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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深圳殘疾人的萬里援疆記

2016-07-05 22:09:32|來源:新華社|編輯:杜軍帥

  新疆喀什近郊,有一座乾淨整潔的小院,它靜靜坐落在一片維吾爾族農家院落間,周邊居民稱它為“殘友之家”。有當地殘疾人慕名而來,很快喜歡上這裡,期待活出生命的精彩。

  這不是一座普通的小院。

  它是由遠道而來的深圳漢族殘疾人劉勇,為喀什殘友專門開闢的。2011年,靠著體內2根鋼筋、32根鋼絲、一根彈簧支撐起柔弱身體的劉勇來到喀什,要為新疆的殘疾人做點事。

一個深圳殘疾人的萬里援疆記

  這是在深圳殘友集團總部拍攝的劉勇(6月28日攝)。新華社記者毛思倩 攝

  “無論你是哪個民族,在這裡,殘疾證就是通行證。”連劉勇自己也沒有想到,五年來,這句話、這座小院為1200余名喀什殘友開啟另一番人生。

  一個明明有無數理由對生活説“不”的殘疾人,為何遠赴喀什播撒光熱?五年來,這座“名聲大噪”的小院裏發生了什麼?這些問號驅使記者遠赴新疆喀什,探個究竟。

  1200個命運的“逆襲”

  走進小院,一名坐著輪椅、身著紅衣的維吾爾族女孩在場地中央為身邊的殘友歌唱,夥伴們環繞著她,隨節拍應和,她的笑如太陽花般燦爛。

  “在舞臺上,她就像金子一樣。”殘友説,她叫瑪依拉,今年25歲,是喀什殘友公司的行政總監,負責公司的日常運營和殘友活動的組織策劃。上個月她剛參加了喀什市一個講故事比賽,講的就是喀什殘友們的故事,題目叫“我的第二個家”。

  而五年之前,一切遠不是這樣。

  那時的喀什,沒有殘友之家;那時的瑪依拉,沒有殘友。“曾經的生活,像不停旋轉的陀螺。週而复始,不知可以做什麼,不知為什麼活著。”定級為一級殘障的她,“死”曾是活躍在她腦中最頻繁的念頭。

  從小身患怪病,她的皮膚不停長出死皮後又脫落,骨骼生長也因肌體受阻而變形。她無法直視鏡子中的自己,要出門轉轉只有等天黑,也拒絕與人交流……這對一位愛美又可愛的女孩是多麼殘酷。

  與這裡絕大多數殘疾人的人生軌跡類似,她感到自己的生命仿佛在確診那天就有了結論——永遠不可能工作、永遠不能結婚、永遠不會有什麼價值……

  好在,從遠方來的那位倔強“拓荒者”劉勇卻不這麼想。他不停地對身邊的殘友重復著一句話:認為自己不夠好,是最大的謊言;認為自己沒有價值,是最大的欺騙。同時,他也默默對自己説,一定做好喀什殘友科技有限公司,給邊疆殘友一個真正的“家”。

  一個深圳殘疾人的萬里援疆記

  喀什殘友足球隊合照(喀什殘友提供)。

  這成了他的使命,從那時起,他把家安在了這裡。

  他創立的這個社會型企業並不是以崗位招人,而是把人招來後培養成才,再根據其所學所長設定適合他們的崗位。比如,學電腦的殘友可以做互聯網、網絡工程,愛好影像的可以做影視和平面設計,如果對這些不感興趣的可以學做非遺手工藝,重度肢殘的可以在電腦電話前做電子商務的客服。

  見瑪依拉漢語説得好,劉勇鼓勵她多看帶漢語字幕的電影,多讀帶中文拼音的書本。很快,這位聰穎少女擔當起維吾爾族殘友們的翻譯,也學會了使用辦公軟體,能熟練地處理雙語文件材料。

  “與大家接觸逐漸多了,甚至在奉獻中接納自己,找到了自己的小天地。”如今瑪依拉還是公司的“代言人”。兩年前她結婚成家,打破了心中的魔咒。

  五年間,喀什殘友公司已面向社會培訓人員超過1200人,許多殘友實現了自食其力。“少數民族殘疾人更需要勇氣,來突破‘殘疾人只能在家吃喝拉撒、靠家庭和政府托養’的傳統觀念。”瑪依拉説,感謝“勇哥”,給許多殘友實現自身價值的一片天地。

  遠方來了個“拓荒者”

  為什麼紮根邊疆?“因為看著他們,就像看到年輕時的自己。”受過歧視、走過彎路的劉勇,深知殘疾人的需要。而殘疾人事業在邊疆地區,更待開墾。

  當阿不都熱合曼帶著渴求的目光來找他,想要學著做些事、養活家中嗷嗷待哺的女兒時;當維吾爾族媽媽推著輪椅上的女兒克比努爾走了一個多小時來找他,用不熟練的普通話求他收留女兒時,這個原本抱著試一試想法的“拓荒者”鐵了心要留下來。這些殘友不就是他年少時的影子嗎?

  1974年生於一個軍人家庭的劉勇,3歲時摔入地窖,導致脊柱粉碎性骨折。從此,身體變形的他,再不能長高,需常年依靠輪椅生活。“能活下去”是母親對他唯一的期待。而父親,曾因他的殘疾感到顏面無光,鮮少牽兒子的手出門。

  世間的考驗,遠不止於此。初中畢業的劉勇想在路邊搞個便民報刊亭,卻遭斥責,“你形象不好,賣報紙會影響市容。”終於,深圳殘聯幫他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兩個月後,卻因公司倒閉,再次抑鬱地回到家中。

  機會很少,可還是來了。風起雲湧的互聯網浪潮來襲,坐在電腦前,劉勇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海闊天空的網絡世界。在那裏,身體的殘疾全然不是阻礙。

  因網結緣,他結識了志同道合的殘疾人鄭衛寧,一起經營網吧;後又與新加入的殘疾朋友,組建了中華殘疾人服務網。

  一個深圳殘疾人的萬里援疆記

  一名工作人員進入深圳殘友集團總部(6月28日攝)。新華社記者毛思倩 攝

  一連串的成績極大地鼓舞了他,而比這更令人興奮的是,鄭衛寧和劉勇驚喜地意識到:互聯網時代,更多無體力勞動能力的殘疾人可以無障礙參與到以網絡為平臺的社會服務當中。殘疾人也可以是優質的人力資源。

  從一部臺式電腦起步,他們的深圳殘友公司逐步發展成為擁有軟體、動漫、呼叫中心、電子産品組裝、電子商務業務的38家社會企業、12家慈善組織、數千名殘疾人集中穩定就業的社會企業集團。

  2010年5月,中央召開新疆工作座談會,決定在喀什設立經濟開發區,開啟新一輪對口援疆工作的大幕,深圳市對口支援喀什市。

  那時,深圳殘友集團已步入正軌,劉勇新開闢的動漫文化公司正如火如荼。可不知為何,援疆的夢想還是如一顆種子,在他心裏發了芽。

  劉勇想到了父親。改革開放之初,這位西北軍人攜家帶口到深圳支援建設的時候,他曾問父親:“為什麼要從高高的樓房搬到遙遠的草房?”父親説,“你長大就懂了。”

  此時的劉勇面臨的是與父親何其相似的抉擇。目睹了深圳由一個小漁村變身大都會的他決定:到祖國最需要的邊疆去,為那裏的殘疾人做點事。

  多個民族,一個心願

  一個漢族的殘疾漢子,穿過萬里,到陌生的少數民族地區開闢新天地,談何容易呢?

  臨行前,朋友對他説,“你就當去喀什旅遊一趟吧!民族不同、文化不同、語言不通,不會有少數民族青年到你的公司工作。”劉勇卻很篤定:“你錯了,我們至少有三點相同:殘疾人,同為中國人,和想改變命運的熱望!”

  倔強的劉勇果真背起行囊,去了祖國最西北端的新疆,還是那裏最偏遠的喀什地區。

  説做就做。克服語言障礙,經過艱辛的選址、購置設備,一家在當地註冊的喀什殘友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了。

  然後是招學員。手持殘聯名單,維吾爾族志願者相伴,劉勇坐著輪椅,挨家挨戶敲門。“只要進去了,聊起來,就有希望。”

  一個月後,57間房的殘友公司院裏召集起首批68名學員。劉勇沒有停歇腳步,繼續漫長的家訪。每週定一個家訪日,上門必帶一袋面、一桶油。

  各族群眾在這一陣陣不停歇的敲門聲中,走得更近了。學員們在劉勇的幫助下,一天比一天陽光。

  五年來,滿院花木,見證了一個個殘疾人精神世界的柳暗花明;歡聲笑語,院墻內回蕩著一段段親密無間的民族情緣。

  一名身患癌症的維族女孩阿依努爾,被告知生命只剩一個月時,堅持要搬去喀什殘友公司。女孩對家人説,在那裏的每一天都活得充實快樂。阿依努爾去世後,其母將這裡的殘友當作自己的孩子,每當自家的杏樹結了果,就用床單包了送來;而每當嚴寒天氣到來,殘友們也不忘為阿姨家送去一車煤。

  為了給殘友更多實惠,自2015年起,喀什殘友公司確立以廣告加工與印刷為主業,吸引了越來越多的殘疾青年。從去年開始公司已基本實現收支平衡。

  喀什殘友公司的首家廣告印刷店,開在喀什市西域大道。店裏26歲的阿拉克孜·吐爾遜,一雙大大的眼睛,正盯著電腦裏各種字體字號,在為一家餐廳設計“特色椒麻雞正宗川菜”的廣告貼紙。

  一個深圳殘疾人的萬里援疆記

  在喀什殘友印刷中心,兩名印刷工人在搬運紙張(6月30日攝)。新華社記者 毛思倩 攝

  另一名殘友員工阿不都熱合曼興奮地向記者介紹:“我會噴繪、寫真、做橫幅,印刷車間的6個機器我都會用……”他現在月收入4000元左右,供兩個孩子上學。

  援疆5年,深圳殘友集團累計為喀什投入520多萬元。在集團董事長鄭衛寧看來,這些錢只是“滄海一粟”。“殘友集團在深圳幹成一件事,可能會賺到很多錢;但在喀什,幹成一件事,就能幫助很多人。”

  如今,劉勇已深深愛上這片土地。出生在新疆的女兒,小名就叫疆疆,成為他援疆經歷的一個美麗注腳。

  但是醫生告訴劉勇,他的身體條件已不適合長期待在邊疆。不過,剛剛在“七一”受頒“廣東省優秀共産黨員”稱號的劉勇,正準備著近期再回一次喀什,去看看那些親切喚他“勇哥”的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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