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後中醫涂思義:在疫情風暴眼裏“撕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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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峽飛虹據中國青年雜誌公眾號消息:

 

“離家馳援武漢很普通

 

我是呼吸與危重症醫學科大夫

 

必須上前線

 

從不覺得自己是偉大的英雄

 

不過是換個地方做自己該做的事”

 

3月10日,是福建中醫院大學附屬第二人民醫院醫生涂思義離家馳援武漢的第44天。

 

兩個孩子想他,從福建給他發了一段視頻,他推給記者看:“這是我家的兩隻小神獸。”

 

這個男人的朋友圈,日常就是曬娃:半夜三更帶著“肚子餓、吃麵面”的小寶去巡街找食,被大寶跳繩時“要堵住耳朵、不然耳邊都是跳繩的聲音”的視頻逗得直樂……

 

但從1月26日,大年初二起,他的朋友圈畫風突變。

 

他要作為第一批隊員,跟著福建援鄂醫療隊去抗擊病毒。

 

走之前,他問剛下夜班的護士老婆:“我能去嗎?”她説:“我都想跟你一起去,並肩戰鬥,要不是因為兩個娃沒人帶!”

 

離家時,7歲的女兒緊緊抱著老爸不讓走。到了武漢,涂思義躲在沒人的地方,才敢打開女兒畫到淩晨的愛心繪本,仰臉45度,怕眼淚流下來。

 

1月27日,他開始打卡戰疫日記。

 

初到武漢時入住的迷彩帳篷,從武漢市中心醫院轉戰到金銀潭醫院的淩晨,進賓館後自己劃分的清潔區和污染區……

 

除此之外,他攝下了寒冬將盡時醫院開的第一枝花,鵝黃初綻。

 

剛剛下雪留下的第一行腳印,淺淺深深。

 

駐地煮好的元宵、福建領隊準備的拗九粥、武漢熱幹面,熱氣騰騰。

 

有位作家説:“同情僅僅次於愛,是人心最聖潔的感情。”

 

涂思義無法不關懷那些暫時倒下的人,並努力將他們扶起,走過崎嶇。

 

有位70多歲的老人,經他精心護理14天后康復出院。但老人總是睡不著覺,同行了幾十年的老伴,在這次疫情中被奪走了生命……涂思義下班後和他聊天,通過舌診和問詢開藥方,讓老人終於安枕,彙報“服藥第一夜,6小時21分”。

 

事實上,抵漢後涂思義也曾“輕度焦慮”,也難得嬰兒般的一夜睡眠。但是他又淡淡笑著説,不把病毒君統統趕走,我也不走。

 

“不為良相,便為良醫。我自幼接觸中醫,不忘初心,一心想成為良醫。”

 

話療,療心

 

2月3日,轉戰到金銀潭醫院的次日,涂思義全副武裝,先獨自走進病房。

 

福建醫療隊135人分成早中晚三個班,每班分兩個治療組,每個治療組8個醫生,護士十余人。涂思義在第1組,負責1床到24床。

 

“醫生,10床血糖高”“醫生,6床發燒,胃痛,腹瀉”“醫生,45床要跟你聊天”“醫生,2床5天沒大便了,很著急”“醫生,18床口乾、便秘、肛周瘙癢”“醫生,29床尿道口潰瘍,滲血”“醫生,1床新收一個病人”……

 

涂醫生不慌不忙,乾脆把全部病人都查一遍,把脈舌診,拿張草稿紙,記錄每一床姓名、症狀,拍下舌診照片,通過污染區唯一一部公用手機,編號傳輸到醫療組群裏。

 

病情平穩的,他就先“話療”一下。

 

有個武漢雜技團的大哥,一聽涂醫生是泉州人,説自己曾經到泉州演出。

 

接下去的聊天完全跑題了,不是問“華南海鮮市場”,也不是問“家裏、同事都有誰生病了”……大家拉起了家常,整個病房都參與了進來,熱鬧非凡。

 

一位看上去30多歲實際近60歲的大姐,也分享保養秘訣:“我一輩子都熱情積極,能感染身邊的每個人,同一病房的19床剛來吃不下,睡不著,我給開導後,吃喝拉撒睡都杠杠的。”

 

查房一圈,加上新收病人,涂思義已經渾身是汗,口乾舌燥,護目鏡一片模糊。但病房歡聲笑語,從陰沉冬天過渡到輕盈的春天。

 

出病房前,應雜技大哥之邀,他們愉快地合影了。大哥説妻子一直咳嗽,又從手機裏翻出妻子新拍的CT片。涂醫生肯定地説,沒事。大哥意猶未盡:“我雖然看不清你的臉,但我能感受到你的耐心、熱情和樂觀。”

 

13:00-20:00,工作了整整8個小時,涂思義的防護服裏已是一片汪洋。回到駐地,他曬出了那張闔影:自己的面罩,緊靠著雜技大哥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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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時的涂思義,護目鏡幾乎完全模糊

 

這遠遠不夠安全距離。

 

“為什麼這麼近?我想説的是:有時去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治療也是療心。”

 

把中藥對聯穿在身上

 

“涂醫生,你這是寫的什麼啊?”病人們忘了憂愁,紛紛好奇。

 

涂思義的藍色防護服上,寫了長長兩行黑字:“厚樸行醫長存遠志,蓯蓉施藥敢不細辛。”

 

等他轉過身去,病人們樂了,這背後的對聯更長呢。

 

“大將軍立遠志,蓯蓉千里光;白頭翁持大戟,常山萬年青。”

 

橫批“附子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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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護服寫著中藥對聯的涂醫生,正在查看病人情況

 

這位相容並蓄的醫生,擅長中西醫結合治療疾病。

 

疫情嚴峻的時候,病患們常茶飯不思,連電視新聞都不敢看;而此時醫生們發明瞭豐富的“防護服文化”,無論畫的是動漫、美食、小花、小草,還是歪歪扭扭的各種“加油”,都讓人們在生離死別的脆弱邊緣,被短暫拉回到美好日常。

 

“其實大部分患者對中醫中藥並不了解,我寫對聯也是個引子。聊聊中醫,轉移他們的注意力,放鬆心情。” 

 

涂思義和其他5名中醫大夫,都在一個中醫治療團隊,他的同事李希主任帶隊,大家為每個病人制定個性化的中醫治療方案,戰績不錯。

 

有一天,涂思義查房時,發現一位從其他病區轉來的阿姨。她插著鼻氧管躺著,眼神黯淡,但緊緊盯著他身上的中藥對聯。他馬上發揮自己“身心同治”的“話療”,跟阿姨邊聊邊收集信息:62歲,病情較重,心情近乎絕望,已經整整躺了22天,不曾下過一次床。

 

涂思義鼓勵她站起來,試試嘛,肯定可以的。他小心地扶著阿姨起身,她靠著他下床,腿腳慢慢使勁、終於站穩在地上的一瞬間,阿姨哭了。她拿起手機,要給兒子發視頻,一直重復一句話:“兒子,媽媽今天站起來了,媽媽今天站起來了,媽媽今天站起來了……”

 

阿姨從此就説涂思義救了她,其實涂思義是第一次見到她。

 

之後,涂思義開始像囑咐孩子一樣,要阿姨早晨自己拍背,每天三到五次定時俯臥位,咳嗽,促進肺部痰液排出;又請了一位護士協助她洗澡、更換衣服,次日收到她精神滿滿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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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左)清洗後煥然一新,和福建省第二人民醫院外科護士長林靜(右)合照

 

有一天,阿姨在床邊做康復,可能是氧氣管脫落導致氧飽和度下降,值班醫生根據診療需要,給她上了一個經鼻高流量氧療機器。她有點排斥,一直説要找涂醫生,甚至激動地喊出“涂醫生救我……”

 

“同事給我打電話,於是我通過電話給她安撫和指導。特殊時期的病人太難了,一定不能忽略他們的焦慮和恐懼,心理疏導很重要。一發現他們心裏有任何不對勁,我不怕花時間去溝通。”

 

涂思義也遇到過棘手的情況,有兩個病人突然從輕症轉為危重症,都是60歲左右,都有糖尿病,一個穩定下來,一個已經走了……

 

“危重症患者的生死分歧,目前很多醫生在探索,我認為這跟病人自身體質和心理素質都有關。從輕症到重症,就像從第10個臺階跨到第8個;但是從重症到危重,就是一步從第8個臺階跨到第2個。幫助病人樹立信心,這很重要。”  

 

從小生活在閩南鄉野,他看著媽媽上山採藥給鄰裡治病,也想學著去撫慰他人的傷痛。到福建中醫藥大學學中醫時,他最早背誦的是唐代孫思邈的《大醫精誠》,至今銘記: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

 

“風暴眼”的哪吒

 

武漢市金銀潭醫院院長張定宇是涂思義的新偶像。

 

自首批7名新冠肺炎患者轉入該院,金銀潭醫院就成為備受關注的“疫情風暴眼”,尤其患有漸凍症的張定宇,曾對記者坦承,雙腿已經漸漸萎縮:“我必須跑得更快,才能從病毒手裏,搶回更多的病人。”

 

張定宇目睹過最初的患者:“(氣管插管)插一個沒一個,那種感覺太痛苦了。”他的妻子在前線不幸感染,他在自己所轄醫院又送走親密的戰友:從29歲的醫生彭銀華,到57歲的梅仲明主任,哪一個都足以壓倒常人。

 

但是涂思義幾次在病區看到他,張院長總是精神抖擻的樣子,口罩上方的眼睛透著笑意,送花送元宵,感謝福建援鄂醫療隊貢獻的病患治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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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思義(右)記得張定宇院長(左)説過:“在我們最困難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福建隊的這種支援是實實在在的。你們描繪的那種(戰疫大捷)景象,深深刻在我的腦海裏,深深刻在了武漢、湖北、中國的大地上。”

 

“從疫情開始,張院長哪休息過一天?各方面的壓力和工作強度都很大,但他精神面貌堅強,給大家加油打氣,這才是榜樣的力量。張院長是黨員,我同時擔任本院援鄂防抗疫情青年突擊隊隊長,剛來武漢時也重溫了入黨誓詞,並見證了優秀的戰友火線入黨。我們內心都做好了抗戰到底的準備。”

 

作為第一批進駐金銀潭醫院的福建醫生,涂思義和80後、90後同事們也經歷著這場“風暴”,也曾無眠忐忑,而今狂風驟雨似已停歇。

 

最初,病區40張床不夠,高峰時能加到擠擠挨挨的53張床,病人總是擔心自己會死,他們就普及病理知識,及時心理安慰;現在加床都撤了,還空了幾張床;那時無創呼吸機也不夠,他們就把隔壁床輕症患者不用的鼻氧管加長,兩根管子都供給重症病人;現在醫療設備已經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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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首批援鄂醫療隊短暫休整後,全體請戰重返戰場

 

不管談到哪個階段,涂思義都很少嘆息,語速均勻,笑聲溫和,説害怕也會怕,更要苦中作樂。

 

比如剛來的時候,駐地條件不夠好,武漢又濕冷,很多人就擔心衣服怎麼幹?涂思義就説,濕衣服還可以當濕化器,衣服總能幹嘛。

 

談到老婆,他有點愧疚,説把一家老小都丟給她照顧:“等疫情結束了,我回去帶著一家人好好吃一餐飯,然後再陪她看場電影。學中醫的比較老土,不懂浪漫。”

 

跟孩子視頻時,這位寵娃高手很會逗樂:“爸爸的防護服又換顏色和款式了,是來自五湖四海的大家的愛心。今天的口罩蝴蝶結也綁得不一樣,好不好看?”

 

同事給他起了個名字:“涂撕疫”。他鄭重地記錄在朋友圈。

 

“最開始,醫院的收治能力根本達不到,這樣子一步一步走來,國家不容易,全社會都在努力。很多朋友説你們醫務人員太偉大,我説我們全國人民都很偉大,大部分人自覺地關著自己,每個人都在做貢獻。古人云:寧可天下無疾苦,何懼架上藥生塵;我説:但願江城無疾苦,寧可床位空著等!”

 

這位80後中醫大夫哈哈又笑了。

 

他的微信頭像,是個綁雙髻、穿肚兜的呆萌小孩,喊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哪吒。他的“命”,就是護衛更多患者的命吧,和病魔廝殺到底,不由這老天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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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援鄂醫療隊在金銀潭醫院,春色已近   蔡艷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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