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洱海治污上千家客棧停業 經營者:損失誰補償

　　3月31日，傳聞已久的雲南大理洱海最嚴環保整治措施終於落地。3月31日下午，大理白族自治州政府正式發佈第21號公告，宣佈劃定洱海核心保護區，在該保護區內，相關的餐飲和客棧將從4月1日開始停業，直至2018年6月整個洱海周邊的環湖截污工程完工為止。

　　生態核心區上千家客棧餐館4月1日起停業

　　大理州政府表示，近年來，隨著大理知名度、美譽度的不斷提高，外來人口不斷增多，餐飲客棧服務業快速發展。而洱海流域截污治污設施建設投入不足，管網覆蓋率和污水收集處理率低、欠賬較大，治污速度跟不上污染增加的速度。同時，受農業面源污染、生産生活污水影響，主要入湖河流水質較差，清水入湖量大幅減少，水循環逆良性，洱海水質已處於中營養向富營養轉變的“拐點”，適宜藻類生長，一旦氣候條件具備，藍藻爆發的風險較大。

　　根據國家水專項調查，2016年洱海流域污染負荷排放總量與2004年相比增加了50%以上。畜禽養殖、農業面源、農村生活、城鎮生活（含餐飲客棧服務業）排放是洱海流域的主要污染來源，而餐飲客棧服務業帶來的污染是增長最快的。

　　洱海是雲南省僅次於滇池的第二大淡水湖，位於雲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大理市，因其狀似人耳得名。大理州政府決定劃定洱海流域水生態保護區核心區為洱海海西、海北（上關鎮境內）1966米界樁外延100米、洱海東北片區（海東鎮、挖色鎮、雙廊鎮境內）環海路臨湖一側和道路外側路肩外延30米、洱海主要入湖河道堤岸兩側各30米，洱海流域其他湖泊周圍50米的區域。

　　整治內容是從4月1日到10日，整治範圍內所有餐飲、客棧經營戶一律自行暫停營業，接受核查。對限期內未暫停營業的餐飲、客棧經營戶，由相關職能部門依法查處、予以停業整治。

　　對於核心區內證照不全的客棧和餐館，停業時間將自2017年4月1日起，至大理市環湖截污工程投入使用為止，而據官方介紹，截污工程投入使用的時間可能最快會在一年之後的2018年6月。

　　洱海正式開啟搶救模式

　　大理當地民間觀察人士施懷基介紹，第一批外地人到大理來開客棧應該是從2012年左右，在此之前，環洱海周邊只有一百多家本地人開的客棧，隨著知名度的提高，第一批外地人開的客棧幾乎是躺著賺錢。

　　在資本逐利驅使下，以後每年都有幾十億的外來資本涌入洱海周邊，每年都新開數百家客棧，並帶來了巨大的客流量。

　　數據顯示，過去5年時間，大理州接待遊客的數量從2011年的1545萬人次飆升至2016年的3859萬人次，客棧的數量也出現暴增，這使得洱海地區的環境承載壓力持續加大。根據旅遊發展局的初步調查結果，目前環洱海擁有大概2000家客棧（含大理古城）。

　　2015年上半年，大理第一次公開曝光雙廊鎮有環海客棧向洱海直排污水，以此作為分水嶺，洱海環保的壓力逐漸增大。而在之前，由於市政設施的建設跟不上井噴式建設的客棧速度，生活污水直排洱海已經存在多年。

　　2017年1月9日，大理州開啟洱海保護治理搶救模式，決定實施“七大行動”，其中包括整治客棧餐飲服務業，並展開號稱大理當地最大的環湖截污工程。1月22日，雲南省原水利廳廳長陳堅調任大理州州委書記。3月15日，“七大行動”指揮部成立，陳堅當時提出，“洱海保護治理到了最危急關頭”。

　　截污工程于去年夏天在雙廊鎮動工，項目包括在挖色、雙廊、喜洲、大理古城等地新建六座污水處理廠，鋪設污水管道235公里，出水達到國家一級A類排放標準。項目計劃在2018年6月底完工，比原計劃提前半年。

　　根據大理州發佈的政府工作報告，2016年，全年洱海水質穩定保持Ⅲ類，5個月為Ⅱ類。相比之下，2014年和2015年，洱海的水質達到II類的月份分別是7個月和6個月，整體水質出現下滑的趨勢。

　　洱海周邊上千家客棧餐館被劃入核心區

　　3月31日下午，大理州政府強硬出臺洱海最嚴治污措施之後，相關通告內容迅速在洱海周邊的客棧老闆群裏傳開，面對即將停業的現實，客棧老闆們雖然多少有些情緒，但總體都還算平穩。

　　根據政府通告的洱海流域水生態保護區核心區範圍，客棧老闆們估計，以海西境內的大理鎮為例，按照這個規定，當地的才村、龍龕村幾乎八成的客棧和餐館均被劃入核心區範圍，大規模停業不可避免；而在東北片區的雙廊，估計也至少有一半客棧和餐館入列。

　　多位客棧老闆向上游新聞-重慶晨報記者證實，而從去年開始，政府實際上就已經暗中凍結了客棧和餐館的相關辦證手續。因此，在這些被劃入核心區的客棧和餐館，幾乎可以肯定，證照齊全的幾乎不到一成。

　　客棧老闆們估計，如果嚴格按照政府劃定的範圍執法，可以肯定在洱海周邊的2000多家客棧和餐館幾乎一半以上會遭遇停業，能夠倖免的可能只有大理古城附近的客棧和餐館。

　　多數客棧老闆表態 支持治污不怕關停

　　在大理開了5年客棧的昆明人鄧先生表示，我們來這裡開客棧的目的就是因為有漂亮的洱海，如果洱海被污染了，周邊的客棧和餐館也會跟著一起消亡，所以從內心來説，客棧老闆們都是歡迎政府花大力氣治污的，“只有洱海恢復了美麗，我們也才有客源”。自從今年1月洱海爆發藍藻以來，客棧老闆們也很心疼，還多次組織志願者維護周邊環境，自費聘請村民打撈湖面雜物和藍藻。

　　藍藻是一種原核生物，常于夏季大量繁殖，當藍藻大量出現時，附近水體一般呈藍色或綠色，水面被厚厚的藍綠色湖靛所覆蓋，被風吹到岸邊堆積，會發出惡臭味，並且會造成大量魚類死亡。

　　洱海曾經于1996年與2003年爆發了兩次大規模的藍藻，導致水質急劇惡化，透明度不足1米。在大理鎮才村碼頭，上游新聞-重慶晨報記者看到，碼頭岸邊的石頭上殘留著大量湖水退去後形成的藍藻，猶如一條綠色的裝飾帶。

　　在大理鎮才村碼頭附近，去年4月份才從北方來到大理的客棧老闆王先生説，自己因為此前來此旅遊，就愛上大理，於是就將天津的房子賣掉，然後投了近200萬在才村租了村民的房屋開客棧，結果營業才5個月，就因為地處洱海保護核心區面臨關停，而且關停時間至少1年。“這一年，為了洱海的環保治理，我可以承受這個關停損失，大不了去幹點別的事情。”

　　停業損失大 有客棧投資700萬裝好還沒營業

客棧老闆愁眉苦臉

　　雖然客棧老闆們都支持政府治污，但停業造成的損失依然巨大。從廣東過來的客棧老闆嚴先生介紹，自己和幾個朋友去年10月一共投資700萬在洱海邊修建了一座海景客棧，為了上檔次，還專門請了知名的設計師來設計。上游新聞-重慶晨報記者看到，其客棧設計精巧別致，猶如一個精美的藝術品，外墻的四角都用細密的綿竹裝飾，裏面猶如藝術館。

　　嚴先生説，客棧建成後，還沒有正式營業，就遭遇洱海最嚴環保措施出臺，面臨長達一年多時間的停業，自己損失巨大。每個月除了固定給房東的8000元租金，還要承擔至少一名當地保潔員的工資，而整個一年會沒有任何收入。

　　嚴先生介紹，在洱海客棧圈，最近幾年開客棧的門檻越來越高，從最開始的兩三百萬起步，到去前年的七八百萬，如今已經有新開客棧裝修投入超過千萬，如果一旦停業，這些投入巨大的新客棧將損失慘重。而根據一個客棧成本回收週期一般都是三到五年計算，許多客棧的成本回收週期無疑大大拉長。

　　而在旁邊一座已經開業4年的成熟客棧，上游新聞-重慶晨報記者看到，其一共有22個房間，多個房間都是無敵海景房，窗戶外就是一望無際的洱海。

　　老闆介紹，按照慣例，靠近洱海岸邊的海景房每個房間的價格一般都在300-1000元左右，而在七八月旺季時，幾乎所有房間爆滿，有的價格會上漲到1500元左右。如果停業一年，酒店損失會超過50萬元以上。而對此，目前政府沒有表態會進行任何補償。

　　在這場聲勢浩大的洱海環保整治之中，不少來自重慶的客棧老闆也沒能倖免。來自重慶江北的張女士在洱海邊開客棧已經3年，客棧位於海邊，客棧門口5米外就是一望無際的洱海海面，位置非常稀缺，景色極好，而且難得的是所有證照齊全。

　　張女士説，自己當初投資超過300萬，前年開客棧高峰期的時候，有人出了700萬讓其轉讓，她沒有轉讓。今年1月，因為考慮已經有3年沒有翻修，於是準備出資300萬對所有房間進行再次裝修，結果將墻壁打掉之後，鎮上通知，讓其暫停裝修，裝修工地停工至今。“我每年正常的營業額在40多萬左右，如今又面臨位於保護核心區範圍以內，下一步是否允許繼續裝修，沒有人告訴她，如果停業一年多，損失將非常巨大。”

　　客棧大面積關停 大量本地人面臨失業

　　面對行業巨變，客棧老闆們也是充滿了無奈：政府出臺這麼重大的治污措施，關停這麼大面積的客棧和餐館，事前怎麼就不廣泛調查和聽證，起碼應該找客棧老闆代表徵求一下客棧行業的意見。

　　大理客棧聯盟是當地的一個民間組織，有上千位客棧成員加入。客棧聯盟一位會長就認為，政府出臺這個政策雖然力度大，還是顯得稍微有些倉促，不夠週全。

　　政策只是讓客棧大面積關停，但沒有表態怎麼善後，怎麼補償，以及客棧關停以後，當地巨大的本地人就業問題如何解決。

　　由於依託旅遊業發展，洱海周邊大量種地的村民被吸納到客棧就業。當地大理鎮龍龕村村民李茂賢介紹，自己將房屋租給外地人開了客棧，自己就和老婆在村裏開了一家餐館，兒子成了村裏停車場的收費員，兒媳是當地客棧的服務員，一家四口幾乎都依靠旅遊生活。一旦洱海周邊客棧和餐館大面積停業，沒有了遊客，全家人都將面臨失業風險。

　　希望政府強力治污同時出臺政策清單

　　由於當地大量客棧老闆都是來自外地大城市，許多人都是白領階層，對於大理州政府強力治污在表示支持的同時，也對當地政府管理過程中的不確定性深感委屈，他們希望政府加強政策清單管理，不要隨意變卦。

　　來自北京的一位客棧老闆表示，自己從來大理的第一天開始，就特別注意客棧的規範化運營，因此首先就去找當地政府管理部門辦理相關證照，結果一年的時間只辦理下來了一個稅務登記證。“你去辦理排污許可證，對方要你出示工商許可證，你去辦理工商許可證，對方讓你先拿來消防驗收許可證。”每辦一個證都會以另一個證為前提，有時兩個證還互為前提，把他折騰得夠嗆。於是，他的客棧納稅一年多了，卻是一個無照經營。

　　另一位來自廣東的客棧老闆也表示，作為生意人，自己一直努力地去辦證，希望合法化，少點麻煩，但問題出在政府就是拖著不辦理，你拿它沒有任何辦法，造成現在大面積證照不全非法經營的狀況，政府實際上也有一定管理滯後的責任。

　　他以自己的親身經歷介紹：自己2012年就來此開辦客棧，但至今沒有工商營業執照和消防安全檢查合格證，只有衛生許可證，排污許可證、特種行業許可證和規劃許可證副本。從2012年開始，他就去辦理消防安全檢查合格證，去找消防大隊，對方説目前沒有條例，停辦；過了兩年，消防説權力下放到當地派出所了，找到派出所，按照要求加裝了滅火器、噴淋系統，等到2015年，派出所民警卻説不懂怎麼驗收，所以至今沒有拿到消防證；沒有消防合格證，也就至今不能辦理營業執照。

　　又比如辦理排污許可證，當地客棧老闆就表示遭遇政府的多次變卦，從最初規定的設計要求為兩格，後來變成三格，五格、七格，到現在的九格，標準越來越高，讓客棧無所適從，許多至今沒有排污許可證。

　　客棧老闆們呼籲，政府應該學習杭州莫幹山的管理方法，給每一個要來大理投資修建客棧的業主出臺一個詳細的政策清單，比如開辦客棧需要什麼條件，需要辦理哪些證件，怎麼辦理，如果達不到要求會有什麼處罰，這些都應該要有一個明確的説法，而不是政策隨時都在更改，讓人無所適從。

　　客棧老闆們更加擔心的是，如果一年以後，截污工程完工，核心區的客棧和餐館停業結束，但政策萬一又發生變化，怎麼辦？

　　而面對政策的巨變，有的客棧老闆在觀望忍耐，有的則已經開始選擇其他後路，準備將資金往騰衝、湖南等地遷移，重新開始。

　　原標題：大理洱海治污上千家客棧停業 經營者：損失誰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