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東北大學副校長唐立新:政策和思維方式就是生産力
瀋陽日報  2018-11-27 15:19:08

  “遼寧、瀋陽的科研基礎、産業基礎都非常好,遺憾的是兩方面對接存在問題。如何突破瓶頸?就是要相信我們的技術能夠解決這些問題。我們要給高等院校更多機會,不要急功近利。有些問題可能當時解決不了,但要允許我們的科研人員有一定的時間和空間去解決。只要給他們機會,他們就一定能夠做好。同時,我們的高等院校也一定要有為所在地區、所在城市,為家鄉做貢獻的信念。只有我們的城市發展了,未來的生活才會更加美好。”近日,瀋陽市科協召開“解放思想推動高品質發展大討論”專家學者座談會,集思廣益,為瀋陽全面振興、全方位振興建言獻策。

  東北大學副校長唐立新應邀參加並接受記者採訪,圍繞瀋陽如何科研成果轉化、創新發展與文化定位,結合實際、深入淺出、有的放矢、語重心長地提出一批有建設性、有前瞻性的對策建議。

圖片默認標題

唐立新。

  (一)怎麼樣認識瀋陽?

  “我們要看到我們的不足,更要看到我們的希望。”

  我們大家都在瀋陽工作、生活這麼長時間,瀋陽如果美好了,對我們每個人都是有幫助的。所以,振興瀋陽是我們的社會責任。那麼,東北大學怎麼跟瀋陽連接起來?以往我們考慮得確實還不充足。舉個例子,前段時間,我到西安調研時才了解到瀋陽航空工業非常厲害,對方説瀋陽航空工業非常發達。而東北大學在航空業方面結合得非常少,和瀋陽裝備製造業連接得非常少,這是非常遺憾的地方。

  我們要看到我們的不足,更要看到我們的希望。

  瀋陽有非常好的工業基礎,裝備製造業的基礎非常雄厚,這當中包括機床、鼓風機都非常好。航空業特別發達、歷史也特別悠久,瀋陽擁有很多核心技術……放眼全國,瀋陽的基礎也都是非常強的。我們有産業優勢,也有技術優勢。那麼,現在怎麼把這些優勢變成科學上的優勢和産業上的優勢?東北大學也在研究這個問題。以往,東北大學在考慮瀋陽方面的時候不是太清晰,現在我們確實把重心放在了裝備製造業上,主要以鋼鐵為主,在鋼鐵材料方面、技術方面研究出了一些先進技術,為中國鋼鐵産業做了一些工作。

  瀋陽首先抓準機械製造業、航空製造業的發展契機。這是需要工藝技術創新的行業,需要多方力量共同實現創新發展。與此同時,抓住智慧製造,抓住人工智能、抓住大數據……東北大學的人工智能起名叫工業智慧,就是專門解決鋼鐵工業、航空工業等方面問題。工業人工智能和其他人工智能不一樣,我們要把它放在一個控制系統下,生産出更好的産品,給企業創造出更好的價值。這個智慧化也是有針對性的,我們一方面跟鋼鐵方面合作,這是我們的左輪,而右輪也希望為航空業、機械製造業發展做出我們應有的貢獻。

  (二)學科鏈如何與瀋陽“結合”?

  “如何能夠用末端的需求、用客戶的終極需求來牽引發展,這就是一個新的學科鏈。”

  工業有工業鏈,産業有産業鏈,生物有生物鏈。再説一個學科鏈和科研鏈的問題。

  鋼鐵上游是採礦。採礦簡而言之就是從地裏挖出石頭,然後選出好的原材料,再經過煉鐵變成鐵水、鋼水,經熱軋、冷軋變成高精尖産品。東北大學這個鏈條非常強,但是再往下端延伸,我們又看到了什麼?下端是材料,鋼鐵和裝備製造的連接點就是材料。而東北大學的材料學如何跟瀋陽連接呢?如何用末端、用裝備製造業,包括航空業發展來牽引上端呢?我們看到,韓國的現代公司已經在嘗試,他們把鋼鐵業和汽車業集成一家公司,就是把鋼鐵和下端的需求企業綁在一起,創新性非常強。以往鋼鐵材料,都研究強度,越高越好,但是汽車並不完全追求強度,它還追求韌性,在鋼板材料方面有很多新的需求,而這些新的需求以往與鋼鐵製造工藝技術結合得很不足。從這點來看,如何能夠用末端的需求、用客戶的終極需求來牽引鋼鐵的發展,這就是一個新的學科鏈。

  這個學科鏈,就是從鋼鐵製造到材料,最後到裝備製造業,形成一個鏈。

  東北大學的裝備製造業和機械學科在歷史上是輝煌的。我是1984年到東北大學的,當年入學的時候東北工學院有機械一係、機械二係。但是,我們現在的專業發展跟瀋陽沒有結合,和鋼鐵沒結合。這是兩個沒結合。現在,我們充分認識到鋼鐵振興必須振興機械,因為機械是它的末端需求,這也是它的價值鏈,因為大家知道越往後端延伸,其價值鏈越高。

  德國為什麼強大?德國強大的原因不是大型企業佔主導,而是多品種、小批量的機械製造業佔主導,是智慧製造,中國也研究智慧製造,但中國智慧製造和它有很大的差別。美國智慧製造主要是航空和大公司,自上而下為主。德國是自下而上,是分散的,是家族産業佔主導,還有多種機械行業佔主導,處於末端的企業非常發達。

  但是,中國是前端比較發達。

  現在的高校怎樣才能夠跟城市相結合?瀋陽的裝備製造業在機械方面非常強,我們高校就應該跟它結合起來,用它的需求來帶動東北大學材料科學,用材料科學再帶動鋼鐵冶金髮展,形成一個學科鏈。東北大學在機械方面也有很好的基礎,遺憾的是近幾年沒發展起來,我們就要重新定位,把我們失去的時光奪回來,然後為瀋陽更好地服務,將來把裝備製造業振興起來。我們是有能力把材料制出來的。

  這從系統工程來看,我們不再是一個孤立的學科,而是一個學科群,是一個上下游集群。這樣的話,我們就不是生活在一個孤立的世界裏。

  (三)瀋陽如何創新發展?

  “瀋陽要變成創新型城市,重新按照需求的系統來引導我們的學科發展。”

  東北大學以往設計專業是依照俄羅斯設計方式(來規劃),都是生産型設計,煉鐵的就是煉鐵車間、煉鋼的就是煉鋼車間,但這有個後遺症,就是:時代發生了巨變,如今是創新型社會。中國的發展可分為三個階段,一是勞動密集型,二是改革開放後以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為主,是資本密集型,現在主要是創新型。在創新型企業轉型過程當中,我們大學設置的學科已經不實用,因為專業設置過於單一,一位老師或者一個專業只懂一個領域,而企業要的是綜合型人才。所以,麻省理工學院提出重塑知識體系,他們的改革是:學生學的東西不分專業,按照事情出發,做一件事情需要三個學科,學生就要學會三門。這就是系統思維,特別適合於今天的創新。

  我們高校按照怎樣的思路發展才能更好地服務瀋陽?我覺得,就是把我們學科體系形成鏈條,建立戰略發展群,而戰略發展群就要服從於新的創新社會要求,瀋陽要成為創新型城市,我們高校就要重新按照需求的系統來引導我們的學科發展。這樣成本也更小。

  創新驅動不是停留在口號上,而是戰略發展上,用它來引導,把多學科進行組合,就像戰區組戰似的,我們部隊日常由各個單位來負責,但是真正需要解決大問題時,就要靠戰略統戰,以完成戰略發展需求。

  高校以往的科學研究就在象牙塔裏,研究成功就結束了。現在,科學要變成技術,要對接到産業層面,要把它變成前沿的技術。技術方面,高校是有優勢的,學科方面有優勢的,可以轉化成技術,和企業對接。但是,我們以往都是各自為戰,科學技術工程深度融合,就是要解決技術當中的難點問題,要解決遷延性、前端性問題,然後用在企業上,解決現實性的問題。科技成果轉化給我們帶來了很多新的挑戰,因為在轉化過程中,我們還遇到了新的科學問題、新的技術問題,這使得我們的技術研究有了更好的針對性。

  (四)瀋陽如何文化定位?

  “我們要解決兩個問題,第一解決文化問題,就是你太功利了。”

  還有文化的問題。有一個地方讓我印象很深,就是延安。因為我到那學習了。在那一片貧瘠的土地上能夠創造出奇跡,特別值得我們今天的瀋陽學習。就像剛才何董(何氏眼科集團董事長何偉)説的以色列,那麼艱苦的環境還能發展,非常厲害。

  大家經常抱怨政策不行、資金不行。但是,當我們抱怨的時候,就可能出現主觀能動性的弱化。解決問題最後還得靠人腦。因為不管你有多少設備、多少資産,科學研究最後靠的就是大腦。怎麼樣把大腦的“力量”發揮出來?瀋陽的基礎已經具備了。有這樣一個説法:現在,東北人在南方所創造的經濟價值,比在東北全部人創造的價值都多。這就説明一個什麼問題呢?東北的人肯定是不差的。那是什麼出了問題?就是文化。

  以色列成功,重要的一點就是:做所有的事情,他們有激情、有熱情。而激情靠的是信仰,功利幹不過興趣,興趣打不過信仰。這個信仰就跟文化有關係。所以,怎麼能夠重塑瀋陽的文化和價值觀,是很迫切的事情。我們要相信我們行,但是我們也要創新,我們要讓瀋陽每個人都自覺擔負起振興瀋陽的責任。我們有創新的能力,但我們要研究怎麼能把它轉化為創新的動力。

  首先説“功利”。我跟企業打交道比較多,因為東北大學科技轉化方面是示範基地。我們看到,如果太過功利,雙方對接就有困難。舉例來説,如果一家企業想找一個馬上就“好使”的技術,那就不如找一家比自己好的企業來合作。很多企業都這樣想:我必須買現成的,這樣才能規避風險。但是,這樣也就沒有了發展的機會。我們要給瀋陽研究機構、高等院校提供更多的機會,才能攜手創造更大的財富。

  韓國的模式也特別值得我們學習。韓國的發展是首先使用新型技術,就是自己的技術差一點也要用。慢慢使用,就能把它磨練出來。購買一個比它高的技術,可能沒有政治風險、也沒有經濟風險,但也錯過了一次次鍛鍊自己、培養自己、發展自己的機會,我們也就永遠趕不上人家。我們的技術如果行,是不是就有優先使用權?如果不行,能不能跟別的單位合作的時候,也讓我們參與其中,這樣的話,就把它振興起來。

  要解決的第二個問題,就是要在政策上主動參與。我們不但要有技術、用了“好使”,還要肩負著給瀋陽的技術帶起來的使命。這個過程需要無功利主義,要有信心、有信念,相信自己。所以,我們瀋陽得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振興,而且相信我們這些技術人員有能力完成這項工作。現在,只是因為他們沒有更多的時間來完成這樣的任務。

  再重復強調一次:今天的科學不一定今天馬上就能用,今天的科學是後天的需要,今天的技術是明天的需求,今天的工程是當下的需求……所以,我們今天所做的工程,是我們昨天的技術、前天的科學,這樣的話,就做成了一個V型計劃。

  我們不要按照功利主義做,我們要分時進階。

  政策和思維方式就是生産力,我們要相信自己。根據德國的經驗,企業短視是可以的,因為它們注重當下的利益;如果企業也把明天的技術考慮到,那麼這個企業就很有戰略,很有眼光。但是,政府要關註明天的事情,要做到企業做不到的事情。矽谷的經驗也是這樣。

  如果我們思想解放了,我們瀋陽還是有能力、有基礎的。

  (記者 封葑/整理 王雁/攝)

編輯:李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