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個花饃就算過年

吃個花饃就算過年

 

快到年根了,單位工會給每個職工發了一箱山東戧面饅頭。饅頭不是普通饅頭,是老鼠形狀的,以此象徵鼠年就要到了。我國很多地區都會做花饃,以山東、陜西做的最好。有一年,山東的一朋友給我送來一箱花饃,那饅頭、花卷、荷葉餅能有五六種,特別是那饅頭又白又大,中間還按著一個大紅點,看著喜興,年味兒十足。

 

在北方,過年都有蒸饅頭、做豆腐的傳統。現在一切都專業化了,很多人家就不再親自手工做了。人們更多的是拿出時間去上網、玩手機、刷微信,即使是過去的看春晚、唱KTV也很難成為人們生活的必需。小時候,人們過除夕大都守夜,現在守夜的人也有,多是年輕人,他們守夜的方式基本是打麻將、鬥地主。

 

在北京郊區,過節的年俗不那麼講究。人們忙碌的是買上大小禮品互相拜年。在貧窮的年代,人們對年是相當的渴望的。似乎只有這年到了,這一年的希望才有盼頭。在農村,各村之間的年終分紅是最有意思的,也是最刺激的。十里八村的人們見了,通常會簡單地問,你們村今年合多少啊?這裡所説的合多少,是指一個工分等於多少錢。如果一個人説五毛七,另一個説九毛二,那説少的就會感到無地自容。我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曾在京郊的一個鄉政府工作。每到年關,都會接待上訪的社員,有時三五個,也有時一二百人,這些社員到了鄉政府也不外道,抄起我們桌子上的茶杯就咕咚咕咚先喝一杯水,然後就坐在那裏跟我們罵他們村裏的領導怎麼無能怎麼分配不公,繞來繞去,核心的問題就是他們的工分低了。面對這種情況,我們一般的做法是,首先讓他們説痛快,然後跟他們交換意見,最後再把情況反饋到村裏,盡可能化解矛盾。而有時候則不然,遇到極端情況,如出現幹部社員打架、集體上訪,甚至出現抗議、靜坐的事,我們就要把村幹部叫到鄉政府,進行對話溝通,對關鍵問題,必須表明立場,是幹部的問題,就要當場批評;是社員的無理取鬧,也要針鋒相對,毫不讓步。不管怎樣,最終都要和平解決。正所謂:誰也不要把恩怨留給新年。

 

比起社員為工分上訪,更讓人頭疼的事還有。第一個,是鄉黨委要開會討論各村各鄉鎮企業的考核分配問題。這裡要涉及糧食産量、上交公糧、生産安全、計劃生育、企業總收入、生産利潤等等,會議常常要開幾天,有時要通宵達旦。我們黨委書記五十多歲,喜歡抽煙斗,喝釅茶,他最大的特點是能熬夜。有許多難解的問題,他一般當時不表態,等到了下半夜,當人們都疲憊不堪的時候,他才亮出來讓大家表態,這時的人們巴不得趕緊散會,本來很多還需要討論爭議的問題,就隨著書記的態度默認了。第二個,是機關工作人員的獎金問題。在八十年代,獎金是很多人翹首以盼的,由於大家平常工資不高,年齡大的八九十塊,年輕的也就四五十塊,到年底如果能發個一兩千元獎金,那這個年可就是肥年了。我們那時的鄉政府歸屬農場管,財政不獨立,經濟來源只能靠鄉鎮企業上繳管理費。鄉鎮企業當時有十幾家,經濟效益好的也就兩三家。這些企業負責人很霸道,錢多的不買鄉政府的賬,錢少的耍賴不交錢,弄得幾個鄉領導非常頭疼。往往到了春節前幾天,黨委書記親自出馬,以檢查生産為名,到各企業溜了一圈,才勉強要上一些錢。有幾次,我和黨委書記在同一個企業遇到,那個企業的領導苦笑著對我説:老爺子又來化緣來了。

 

在計劃經濟時代,掙工分、評工分、鬧工分,包括企業的漲工資、評獎金,是各基層單位屢見不鮮的問題。即使在年底分發各種福利,也是笑話百齣。我在農場工作時,一年春節,正趕上我媽他們單位和另一個單位同時發福利。我媽他們單位經濟效益好,單位發皮大衣羊卷絨帽子,還有成箱的帶魚、蘋果,而另一個單位效益不好,每個職工只發兩條不大的鯉魚。這兩個單位門對門,平常職工上班經常一起來,見面彼此也熱烈地打招呼。但分發福利這天,我媽他們對門單位的職工下班時間到了,竟沒有敢出門的——他們怕看到我媽他們單位的富豪表情!即使有個別偷著跑出來的,也是把自行車騎得飛快,生怕別人給叫住。我當時就想,真是人窮志短啊!

 

那個年代過節沒有發饅頭、花卷的。人們習慣到食堂購買,沒有食堂的就家裏自己蒸。看電視連續劇《平凡的世界》,主人公孫少安家只有到了年才能吃一次白饃。而在電影《人生》中,高加林捨不得自家吃白饃,而是把蒸好的白饃拿到城裏去賣。這就是那個平凡而又貧窮的時代!

 

今天,當我們面對各種花饃,人們除了欣賞它的好看,誰還在意那麵粉的味道呢?因為再好吃的白饃,人們也只是掰一塊嘗一嘗。不管怎樣,白饃對於我,還是有著許多的憧憬與回味,在這個似乎什麼都有什麼又都沒有的時代,吃個花饃真的是一種過年享受啊!

紅  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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