擺、有了芬芳、有了眼睛眨動,一切都活靈活現了。

 

我最喜歡的年畫就是《老鼠娶親》,也叫《老鼠嫁女》,這是我國民間廣為流傳的一幅年畫。畫圖描繪了老鼠依照人間的風俗迎娶新娘的有趣場面。畫上一群尖腮細腿的老鼠抬著花轎,挑著紅燈,扛著彩旗,敲鑼打鼓,鼠新娘掀開轎簾羞澀張望,鼠新郎戴著禮帽,騎著蛤蟆洋洋得意,還有抬著雞魚大禮和滿載嫁粧的紅箱隨轎而行……而畫的右上角,有一隻老貓,兩眼看著老鼠送親的隊伍,它是在打老鼠的主意呢?還是在打魚的主意?年畫寓意深長,妙趣橫生,將我帶進了一個遐想的童話世界。

 

正月裏拜年串門,無論進誰家,我總是喜歡將他家的年畫從頭看到尾,而在看年畫的時候,我卻在一歲歲地長大,所有的日子也在年畫的新舊更替中悄然度過。

 

時光荏苒,濃郁的年味處在變與不變之間,變的是習俗,而不變的是文化基因,貼年畫的習俗已經漸行漸遠,但年畫的歡樂吉祥、幽默詼諧卻在虛擬的空間擴展著,偶爾會在鄉村看到“農家樂”裏的年畫,總會有一種親切感撲面而來,那一張張年畫,不僅飄逸出了馥鬱的年味,也寄託著人們最美好的願望。

 

鄉下的年時興供“爺爺”

 

集市有專門賣“爺爺”的,主要是天地爺爺和灶王爺爺。天地爺爺是玉皇大帝,灶王爺爺是灶君神位。

 

我們家住在靜樂縣的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在我未到城裏居住以前,一直就在鄉下過年。鄉下的年是很複雜的,要做的事情很多,特別重要的是在“文革”以前,過年的那一天家家都要貼好需要敬供的“爺爺”。我們那個地方把過年敬供的神位通稱為“爺爺”,如果再説得細一些,那些男神就是“爺爺”,女神就是“娘娘”。我們家貼“爺爺”的任務後來就落在了我頭上。每到除夕這一天,我都要把家裏的“爺爺”精心伺候好。

 

集市有專門賣“爺爺”的,是套色木刻彩印的,主要是天地爺爺和灶王爺爺。天地爺爺是玉皇大帝,主管天地間的一切大小事情,是給人間帶來好運的天神。灶王爺爺是灶君神位,據説是《封神演義》中的張奎和高蘭英二位。還有一位説是家堂爺爺,是管一家的柴米油鹽的。

 

天地爺爺是貼在院子裏的。我們那地方修建房屋時就在院子裏的墻壁上專門修一個小小的神龕,我們稱為天地窯窯的地方。天地窯窯也不大,也就三十多釐米高,二十多釐米寬的一個拱形小窯窯。過年那天要把那裏打掃乾淨,裏面貼入“爺爺”的像,擺上香爐,兩邊貼上對聯。上聯是:敬天三杯酒;下聯是:謝地一爐香;橫批:吉星高照。門口上要貼好彩簾。外邊要挂一個很精緻的燈籠,因為晚上是要點燈的。那時候的燈籠是用彩色紙糊的,點的油是胡麻油。佈置好的“爺爺”要一天三上香,時間定在早飯前、午飯前和晚飯前。燒香前要響炮,常言道“燒香不響炮,爺爺不知道”。除夕年夜接神時,首先要把各種供品擺滿供在那裏,然後全家給“爺爺”叩頭的時候,外面立即燈火通明,爆竹連天,真是紅火。

 

灶王爺爺的待遇就更高了,是貼在鍋臺的墻壁上的。他有一個很高級的裝飾,那就是有一個帷幕,早上燒香前要把帷幕揭開,燒香上供。晚上休息後,要把帷幕落下來。灶王爺爺的對聯是——上聯:上天言好事;下聯:回宮降吉祥;橫批:一家之主。灶王爺爺長期供奉的是一個白麵做成的棗山,所以當地人有一句俗話是:灶王爺爺吃棗山,手在憑拿,意思是很容易。和天地爺爺一樣,也是一日三上香。尤其每頓飯前要先敬“爺爺”,前面常放一個香爐,香煙不斷。

 

家堂爺爺就比較簡單了,是用一張黃紙疊成一個牌位,上面寫上:供奉家堂香火十方萬靈神之位。在牌位上的兩邊順便寫一副對聯,上聯:米麵如山厚;下聯:油鹽似海深。看來這位是專管家裏油鹽米麵的,所以這副對聯就是理想和願望。

 

家裏過年時的這三位“爺爺”是正月裏必須供的,平時小供,初一、十五大供。一直要供到二月二龍抬頭,這一天才能拆掉。進入春耕階段,大人也就顧不上供奉“爺爺”了,燒香一般是孩子們的事,他們也會像大人們那樣對“爺爺”很尊敬,這是那時的一種習俗。

 

年夜飯,父親的紅燒肉最香

 

我們早已饞得忍不住,急忙拿起筷子,用筷頭蘸肉湯湯,放在嘴裏舔……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生活水準不高,特別是在農村,別説平時就連過年也吃不到多少好東西。但在我印象裏過年最好的食物便是父親做的紅燒肉。

 

或許是父親愛吃的緣故,年輕時學了一手好廚藝,是周圍村子頗有名氣的廚子。小時候飯店不多,誰家有個婚喪嫁娶,做個事宴,都少不了父親的身影,都要請他幫忙當廚。父親最拿手的菜是紅燒肉。儘管佔著這樣的條件,但小時候生活清貧,平時連葷味都聞不到,更不用説吃肉了,只有過年時候父親才能給自家人做一回紅燒肉,我們才能幸福地解解饞,品嘗父親的拿手菜。

 

紅燒肉好吃,但做起來比較費勁。父親做紅燒肉往往要經過兩道程式:首先,將五花肉切成長四五釐米、寬兩釐米的均勻小塊,放在滾燙的油鍋裏過一次,當肉四五分熟的時候用笊籬撈出來,此過程稱為“紅燒”;第二步,將紅燒過的肉放在鍋裏用中火燉,放上八角、花椒、辣椒等調料,再配上蔥、姜、蒜、醬油等作料,再稍微加些醋和白糖,燉上兩個小時,紅燒肉就做好了。

 

未等吃肉,那股一年才能聞到一次的肉香早已撲鼻而來,我們早已饞得忍不住,急忙拿起筷子,用筷頭蘸肉湯湯,放在嘴裏舔。父親將做好的紅燒肉盛在一個大碗裏,端上桌,得意地説:“娃子們,嘗嘗爹的廚藝。”

 

看似滿滿的一碗紅燒肉,怎奈人多肉少,平均到十幾個人嘴裏也就兩三塊。看著色澤鮮美,味道可口的肉,往往大人們不肯下筷:母親説自己不愛吃葷;父親説自己事宴上吃多了,聞到也膩;爺爺奶奶則説自己牙口不好使,咬不動肉,蘸點湯就行了;我們這些小孩可不管這些,只顧自己吃著,一小口紅燒肉,一大口白麵饃,心中還暗自竊喜,大人們不吃正好,我們能多吃幾塊。

 

父親做的紅燒肉有肥有瘦,紅白相間,香噴噴、軟綿綿,肥肉不膩,瘦肉不幹,無需反復咀嚼,就能在嘴裏化開,擠出的肉汁,五香俱全,真是美味至極,吃起來妙不可言。吃完後,我們不忘將舌尖向嘴角左右一舔,舔去最後留在嘴角的那一抹肉汁,真是回味無窮。

 

時光如流水,不覺間,幾十年過去了,如今人們生活富裕了,父親做的紅燒肉由以前的一大碗變成了現在的一大盆,只要胃口好,大人小孩都可以放開吃。原本不吃葷的母親,口味變了,也能三塊五塊地吃了;以前事宴上聞膩肉味的父親似乎也不膩了,不僅過年就連平時也要做上幾回紅燒肉吃;年已耄耋的奶奶好像也返老還童、牙口變得好使了,不要説那燉得酥軟的肥肉,就連瘦肉也能輕易咬得動。看著他們香噴噴地吃著肉,那一刻我幡然醒悟,我們小時候不是他們不愛吃肉,只是捨不得罷了。

 

那一碗香噴噴的紅燒肉裏,不僅飽含著十足的年味,更濃縮著親情,隨著歲月的流逝,年味愈久彌香,親情愈發深沉。

 

熱鬧不過臘月集

 

忙活一個多小時後,天亮了,要在繁華地段擺攤的人來了,我們就把這些攤位交給他們,一個攤位一天掙兩三毛錢……

 

臘月集是一年中最熱鬧、物質最豐富的集。

 

平時逢集,逛集的人不多,街頭幾乎沒有攤點,門麵店鋪也時開時閉,進入臘月的集,那才叫個集,熱鬧非凡不用説,沿街兩行,攤位林立,攤點一層一層,賣衣服的、賣蔬菜水果的、賣調料的、賣米麵的……琳琅滿目。人頭攢動,叫賣聲、討價聲嘈雜一片。人們要購置年貨,我們小夥伴也算是最活躍、最忙活的了。要在街上搶地盤,佔攤點,天還沒有亮,我與哥哥便起來了,拿著長凳背著木板往出走。用兩條長凳、幾塊木板支起一個攤位,擺到那兒,再去支另一個攤位。忙活一個多小時後,天亮了,要在繁華地段擺攤的人來了,我們就把這些攤位交給他們,一個攤位一天掙兩三毛錢,一天支三個攤位,掙一元錢,心裏説不出有多高興啦。

 

大約十點多鐘,趕集的人從四面八方,陸陸續續來了,有的挎著籃子,有的背著布袋,而大多數人是背著手逛集的。擺攤人喊著:“有走過的,路過的,沒有錯過的,看一看,不好你就走。”有的叫賣:“糖瓜子,咯嘣脆,咬一口,甜掉牙。”路過的人不由扭頭看看,孩子們跟在大人後面,聽到糖瓜子,咯嘣脆,口水都要流下來了,纏著大人要吃。擺攤賣貨的,各出奇招,但免不了討價還價,“您拿我這價到其他地兒問問、比比!”一元能買10雙襪子。一件別處賣8元的衣服,這裡5元左右即可出售。一位大娘拍拍自己新買的床單,向別人介紹:“我買這床單才3元多,實惠。嗨,我覺得不錯。”老年人、年輕人不管這些,有的就是為吃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泡饃,有的是為吃香噴噴的餅子夾肉。現在看起來很平常的羊肉泡饃、餅子夾肉等小吃,那時可是上等的美味。當時食物匱乏,我們常饑腸轆轆,能吃上窩窩頭就不錯了。當聞到那香噴噴的氣味,看著大口吃肉的人們,那會給自己帶來一種全新的口感,不禁唾津潛溢,但只能眼饞。

 

有錢沒錢,剃頭過年。那愜意的剃頭也是一景。一頭熱的剃頭挑子,放在河邊,一頭是冷冷的木椅、明鏡與剃頭傢夥什,另一頭則是火熱的爐火與水鍋。就這樣,在一冷一熱、一天一地、一談一笑之間,手推剪與土木梳搭檔,剃鬚刀與長條磨刀布廝磨,理完發洗頭無需到水井旁挑水,只需將臉盆向河裏一伸,便能輕鬆愉快地從河中提清水,放在爐火上加熱。剃頭就是這樣一種原生態的氛圍。

 

中年人結伴來到朋友家,放下購置的年貨,燙一壺酒,用一塊豆腐攪碎做菜,窮樂乎。小夥伴們,從門外望裏瞧,尋思著下一集搶佔攤位的事。

 

臘月集,小夥伴也有了打工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