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四十年 知音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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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曾侯乙編鐘在湖北出土,成為震驚中外的重大考古發現。40年過去了,曾侯乙編鐘的光芒依然不減。這件國寶,並不只是靜靜地待在博物館的角落裏任人打量。它與秦始皇兵馬俑一樣活躍,是最受世界各國歡迎的文物之一;它可以演奏出2400年前的音符,讓世界遙想當年的風雅。

 

一次考古發現,到底意味著什麼?一件文物,又可以改變什麼?答案或許就在編鐘40年的故事中。

 

進入2018年,與曾侯乙編鐘相關的紀念活動很多,與曾侯乙有過美麗邂逅的很多人開始“約會”。

 

前不久,曾侯乙編鐘出土40週年學術研討會在湖北省博物館召開,故友新知們都聚到了一起。當年的考古隊隊長、90歲的譚維四沒能前來,在專門播放的視頻中,他心心唸唸的還是如何對編鐘進行更深入的研究。

 

只見其形、不聞其聲,不算認識編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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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放】

 

1978年,考古工作者在湖北隨州擂鼓墩進行曾侯乙墓發掘,隊長譚維四是當時省地市聯合勘探小組的定海神針。他讓探工先探了一探,結果發現是比馬王堆一號墓大6倍、比出越王劍的楚墓大8倍的大墓。“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把填土清除完,把墓葬打開時,地面水與地下水都混在一起,看到的幾乎是一個200平方米的大游泳池……”考古學家馮光生當時就在工地,“譚維四決定慢慢將墓中的水抽完,隨著水面的下降仔細觀察水中的遺存,有一天看到黑乎乎的一根木柱浮出水面,接著是3層橫樑一樣的柱子,梁下懸挂著一件件古鐘。”

 

馮光生當時並不知道這些鐘的名字叫編鐘。經過清理檢測,曾侯乙編鐘共有64件,編成8組,懸挂在3層鐘架上。全套編鐘總重量2567公斤,加上橫樑上的銅套、銅立柱,合計用銅達4421.48公斤,其中最大的一件甬鐘,重達203.6公斤。

 

編鐘出土後,譚維四本來決定將棺槨運到室內,結果沒有辦法吊起,只好在原地整理。墓中出土了包括中國青銅器最高鑄造水準失蠟法的尊盤、九鼎八簋等1萬多件青銅器、十六節龍鳳紋玉佩、漆木器等隨葬器物,如今都陳列在湖北省博物館裏。

 

1978年8月1日,曾侯乙編鐘出土後不到3個月,曾侯乙編鐘原件演奏音樂會在隨州一處禮堂舉行。開篇曲目是那個年代大家最熟悉的《東方紅》。熟悉的旋律由沉睡了2400餘年的曾侯乙編鐘奏響。

 

馮光生是當時《東方紅》的領奏,也是第一個面向公眾敲響曾侯乙編鐘的人。“編鐘出土後很快就修復並架了起來,大家特別關心,它還能敲響嗎,會發出怎樣的聲音,怎麼個敲擊法,是單純的禮器還是樂器,編鐘上的銘文是講什麼的。當時,全國各地的青銅器、古文字、音樂等各方面的專家都來了,所有的實物和文字資料都對專家們開放。”

 

馮光生記得音樂方面的專家包括黃翔鵬、李純一等人,後來黃翔鵬成了他的老師。“在曾侯乙編鐘的鐘體、鐘架和挂鐘構件上,共有3700多字的銘文。這些銘文不僅標注了各鐘的發音律調階名,還清楚地表明瞭這些階名與楚、周、齊等各國律調的對應關係,簡直就是一部現成的樂律體系。黃老師他們覺得,這是足以改寫中國古代音樂史和世界古代音樂史的發現。”

 

當時黃翔鵬已經先後到過山西、陜西、河南、甘肅等地,對出土編鐘進行過研究,並提出了一鐘雙音的觀點,但是沒人相信。結果經過檢測,曾侯乙編鐘的每件鐘都能敲出兩個音,全套編鐘音域寬廣,音色優美。

 

“只見其形、不聞其聲,不算認識編鐘。幾位音樂專家當時就希望編鐘能復活,開一場編鐘音樂會,相關部門也表示認可和支持。於是黃老師就擔任藝術指導兼指揮,從部隊宣傳隊選調了幾名青年演員,又從湖北省博物館抽調了幾名講解員,組成一個前所未有的樂隊。當天演奏的曲目既有大家熟悉的《東方紅》,也有專為實驗編鐘音樂性而創作的《楚商》,還有外國名曲《歡樂頌》等。”馮光生記憶猶新,“當時的觀眾很多,在演奏時,譚維四還向大家解説了編鐘的出土情況、音樂原理,真正聽到那種金聲玉振、黃鍾大呂的效果後,觀眾都不敢相信這是由2400多年前的樂器演奏出來的。”

 

不滿足於發掘、保存,多學科合作複製編鐘

 

【回放】

 

1982年底,考古學家、音樂家、工程師、技師共100多人,歷經4年才複製出了第一批編鐘,上層鈕鐘12件、中層甬鐘14件、下層大甬鐘兩件,共28件,基本上做到外貌、聲音與原件一致,然後才開始進行全套編鐘的複製。1984年9月,全國多學科專家組成鑒定委員會,認為複製件達到了形似、聲似的要求,通過了國家驗收。1984年國慶節期間,湖北省博物館“編鐘樂團”應邀赴北京,用剛剛榮獲原文化部科技進步一等獎的這套曾侯乙編鐘複製件,為共和國35歲生日獻上了首場大型民族交響樂。

 

把編鐘保存好,寫好發掘報告、做好相關研究,考古任務就算完成了。可是,譚維四並不滿足,他一直在琢磨,這麼複雜的編鐘是如何鑄造出來的?

 

編鐘是盛行于我國春秋戰國時期的大型宮廷樂器,用現代儀器檢測後發現,曾侯乙編鐘不僅每件鐘上兩個音之間非常規範,全套編鐘的鐘與鐘之間、組與組之間,也約束得十分精確,絕大多數重復音的誤差都在現代音樂家的音準寬容度之內。2000多年前,工匠們是如何完成這包括了冶煉、鑄造、力學、音樂、美術裝飾等多學科合作的難題?

 

為了複製曾侯乙編鐘,湖北省博物館邀請了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武漢機械工藝研究所、佛山球墨鑄鐵研究所、哈爾濱科技大學等單位的上百名科技人員,來共同完成這項任務。

 

“一口編鐘製作完成需要20多道工藝,翻制模具,製作蠟模,高溫澆注,彩繪錯金等,外形相似還容易做到,但音質、音色做到一樣精確太難了。”馮光生解釋,調音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壁越打越薄,那個音就會越來越降低。一旦磨過了,那麼大一口鐘就廢掉了。所以用砂輪對編鐘內側進行打磨時,要一點一點減少誤差,過程漫長而精細,一件鐘往往就需要花費10天才能完成。“古人太聰明瞭,編鐘內壁中那些曾經以為很粗糙的凹槽、不均勻,原來都是為了追求完美音色。”

 

40年後的今天,湖北省博物館已有一個專門的編鐘演奏廳和一支專業的編鐘樂團,以曾侯乙墓出土樂器為基礎,平均每天演出3至4場編鐘演奏會,吸引著眾多海內外觀眾。

 

保存了2400年前的音樂記憶,頻頻出現在國際舞臺上

 

【回放】

 

1992年,為紀念中日邦交正常化20週年,“曾侯乙墓特別展”在東京展出。考古學家王巍當時正在日本留學,見證了日本人對編鐘的癡迷。日本人説,那個年代的日本還處在文明的初期,而編鐘所代表的青銅文明已經達到令人瞠目結舌的高度。

 

湖北省博物館館長方勤介紹,第一套曾侯乙編鐘複製成功後,經過國家文物局批准,湖北省博物館又先後為湖北省博物館編鐘演奏廳、台灣鴻禧美術館、陜西黃帝陵、湖北隨州博物館各複製了一套。

 

現在,曾侯乙編鐘很忙,它頻頻出現在國際舞臺上,先後去過20多個國家和地區,全世界至少有6億多人領略過編鐘樂舞。

 

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教授羅泰説,經常有人問他,中國最重要的考古發現是什麼?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曾侯乙墓的發掘。他認為,秦始皇兵馬俑等也非常重要,但不像曾侯乙墓,打開了深度了解古人精神文化的新窗口,這在世界考古史上絕無僅有。

 

方勤説,曾侯乙墓發掘僅僅是音樂考古的開端,40年來,在目前所知自西周早期至戰國中期的10多位歷代曾侯墓及其遺存中,同樣等級又同時具有禮樂遺存的墓葬已多達5座,比如葉家山111號大墓,出土了4鐘1镈,這是西周早期曾國禮樂用鐘的最早實證。“我們在隨州所發現的由同一屬國、同樣等級的墓葬所構成的縱貫700年的脈絡清晰的禮樂遺存序列,是迄今絕無僅有的珍貴資料。”

 

“興于詩,立於禮,成于樂。”曾侯乙編鐘以聲音和文字互相印證的方式,保存了2400年前人類的音樂記憶,正在被推薦申報世界記憶遺産名錄。2400年前的曾侯乙,應該不會想到他為自己“作持用終”的編鐘會經歷這麼多的傳奇,遇到這麼多的知音吧。(記者  楊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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