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西進”衰?“新戒急用忍”興?郭正亮退離對民進黨兩岸論述及路線之影響

作者 柳金財 佛光大學公共事務學系副教授

近日民進黨前民意代表、汎美麗島係重要智囊郭正亮，正式宣佈退出民進黨，引發台灣社會各界一片譁然，此倒非是郭正亮為民進黨重要政治領導精英，如同前主席許信良、施明德及林義雄皆曾退黨;而是在民進黨既往許多重要論述及決議文修正，皆有郭正亮參與其中身影。無論是 “大膽西進”、 “地方包圍中央”、 “新興民族”概念推介，或多或少有其參與痕跡。

郭正亮曾經代表汎美麗島係參與“中國政策大辯論”，形成“大膽西進論”與“強本漸進論”(泛新潮流係)爭辯及對話;其參與制定“台灣前途決議文”過程中扮演關鍵性角色及作用，該決議文在某種意義上已成為現階段民進黨當局兩岸政策之指導原則，避免民進黨走向盲動躁進“台獨”激進主義。

郭正亮作為汎美麗島係的重要智囊 ，本身擁有豐富學識基礎、學術理論，具美國著名耶魯大學政治學博士學位。在“台獨”聲浪飆漲及揚升時光歲月中，反對“法理台獨”及主張兩岸全方位交流及合作。在面對黨內外激進“法理台獨”及“戒急用忍”、“強本漸進”保守兩岸路線要求之揚升，其個人發揮調和鼎鼎的緩衝角色。

傳統上如果説吳乃仁、邱義仁、林濁水是泛新潮係的重要智囊及幕僚、理論建構者，那麼張俊宏、陳忠信及郭正亮則是汎美麗島係理論家。當泛新潮係不斷成長茁壯，黨內權力地位獨樹一幟，且現任台灣地區副領導人兼黨主席賴清德，正可能走向權力高度一體化、集中化的過程時，昔日泛新潮流係政治參與者，已然從策士、幕僚及抬轎者，走上政治舞臺成為 “被抬轎者”、掌握實權及政策發展主導權。

令人惋惜，主張“大膽西進論”及兩岸統合論的汎美麗島係，則是走向派系組織消亡政治衰敗，前主席黃信介、許信良步下政治歷史舞臺，或因往生或因失去權力位置;而張俊宏、陳忠信年邁淡出政治決策核心圈，現作為青壯代郭正亮離退民進黨，這標誌“大膽西進論”已難在黨內找到支撐載體。這顯示民進黨的政治主張，已從傳統多元化轉向一元化;傳統開放性及創新性兩岸論述，已被封閉性及保守性兩岸論述所替代。

首先，汎美麗島係建構“大膽西進”戰略，具有政治統合論特徵，但卻未能取得兩岸論述主導權。“大膽西進論”在民進黨內之戰略退卻及衰變，意味著積極開放兩岸路線讓位於被動保守路線。

觀之蔡英文所建構台灣未來願景，僅只是“維持現狀”，但超越維持“兩岸現狀”主張則是 “付之闕如”。民進黨既往許多領導精英皆有主張“兩岸統合論”傳統，即使陳水扁也曾有提出“兩岸政治統合論”及共同架構“未來一中”的政治構想。而賴清德提出“務實台獨”，雖提出 “親中愛臺”、 “和平保臺”，但也無兩岸統合構想。基本上，主張“大膽西進論”交流主張，並不排斥兩岸統合發展。

其次，大膽西進挑戰保守兩岸路線，印證現行民進黨兩岸政策流於保守僵化。目前台灣領導人蔡英文提出的“維持現狀”主張，抑或是賴清德主張“務實台獨”，皆無兩岸終局制度性安排，不具有“兩岸統合論”元素。尤其蔡英文倡議“兩岸互不隸屬論”，賴清德倡議“台灣事實上是主權獨立國家”，皆不具統合論元素。

復次，民進黨內“大膽西進”路線沒落，意味著主張兩岸經貿交流速度應下降要求增加。再者，大膽西進論試圖建構華南經濟圈或大中華經濟圈。在大陸經濟成長過程中，若台灣未取得結構性位置，未來兩岸綜合實力差距擴大化。汎美係主張台灣應聯合香港、沿海省份發展華南經濟圈或大中華經濟圈，藉由區域經濟塊狀主義來影響大陸決策體系，及中央與地方關係，介入大陸內部政治過程以求台灣安全與自主。

基於此，台灣經濟發展的戰略思考就是“大膽西進”至大陸，鼓勵兩岸經貿交流、赴大陸投資，有效將台灣經濟力轉化為政治影響力。姑且不論“大膽西進論”具有不恰當的欲介入大陸內部政治過程之目的，然其鼓勵兩岸經貿交流及整合之策略性思考，值得肯定。

最後，郭正亮退離民進黨意味著黨權力結構集中化，原本多元及開放兩岸論述趨向保守政策取向。目前取得民進黨台灣地區領導人候選人賴清德，在黨內派系隸屬於泛新潮流係，基本上認為一旦大陸完成現代化改革，大一統中華民族可能改變，更有能力使用武力犯臺，故台灣應對外先確定所謂台灣“主權”獨立、對內形成“國民意識”後，再展開兩岸經貿交流，不贊成全方位兩岸交流及合作。因此，1991年民進黨通過《公投台獨黨綱》，主張依據“公投”程式建立“台灣共和國”;從多元化統獨要求，轉向僵化激進“台獨”發展方向，此源自泛新潮流係的政治推動。

民進黨內泛新潮流係已由原先主張“法理台獨”，轉向“務實台獨”;其兩岸經貿主張傾向 “戒急用忍”、“強本漸進論”政策思維，這不同於“大膽西進論”，然卻長期成為民進黨保守僵化的兩岸經貿思維，反對台灣與大陸進行緊密經貿整合及形成區域經濟共同體，此或可曰 “新戒急用忍”政策。

無疑地，當這種保守反制思維一旦成為民進黨黨內主流意識時，這預示著“大膽西進”戰略思維已趨於沒落，尤其隨著汎美麗島係政治人物及其智囊從政治舞台中謝幕離開。民進黨權力結構，越來越趨近集中化;也象徵著原本多元及開放兩岸論述，將更趨向一元及保守政策取向。總體而論，傳統民進黨黨內權力結構所具多元派系共治及政策主張，已被“台獨化”派系泛新潮流係及正國會所掌握，並呈現權力結構“高度結晶化”、意識型態僵化，及兩岸路線趨於封閉化、保守化及反制性。

在後蔡英文時代的“維持現狀”主張，恐將被“務實台獨”論述所穿透替代。“大膽西進論”在黨內全面撤退，意味著開啟一個包容開放多元的兩岸論述及路線的時代，讓位於僵化保守反制的兩岸政策取向。郭正亮離退民進黨預示著支撐黨內“大膽西進論”的重要載體已消褪，制約民進黨邁向激進“台獨”路線的安全閥已被拔開。民進黨派系共治特色讓位於思維窄化又善於標簽化黨內不同意見，及動輒污名化對手黨“親中賣臺”之政治權術工作者。

古雲“黃鐘毀棄，瓦釜雷鳴”，其意為重要策士賢才不被重用依賴，反而器量狹小、自視清高、平庸無才德的人卻居於顯赫高位;有識之士遠離，不可謂這不是民進黨重要資産的巨大損失。“大膽西進論”及其理論家、政治主張者與支持者，紛紛從民進黨撤退，標誌著健康正常的兩岸思維，已成為其黨昔日曆史印記;“新戒急用忍”路線卻大行其道，致兩岸關係發展走向惡性循環不可逆，此是否普遍取得台灣人民認同與支持，猶未可知，尚待台灣人民是否有智慧地選擇加以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