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視角下的中國端午

作者：萬安倫 （北京師範大學教授、數字出版與數字人文研究中心主任）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端午節。端午節另有“端陽節”“午日節”“重五節”“五月節”“龍舟節”“浴蘭節”“詩人節”之稱，是深受漢字文化圈民眾喜愛的傳統文化節日，自春秋戰國起，已有2000多年曆史。

 

庚子年的端午節與往歲不同，走親訪友的少了，規模歡聚的少了。端午時節，席捲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仍在肆虐，全球在廣度抗疫，中國在深度抗疫。中國的傳統節日多少都帶有一點祈祝健康的內容，但像端午節這樣，從餐飲食物到服飾佩戴，再到衛浴環境，甚至直接儲藥防疾，這樣系列性的防病抗疫節日還是很少見的。某種意義上説，端午節就是中國的一個專屬性防病抗疫的節日。以此視角，的確可以透視出中國端午節所蘊含的非常獨特的文化意蘊和史鑒價值。

 

 

端陽佳節 朱屺瞻/繪

 

具有消殺清火功能的“雄黃”“粽包”“鹹鴨蛋”等餐飲習俗

 

小時候聽白蛇傳故事，深憾許仙被法海所惑，在端午節讓白娘子飲下雄黃酒，致使其妻原形畢現，自己也嚇得半死。心中一直存有疑問，雄黃酒到底是一種什麼酒，這麼厲害。後來知道，這種酒其實就是在白酒或黃酒里加入微量的礦物質雄黃（俗名“雞冠石”）製作而成。“飲了雄黃酒，病魔皆遠走”，飲雄黃酒是端午節的餐飲習俗。由於雄黃的主要成分是硫化砷，具有滅活性，故雄黃酒有殺菌驅蟲解毒之功效，外用可灑在墻角、床下殺菌防蟲，還可治皮膚病。現代科學表明，雄黃酒含微毒，適宜外用，內服需慎。

 

吃粽子是端午節最普遍的餐飲習俗。民間傳説吃粽子是為紀念屈原，南朝梁文學家吳鈞在《續齊偕記》載：“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羅而死，楚人哀之，每至此日，以竹筒貯米，投水祭之。”屈原投汨羅後，當地百姓擔心屈子屍體會被魚鱉侵食，便想出“絕招”，用竹筒儲米，這樣既可以吸引魚鱉，又不至於浪費太大，這是最早的“筒粽”由來，後慢慢演變成用粽葉包裹成“粽包”了。“粽葉”主要有箬葉、竹葉、蘆葦葉等，其共同特點是葉面寬大，清香宜人，天然防腐，無毒有嗅，包裹糯米、綠豆、豆沙、八寶、冬菇、火腿、鹹肉、蛋黃等餡料後，植物的葉香與餡料的食香結合，産生一種非常獨特的粽香味道，使得該食物不但色香味俱全，而且也具有一定的清火祛熱功能，成為老少咸宜的端午佳食。

 

端午節還有一種餐飲習俗就是吃鹹鴨蛋。傳統鹹鴨蛋是用黃泥及鹽腌制而成，質地緊實，富含礦物質，蛋清鹹白，蛋黃類蟹黃。在中國烹飪文化中，鴨子是水上家禽，屬寒性食物，鹹鴨蛋亦為寒性，食之有助於清火、防暑。

 

端午節正是暑熱大開之時，“雄黃”“粽包”“鹹鴨蛋”等節令食物多少帶有一些消殺清火之功效。

 

具有防病抗疫功效的“簪蒲”“佩蘭”“囊香”等服飾習俗

 

端午節有一個極具特色的時令佩戴，就是“簪蒲”。“唯有兒時不可忘，持艾簪蒲額頭王”，意思是説端午節這天，孩子們手持艾草，頭戴菖蒲，額上寫個“王”字，辟邪防疫。所謂“簪蒲”，就是頭戴菖蒲。菖蒲是多年生草本植物，莖粗壯，葉劍形，有膜質邊緣，生於沼澤、溪流、水田邊，原産中國、日本，現廣布世界溫帶、亞熱帶地區。菖蒲全株有毒，根莖毒性較大，多量口服會産生強烈幻視，有香氣，可提取芳香油。歐陽修《漁家傲》：“正是浴蘭時節動，菖蒲酒美清尊共。”菖蒲是中國傳統文化中可防疫驅邪的靈草，在現實生活中也扮演著防病抗疫的重要角色。北京有個地方叫菖蒲河，位於天安門東側，又名外金水河，因長滿菖蒲得名，是明清皇城水系的重要組成部分。

 

“佩蘭”是端午節又一傳統佩戴習俗。“佩蘭”可作名詞，即“蘭花”“蘭草”“醒頭草”之別名，屬菊科植物。屈原《離騷》：“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這是“佩蘭”之名的由來，後在劉安《淮南子》中得到強化：“其葉似菊，女子、小兒喜佩之”，“佩蘭”之名更加盛行；“佩蘭”亦可作為動詞，即為佩戴蘭花蘭草之意。端午時節，正值蕙蘭、建蘭花期，蘭草豐茂、蘭花盛開，幽香“佩蘭”，沁人心脾，可防疫祛病。

 

“囊香”是中國古代文人士大夫及女子的配飾傳統。端午時節，古俗有佩戴香囊、香袋傳統。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中出土的四隻絹質織繡香袋，香袋內裝有花椒、茅香、辛夷等香料，而端午節佩戴的香囊一般是特製的“香藥”，常有艾草、丁香、白芷、辛夷等藥材，其作用為“抗疫氣，令人不染”。

 

可見，端午節的服飾佩戴多具有防病抗疫之目的。

 

“浴蘭”“沐芳”“懸艾”“熏香”“儲藥”“點丹”等防疫措施

 

端午時節，暑氣昌旺，時疫易生。因此古代端午習俗中有諸多具體的防疫措施，“浴蘭”“沐芳”“束艾”“熏香”“儲藥”“點丹”，不一而足。

 

“浴蘭”和“沐芳”其實相差不大。屈原《雲中君》：“浴蘭湯兮沐芳，華採衣兮若英”。端午節有“浴蘭”“沐芳”之俗，因此該節又被稱為“浴蘭節”。《大戴禮記》雲：“午日以蘭湯沐浴”。端午時值仲夏，易發皮膚病，而中醫認為端午日是草木藥性最強的一天，這天所採草藥治皮膚病、去邪氣最有效驗，民間逐漸流行起在端午節采蘭草、蘭花入藥煲水沐浴之習俗，故稱“浴蘭節”。

 

“懸艾”和“熏香”功用類似。“熏香”是將各種香料點燃，由此産生強烈香氣，以達到清新空氣、防蚊祛疫之目的。而更具端午特徵的是“懸艾”或“燃艾”。諺雲：“清明插柳，端午插艾”。端午節，正是熱氣上揚之際，蚊蠅毒性較強，極易傳播疫病，因此家家戶戶都會在房門窗框上插一束艾草，以驅蚊避疫。有時會直接將艾草點燃，驅蚊避疫功效則更為明顯。南朝梁宗懔編撰的筆記體文集《荊楚歲時記》載：“雞未鳴時，採艾似人形者，攬而取之，收以灸病，甚驗。是日採艾為人形，懸于戶上，可禳毒氣。”

 

陸游《乙卯重五詩》：“舊俗方儲藥，羸軀亦點丹”。“儲藥”“點丹”是更加直接的防病抗疫措施。端午節百姓有製作和儲藏各種草藥的習俗，故曰“舊俗方儲藥”，而“點丹”則是在身體的某些穴道部位點上丹藥，以達到防病抗疫之功效。

 

綜上所述，端午節是中華民族的傳統三大節之一，其文化內涵非常豐富，生命價值、詩性特徵、愛國主義等均是題中應有之義，而中國端午的抗疫文化內涵同樣值得挖掘和傳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