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映真全集》在臺出版——我們為什麼要讀陳映真?

《陳映真全集》在臺出版——我們為什麼要讀陳映真?

《陳映真全集》出版發佈會入口。陳曉星攝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篇小説,年少易感時被其打動震撼,決定了部分人生。

 

11月4日,台北冷雨霏霏,久違的陳映真先生的畫像立在和平東路一棟大樓的門口,他的讀者、故舊、戰友、仰慕者在他的注視下走進大樓,參加《陳映真全集》發佈會和“第一屆陳映真思想研討會”。

 

生於深秋、逝于深秋的陳映真給海峽兩岸留下了《陳映真全集》,共23卷、450萬字,由台灣人間出版社於今年年底全部出版。

 

中文著作浩如煙海,全集也汗牛充棟,我們為什麼要讀陳映真?上世紀60、70年代陳映真的第一批讀者林載爵(台灣聯經出版發行人)説,陳映真的小説幫我找回了消失的台灣歷史;作家鄭鴻生説,陳映真在上世紀70年代給我們這些追逐西方思想光環的文青以當頭棒喝;人間出版社負責人呂正惠説,1968年我讀了陳映真的第一篇小説《最後的夏日》,就成了陳映真的粉絲,只要雜誌目錄裏有陳映真我就買,在那個年代,陳映真是偶像,有思想有追求的年輕人都是他的追隨者。

 

林載爵説,台灣日據時代和1945年至1950年的歷史是“不見的”,帶領我了解這兩段歷史的不是歷史學家,而是陳映真的小説,他小説所反映的歷史比歷史記載更深刻更觸動人心。陳映真的小説就是指南針,借由日據時代小説裏人物遭遇的屈辱、絕望和反抗,為那段時間的台灣歷史定位:那是反帝、反殖民、反封建的歷史,台灣歷史與中國近現代歷史不可分割。而陳映真筆下1945年至1950年發生的故事,充滿了虛無、絕望、衝突,有本省人、外省人和從南洋回來的臺籍日本兵,不同背景的人物糾結在這個島上,其命運有各自複雜的背景和原因。1980年後,台灣對那段歷史的詮釋簡單化了,好在陳映真的小説保存了那個時期豐富的信息。

 

鄭鴻生在研討會上念了《林懷民的陳映真》中的一段,轉述林懷民談初讀陳映真的手不釋卷。生於台南的鄭鴻生回憶了陳映真的小説《將軍族》帶給他的改變:外省老兵自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就被“定型”為破敗的國軍、“二·二八”鎮壓台灣人的“中國兵仔”,這些我從小聽聞,以為如此。直到高中時讀了《將軍族》,讀到那位外省老兵援救一名台灣雛妓,內心震動不已。陳映真在上世紀50年代就深深意識到因民族分離而産生的內部矛盾和族群問題所帶來的傷害,承擔起救贖的使命,並選擇用天賦之筆的小説完成救贖與和解,我那時雖然不明白這層含義,但也就此開啟了新的視野。鄭鴻生説,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台灣反共親美的意識形態建構已經完成,其後一直難以動搖。當時陳映真的《唐倩的喜劇》等小説已指出台灣知識分子對西方無根的、自我迷失的狀態,“要真正超越西方霸權所主導的各種意識形態框架談何容易!數十年過去了,我們只能説,大家還在奮鬥之中。”

 

呂正惠一直是從文學的角度崇拜陳映真,對他的思想自稱“並不理解”,但因為陳映真,他不得不思考統與“獨”的問題。“因為到了(上世紀)80年代,台灣的氣氛改變,‘台獨’思潮興盛,大家突然注意到陳映真是統派,這讓(上世紀)60年代的一些陳映真迷有點驚慌失措,因為他們是‘獨’派,可他們崇拜的對像是統派。但陳映真是台灣鄉土文化的領導者,也是當時台灣反對國民黨、追求台灣民主的領導者,更是新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支持者,陳映真在高中、大學時代就支持中國共産黨,從來沒有改變。”呂正惠説,解讀陳映真,需要了解台灣社會的變遷,不同時代的台灣對陳映真有不同的解讀,“這也是他難懂的地方。”

 

當下,還有人讀陳映真嗎?台灣交通大學博士生陳良哲在談到初讀陳映真的感受時,哽住停頓,許久不能開口。他説他于迷茫困惑之中讀陳映真:“那個小説裏的人不就是我嗎?那個人想的事情不就是我的問題嗎?陳映真對人的體諒、對人性深刻的理解、為了理想的掙扎吸引了我。因為他的小説,我開始閱讀他創辦的《人間》雜誌,看到那個年代的各種社會面貌,和陳映真為社會做出的努力。”

 

臺大博士候選人張立本稱自己“無法自拔地反復閱讀”陳映真,因為陳映真的小説承載思想,但並不理所當然地證明自己的理論和點評世界,而是進入人物的最深層去解讀一個人,在批判的同時有同理心,有寬容,立場堅定又溫煦和藹,讓讀者有更多的反省和感動。“陳映真的作品是有力量的。”

 

在研討會上分享對陳映真的理解的還有台灣交大的大陸學生陳冉涌,她的一句話給記者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更喜歡陳映真文字論戰的文章,他文章裏的態度——批判裏有同情是現在我們缺少的。”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陳映真。他為百年來的台灣人留影,也為當下的兩岸關係注腳。他在50年前是文化偶像,在當下不乏閱讀者,其後的漫長歲月也不會遮蔽他的光芒。因為,海峽兩岸,陳映真是我們共有的財富。

 

(人民日報海外版台北電 記者 陳曉星 孫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