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號子”興于清中期 船工調節工作節奏

赤膊的川江船工(1911年)。

 

【編者按】川渝境內,山巒重疊,江河縱橫,自古貨物流通、客運往來,皆需木船載客運貨,於是柏木帆船成為主要的交通工具。明、清時期,江河行船,多由艄翁擊鼓為號指揮船行,統一扳橈節奏。大約在清朝中期,逐漸興起了川江號子,有的叫船工號子。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川江縴夫“腳蹬石頭手扒沙,風裏雨裏走天涯”,堅硬的石頭上留下了縴繩磨礪出來的一道道深深的纖痕。而粗獷的川江號子作為民歌的一種形式,是中國水系音樂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曲牌豐富,旋律高亢,川江號子也被稱為峽江的生命、縴夫的靈魂,它有著“長江文化活化石”之稱。千百年來,川江號子在縴夫與險灘急流的搏鬥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形式上,川江號子往往是沿江而下,見景生情,隨意填詞,所唱均與民間傳説和兩岸風物有關,可以説是川渝風情的見證。

 

20世紀50年代開始,新中國整治長江,炸毀了大批險灘、暗礁,機動船代替了木船,船工的勞動強度大大減輕,號子在川江上變得漸漸稀少了。隨著上世紀90年代三峽工程的興建,流傳千百年的川江號子也漸漸走到盡頭。那些激發出川江號子的急流險灘,那些川江號子吟唱的苦難與憂愁,都已經永沉江底。

 

代代傳唱的川江縴夫號子,其實像一扇歷史的窗戶,透過它,可以看見古往今來長江之畔人們的生活。這裡,華西都市報記者通過對四川境內和三峽地區幾位老船工和民俗學者的採訪,展現了當年川江船工們在與風浪搏鬥中頗具傳奇色彩的“踏浪生涯”。

 

從四川省宜賓市至湖北省宜昌市之間的長江上游河段,因大部分流經四川盆地,被稱為“川江”。與往來船隻緊緊聯繫在一起的,是船上的船工以及響徹山谷的號子。民俗學家劉孝昌説,號子是船工們唱的勞動口號,用來調節大家的工作節奏。

 

急促號子 勞作中的號令

 

川江上,順水行舟可“千里江陵一日還”,但是船老大不可能滿載貨物離開後空船回去。對載滿貨物逆流而上的貨船來説,最主要的動力來源,就是船上的船工了。他們用慈竹、斑竹等品種的竹索搓成的長長的縴繩從船上甩下來,把繩子往腰上背上一纏一帶,船工就成了縴夫。一般情況下,逆流而上的貨船需要三五十名縴夫,小的船隻需 3至5人,上百噸的大船,上百名縴夫也不嫌多。

 

劉孝昌介紹,縴夫中,有一個拉頭纖的。與其他的縴夫只顧彎腰埋頭使勁不同,頭纖是側著身子的,他要看水路。由於川江地處山間,河底暗礁密,又因為河流落差大,上游來水湍急,多急流險灘。如遇兩山對峙,陡然變窄的河道會使來水變成“槽槽水”,有時會遇上“勾勾水”,一股一股的水捲起一個個鉤子一樣的浪花,有時有漩、回水,大的直徑幾十丈,小的也有好幾丈。如果一個不慎,行進的船和船員們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頭纖側身拉縴,一邊拉縴,一邊看水路,還要和一旁的“號子”互相交流,並用號子指揮和協調其餘的縴夫,讓大家勁往一處使。“‘號子’是船主另外請的,”劉孝昌介紹。

 

跟著號子的吼聲,縴夫們一起和唱,並跟著所唱號子的節奏用勁。過急流險灘時,“號子”和頭纖看水路,會喊“過險灘了喂!號子嘛吼起來哦,喲喂!”縴夫口中的號子節奏就會跟著急促起來:“嘿喲!嘿喲!”或者“嗨佐!嗨佐!”如果“號子”看到有哪根縴繩有些彎,縴夫估計沒使上全力,也會在號子裏“點名批評”,説哪根縴繩彎了,要縴夫使勁。被點到的縴夫不好意思,一把勁也就加上來了。

 

幫派林立 號子也有風味

 

舊時川江上船來船往,號子不停。河邊岸上的農戶在勞作時,也能聽到從河裏傳過來的號子聲,若是聽得熟的,山坡上的人都會跟著吼兩嗓子。當時的縴夫、船隻只走河流的一段,從一個碼頭到另一個碼頭,長的縴夫一次要走十天半個月,短的路程,縴夫三五天就能回上一趟家,把以命相搏賺得的錢帶給家中老小。河上有碼頭,有幫派,河上的船也是一樣,船有船幫,各幫有各幫的行事規矩。重慶以上的長江,幫派統稱“上河幫”,重慶以下,為“下河幫”,合江一帶,嘉陵江上的統稱“小河幫”,每個幫派內部,又根據地域有不同小幫派。每個幫派的號子也有區別,常聽的人一聽就能聽出來。

 

除開各個跑長短途的船幫,在有灘的地方,還有專門的灘幫,就是過險灘的時候,幫忙搭把手,被雇傭過來看水路。劉孝昌展示了一張拍攝于上世紀初的老照片,照片上,幾艘船停靠在岸邊,淺灘上,縴夫們正拉著纖,把最前面的那艘船往上游拉。劉孝昌介紹,由於當時河上往來船隻很多,遇到淺灘,幾隻船的縴夫互相協作幫忙,把一艘船拉過去之後再來拉另一艘船也是常有的事。遇到水流變化多端的淺灘,船主們也會把當地淺灘幫的人叫來一起幫忙。辛勞中,不同船隻的縴夫還會互相“拉歌”互喊號子,“説起就有些像你們軍訓時候的拉歌。”劉孝昌笑談。

 

路險水急 縴夫常丟性命

 

“號子”們在船工中的地位有些特殊,劉孝昌説,這與當時行船非常看重水路有關。川江上的船隻後頭比前頭高些,前後都有一個舵手,前舵看水,後舵掌舵,加上橈槳的船工,互相之間的配合也要喊號子。上行的行程中,舵手、頭橈、二橈的船工,多是不下船的,下船的縴夫,因為所行縴道坎坷崎嶇,或在山腰僅容人彎腰通行的小道、或在亂石灘,為了行路方便,也是為了衣服不被縴繩磨過的石頭弄破,加之縴道多在人跡罕至的區域,所以縴夫們的常見打扮就是赤身,在腰間搭一塊白帕子,無論春夏秋冬。

 

劉孝昌介紹,對於當時在船上討生活的船工來説,多是十來歲就上船做工,從普通縴夫做起。機靈點的,學會看水路、看風向,慢慢當上頭纖或“號子”、橈工舵手。但拉縴途中路險水急,每年都有縴夫不慎丟了性命。 華西都市報記者 王茜 圖片由劉孝昌先生提供 (記者陳羽嘯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