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輩的鐮刀——世界遺産地哈尼梯田上的豐收圖景
聽到左鄰右舍開割的消息不斷傳來,哈尼族漢子盧世雄也坐不住了。他去了一下自家的田塊,看到稻穗飽滿,已然成熟,便打定主意:開割。
秋高氣爽,稻浪起伏。層層疊疊的梯田像金黃的色塊,從山腳壘到雲端,一幅層次分明、色彩豐富的畫卷在山間鋪開。進入九月,世界遺産地哈尼梯田的7萬多畝稻子日漸成熟,從山腳到山頂,村民們也陸續開鐮收割,要持續至十月中旬。
“它又要派上用場了。”看著梯田日漸金黃,嗅著空氣中香甜的稻香,盧世雄把摸著鐮刀喃喃自語。
整體彎如鉤形,刀片短窄佈滿銹跡,刀刃略呈鋸齒形,下部是段10釐米左右的木柄——這把很土氣的鐮刀,在50歲的盧世雄眼中可不簡單:父親傳下來的,用它割過一季又一季的稻子,至今仍很鋒利。
盧世雄甚至能感受到上面浸過的父親的汗水。“握著它,站在稻田裏似乎有使不完的勁兒,那可是先輩們傳下來的力量。”
盧世雄的家在雲南省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元陽縣新街鎮全福莊村委會中寨村民小組,家裏種著10余畝的水稻,産的稻米被稱為梯田紅米,因生態綠色頗受青睞。和許多稻農一樣,他春種秋收,四季勞作。
不同的是,盧世雄和當地村民們的稻田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哈尼梯田。他們是在世界文化遺産地上種稻子,不使用機器,人工勞作,延續著千百年來傳統的耕種方式:澆灌的是山泉水,施用的是農家肥,收割用的是鐮刀,田裏還養著魚。在這裡,一塊塊稻田,一個個村莊,甚至這些辛勤勞作的村民都是世界文化遺産的一部分。
元陽縣的紅河哈尼梯田于2013年在第37屆世界遺産大會上被列入世界遺産名錄。遺産區面積16603公頃,包括最具代表性的集中連片分佈的水稻梯田及其所依存的水源林、灌溉系統、民族村寨,梯田集中連片的核心區域主要有3個片區82個村寨。
哈尼梯田從山腳分佈延伸至海拔2000多米的山巔,級數最多可達3700多級。站在山腰處望去,頂端梯田仿佛一直壘到雲裏,當地人自豪地説,這是雲上梯田。
“這是可以吃的文化,也是活著的文化遺産,82個村莊6萬多群眾在這裡生活,特別是遺産區的傳統農耕文化世代傳承尤為寶貴和難得。”世界遺産哈尼梯田元陽管理委員會專職副主任朱文珍説,森林、村寨、梯田、水系“四素同構”的農業生態系統,以及農耕生産技術和傳統文化活動均是保護內容。“可以説一草一木都是文化。”
哈尼梯田是亞熱帶季風氣候下、崇山峻嶺環境中人類生態系統的傑出範例,被譽為“偉大的大地雕刻”,世代在梯田上勞作的盧世雄等哈尼族人被譽為“大地雕刻師”。
“‘大地雕刻師’?那可不敢當。我們只是按老一輩們傳下來的技藝種地。”在世界文化遺産地耕種的盧世雄,早已習慣了外來的人們出現在田邊,好奇地用相機、攝像機甚至無人機記錄田間美景和春種秋收。
哈尼族村寨中寨村民小組位於海拔1800多米的山坡上,地處哈尼梯田的核心區域。在盧世雄心目中,這裡的山田溪流,村寨房屋,包括祖輩們傳下來的種稻方式,甚至手中這把鐮刀都飽含文化,也很獨特。能讓祖輩們的東西世代相傳,還能讓山外更多的人知道,這令他十分自豪。
谷船、魚簍、袋子……物件準備妥當,盧世雄又鄭重地把鐮刀拿出來反復擦拭,“父親當年帶我割稻時就用過,它的‘歲數’也不小了。”
要收割新稻,還要慶祝“新米節”。山頭上剛露出太陽,盧世雄一家就忙碌了起來。兩個孩子在外工作忙,來不及趕回,盧世雄和妻子李燕英便請了幾個人幫忙,還要專門準備“新米節”飯菜。
到山腳處的老田裏採稻穗歸來後,盧世雄來不及拭去頭上的汗水,便把三個稻穗鄭重地敬獻到祖先的龕位上,祈求五穀豐登;
盧世雄和妻子等人揮舞鐮刀,不斷把割下的一把把水稻遞給身後的村民;
幫忙的村民推動谷船緊隨盧世雄,接過割下的水稻,雙手把它們舉過頭頂,然後重重地摔打在谷船上脫粒;
割稻間隙,盧世雄還要從稻田的積水裏把魚撈出來放進魚簍;
……
紅河哈尼梯田文化景觀的歷史可追溯到1300年前的唐代,千餘年來延綿不絕,盧世雄等村民們的勞作方式基本沿用前人。
傳承著祖輩們的方式和技藝,秉承著人與自然和諧的理念,傳統的耕作體系至今還很活躍,並得到很好的保護。這在朱文珍看來十分珍貴:就像哈尼古歌四季生産調中唱到的一樣,人只有勞動才有收穫。“傳統的農耕技藝得以傳承,表現的是當地人對土地對生活的熱愛。”
稻香縷縷,笑聲陣陣。轉眼已近黃昏,夕陽的余暉染在漫山遍野的梯田上。大家已收割完一塊稻田,背著一袋袋散發著香氣的稻穀,沿著田埂回村。
“又是個豐收年,要好好慶賀一下。我們世世代代都在這裡耕田,要把祖先的技藝傳下去。這把鐮刀明年還要用,以後孩子們也可以用。”盧世雄摘掉粘在鐮刀上的雜草後,不斷用手擦拭刀身。
天色已暗,夜空中繁星點點。
盧世雄一家和幫忙的村民們正舉杯慶賀“新米節”。笑聲、酒香、稻香融在一起,借著微風飄出窗口,在村寨中、梯田上、山谷間久久飄蕩。(新華社昆明9月24日電記者王長山、王研、楊牧源、周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