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周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樹林，不是長在土地裏，而是在沙漠中。

 

就在20多年前，這裡還是一貧如洗，黃沙漫天。

 

讓村子的面貌煥然一新的，是那個20多年前嫁過來的女人。她叫寶秀蘭，23歲開始在沙漠裏種樹，之後24年的風霜卷走了她的汗水，又在週而复始的循環中輸送回希望與笑容。

 

 

初試鋒芒

 

內蒙古自治區奈曼旗，寬敞潔凈的廚房裏，一對中年夫妻在鬥嘴。

 

男人感嘆：“現在多好，以前能吃這個嗎？”

 

女人回嗆：“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還不懂嗎？”

 

 

讓他們無限感慨的食物是一盤蔥爆肉絲。

 

20多年前，他們的主食來源是半畝沙化地種出的小麥。

 

那年，寶秀蘭到離家100里外的包頭嘎查定親，騎的馬走不到，又換成了駱駝，一路上越走越蒼涼。終於到了目的地，只見眼前的房子矗立在沙坑之中，10多個人守在外面等待她的到來。

 

從此，寶秀蘭過上了“吃飯碗裏拌著沙子，睡覺被窩裏摟著沙子”的日子。“種點地出苗了，颳風就拍死了。半畝地十多個人吃，一年賣一頭牛，上鎮裏買點兒米拿回來吃。”

 

沙漠地區通常靠養殖牛羊為生，可這裡草料匱乏，糧食也不多，人們不敢多養。

 

“牛羊沒多少，種不了地能幹啥？男的騎馬摔跤喝酒，女的早晨起來吃完飯，幾個人圍著桌坐在一塊兒嘮嗑嘮到中午，幹啥？睡覺。”

 

寶秀蘭無法忍受，她下定決心改變這一切。

 

把沙治服了就解決了根本。於是寶秀蘭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種樹，她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激動。

 

但村民們都在嘲笑她：“這不瞎折騰的嗎，連地都種不了，種樹根本種不活，沒希望！”

 

 

説服不了別人，寶秀蘭就嘗試説服丈夫，一説就是兩年。直到1995年春天，寶秀蘭已經懷孕9個月，丈夫陳鐵柱終於鬆口了：眼看就要到預産期，算上坐月子的時間，植樹的季節也過去了，生了孩子的女人都忙著照料孩子，或許她就不再折騰了。

 

但寶秀蘭的的決心出乎他的意料。兩個人牽著駱駝跑到100多裏外的娘家，要來1200棵楊樹苗準備回村種樹。

 

回程第二天，寶秀蘭的女兒就出生了。

 

初為人父的陳鐵柱高興地忙前忙後，看到母女平安，他趕忙跑到沙地裏，找到背風的地塊，把妻子費盡週折搬回來的樹苗種了下去，並向妻子做了“彙報”。

 

坐完月子，寶秀蘭匆匆忙忙跑出去一看，心裏樂開了花——樹苗全都成活了！她像照顧女兒一樣照顧起這些小樹苗，300斤的油桶灌滿水，套上馬車拉到沙土邊，一瓢一瓢地澆灌下去。

 

她不怕苦也不怕累，“我能幹！不一定是所有的工作一下子就能成功，勞動不會讓人失望的，只要你勞動就行。”

 

百折不撓

 

經過兩年的試驗，100多畝楊樹全部成活了，寶秀蘭的勁頭更足了。

 

但她也發現，楊樹栽一棵就是一棵，防風固沙的效果並不理想。

 

能不能有一種樹種下一棵能長出好幾棵？

 

寶秀蘭四處打聽，終於聽説50里外的一個村子裏有一種灌木叫黃柳，完全能夠滿足她的要求。沒錢買苗，她只好硬著頭皮和人家要，好話説盡，終於求來了十幾捆樹苗。“1根變成10根，10根變成幾十根”，她如獲至寶。

 

1997年，寶秀蘭承包了2500畝荒漠，正式向沙漠進軍。

 

從此，無邊的荒漠上有了兩個渺小的身影，寶秀蘭更是把生活多年來帶給她的壓抑和委屈都發泄到荒漠之中。

 

 

“有的人生氣的時候待著、趴著不起來，我沒有，我越生氣越幹。”種樹的時候，她站在黃沙中對著樹苗説話：“看你長不長，你最好是長起來，別讓我浪費時間！”

 

寶秀蘭發瘋似的種樹，所得的收穫常常如同荒漠中的一粒沙——一陣風吹來，留不下太多痕跡。

 

但寶秀蘭説：“一棵樹上有一根綠葉，我就心滿意足，我的勞動沒白費。”

 

5年時間，寶秀蘭種下了幾百畝黃柳，但靠種樹致富、改變環境的夢想沒有實現。

 

她左思右想，明白了一個道理：治沙這事兒靠自己不行。

 

她對村民開放了自己的林子，只要有意願，就可以從林子中砍下枝條自行栽種。“固沙不能是我一個人來，大傢夥兒固沙的話力量更大。”她走村串屯，挨家挨戶指導鄉親們種樹。

 

慢慢地，大家發現風沙小了、田地多了，苦日子真的要熬到頭了。寶秀蘭看著鄉親們的笑容，信心倍增。

 

終成正果

 

2005年，寶秀蘭又開啟了另一項事業——加大力度發展養殖業。她貸款買了40隻羊，三年繁殖到500隻，全家人終於過上了吃穿不愁的生活。

 

治沙過上好日子的目標實現了，寶秀蘭種樹的腳步沒有停歇。

 

2010年寶秀蘭承包的2500畝沙地已經全部治理完成，政府又提出造林5000畝的任務，她決定向沙漠發起新一輪強攻。

 

錢從哪來？她賣了家裏的羊，再次承包荒灘，進行大規模機械化種植。

 

那一年剛好趕上大旱，草料不足，她家的羊長得並不肥壯，再加上當時羊價處於低谷，為了讓被雇用的村民在春節前拿到工資，她只好把所有的羊低價甩賣。

 

300多只羊才賣了6萬多元，陳鐵柱很長時間不願跟妻子説話。

 

但上天並未眷顧寶秀蘭，她被殘酷的現實拖入泥沼，5000畝的樹苗，成活率僅有15%。

 

 

最初一貧如洗，拼命地幹了10年，如今又回到原地。寶秀蘭暗暗告訴自己，只能前進，不能後退，她深知“我不治沙，沙治我”。

 

總結了失敗的教訓，寶秀蘭決定改變戰術。為了確保樹苗都活下來，她帶領村民親手種下每一棵苗。

 

第二年春天，嫩芽覆蓋了沙丘，成活率提高到100%。

 

多年種樹治沙，她終於從大家眼中的傻女人變成了公認的帶頭人。在村民們的掌聲中，寶秀蘭被選為包頭嘎查的村黨支部書記。

 

2013年12月，寶秀蘭獲得了全國防沙治沙標兵的榮譽稱號。到今天，寶秀蘭栽下超過300萬株樹，總面積達到29000畝。

 

征服了荒漠的寶秀蘭並沒有因此而滿足，抓住國家對農牧民補貼逐漸增多的時機，她把工作重心轉移到村民增收致富上來，帶領村民規模化養牛。截至2019年年底，包頭嘎查11萬畝沙區全部治理完成，畜牧養殖量也增長了近10倍，21戶貧困戶已全部脫貧，全村人均年收入上萬元。（文/闞純裕 校對/李英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