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離、任性、不合作、分裂”巨星攝影師布魯門菲爾德的多維人生
編輯: 陳豪 | 時間: 2014-10-13 15:30:38 | 來源: 青年參考 |
工作中的布魯門菲爾德
他是20世紀50年代西方世界頂尖的時尚達人之一,格蕾絲·凱莉、奧黛麗·赫本、畫家亨利·馬蒂斯、歌手約瑟芬·貝克……都曾成為他鏡頭前的模特。
對“時間”元素的巧妙運用,令他的作品獨樹一幟。然而,潛藏在意識深處的、對時間的恐懼,最終令他主動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如今,他的家人希望用紀錄片形式,喚起人們對他和他眼中輝煌世界的回憶。
他便是德裔美國攝影師歐文·布魯門菲爾德。
《拍攝美女的男人》是英國廣播公司(BBC)最新推出的紀錄片,一如引人遐想的片名,該片旨在展示歐文·布魯門菲爾德五色斑斕的人生,更透露了他早年生活的秘辛。
“從沒有誰講述過他的故事。然而,無論從哪個維度看,他的生活都充滿了傳奇。”影片導演、布魯門菲爾德之孫雷米在接受“每日野獸”網站採訪時表示。
“你可以把他的一生看做一個在一戰中出生的人如何在二戰中倖存的故事;也可以把它看作一個窮途末路的藝術家如何靠攝影謀生,最終功成名就的故事;你還可以把它看作一個背井離鄉的逐夢者大膽闖蕩‘時尚之都’紐約的故事——儘管彼時的他連一個英文單詞都不會説。”
運勢絕佳的“好色之徒”
“他的才華和影響力絕不遜於同時代的塞西爾·比頓、艾爾文·佩恩和威廉姆·克萊恩,卻很少被後世提起。”以作家身份,尤立科·布魯門菲爾德這樣評價自己的父親。
或許,這與“老布”那疏離的、任性的、不合作的、潛藏著諸多分裂面的性格不無關係。
他曾將時裝雜誌的藝術總監蔑稱為“屁股總監”,認為這些人都是混飯的,他們的意見總讓他光火。而他的私生活,則配得上放浪形骸四字,比如,他與一位雜誌美編相戀7年後,把她許配給自己的小兒子,對此大言不慚:“畢加索也混情場,為啥我不能?”
同樣,“老布”毫不諱言:自己在攝影藝術上的成功,歸因于對女性“永恒的愛與追求”。
此君有言:“合乎我心中柏拉圖式理想的女人,是一位神話裏的公主,她身材修長,杏眼含情,黑亮有神,長髮飄逸,手指纖細,乳房有如玫瑰吐蕾,終老一生都芳潔如初……我們以前所未有的美妙方式消受著美麗,死後肉身化為精魂。我相信愛情一定與美息息相關,而且是為那些年輕、高貴、純美的人專設。”
他的經典之作《以它為標記你定能戰勝》便是對此種思想的體現——畫面上是一個十字,但凝神觀瞧,那實際上是女性的臀部。
在雷米看來,祖父的作品充滿戲謔,時刻流露出對異性的迷戀。或許,這正是“老布”的秘訣——他了解女性的魅力所在,在時尚攝影界如魚得水,成為萬眾矚目的紅人。
另一方面,以“好色之徒”形象示人的布魯門菲爾德,有著鮮為人知的跌宕人生。在雷米看來,祖父最令人難忘的,除了“愛美女的性格”,還有他身上“可怕”的運氣。“他命運多舛,你也可以説他是幸運的——竟能在兩次世界大戰中僥倖逃生。”
一戰期間,布魯門菲爾德應徵入伍,成為救護車司機,並飽嘗喪兄失友之痛。然而,下定決心開小差時,他遭到母親舉報,被送回部隊。
戰後,受通貨膨脹影響,布魯門菲爾德價值數百萬馬克的家産貶值到只剩幾分錢,只好去荷蘭做生意。在那裏,他結識了不少繪畫界名人,開始成為藝術圈裏的活躍分子。不過,這樣的好日子並沒持續多久——由於生意破産,他只得前往巴黎謀生。
隨著戰火再度燃遍歐陸,布魯門菲爾德的日子越來越難熬——因為出身被法國人排擠,又因為猶太裔血統遭到納粹當局追捕,幸好,他獲得了前往大西洋彼岸的船票。
50歲時,曆盡坎坷的布魯門菲爾德終於在紐約找到了自己的春天——成為時尚雜誌《Vogue》的御用攝影師,為該雜誌拍攝封面人物,從此建立起國際範圍的影響力。
一生逍遙,只向時光低頭
布魯門菲爾德對攝影的愛好,可以追溯到他10歲時——一個叔叔送來一部相機,令他初嘗鏡頭與膠片構成的世界的魅力。不過,他的愛好很快被戰爭打斷了。
1923年,從戰爭陰霾下走出的布魯門菲爾德與新婚妻子搬到荷蘭,開了一家叫“狐狸皮草公司”的女士手袋店,販售女士皮包。
然而,世界上恐怕找不出幾個比布魯門菲爾德更糟糕的生意人了——他把大部分時間都放在寫短篇小説上,後來又用在攝影上,對賣出多少手袋漠不關心。
癡迷攝影的布魯門菲爾德甚至在店面中建造了設備齊全的暗房,並説服了幾名來店購物的女賓,為她們拍攝肖像。他整夜整夜地沖洗膠捲,印製照片。每天早晨,都會有新的照片出現在他的櫥窗裏,旁邊擺放著那些似乎永遠賣不出去的皮包。
1936年,布魯門菲爾德的小店不出意外地關門大吉,他生命中的另一個機會隨之到來——他結識了一位精通藝術的法國女牙醫,後者將布魯門菲爾德的作品帶回巴黎,利用候診室舉辦了小規模個人畫展,並將他推薦給畫壇名宿亨利·馬蒂斯。
馬蒂斯對布魯門菲爾德的作品十分欣賞,雙方交換了自畫像。受此激勵,他前往巴黎,在小暗房裏實驗負感效果、多層影像等技巧,完成了《裹著濕潤絲綢的裸女》等佳作。
很快,“老布”的名頭出現在《攝影》、《神韻》等雜誌上,成了當地小有名氣的攝影師。
翌年,布魯門菲爾德迎來了生命中重要的轉折——年已80歲的著名模特卡門·威斯康迪裸體出鏡,為他的新作擔任主角。這並非威斯康迪第一次為藝術而“裸”,50年前,她曾為雕塑大師羅丹寬衣解帶,二人合作的《吻》成為19世紀最為重要的雕塑作品。
在很多人看來,老嫗乾癟的裸體是不具觀賞價值的,布魯門菲爾德卻擊碎了這種成見——落在威斯康迪身上的快門講述了“時間的推移”,鑄就了一系列轟動性的精品。
“老布”從此開始了被聚光燈包圍的人生。可沒有誰知道,這位因運用“時間”元素而名聲大噪的攝影師,在骨子裏埋藏著對它的恐懼。布魯門菲爾德厭惡自己的外貌,比這更嚴重的是自己的衰老。在為數不多的幾張自拍中,觀眾可以清晰地察覺到這一點——他將一塊皺皺巴巴的破布蒙在臉上,看似遮蔽了本來的面目,反而暴露出自己的內心。
“他害怕衰老,特別是當他知道自己患上前列腺癌後。”尤立科説。
1969年7月4日,時年70歲的布魯門菲爾德在羅馬的西班牙階梯上來來回回地跑了一下午。當晚,他心臟病發作,死在青春年少的情人瑪琳娜·遜茨懷中。“病發後,他拒絕服藥,只求速死。這是一場蓄意引發的自殺,他無法接受自己逐漸蒼老的現實。”
因為“業餘”而遠離束縛
45載光陰流逝,如今,布魯門菲爾德鏡頭下那些辨識度極高的構圖和色彩組合,以及充滿雕塑感和抽象感的照片,儼然成了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的時尚符號。其中最著名的包括攝于1950 年的《母鹿之眼》。照片中,模特簡·帕切特的側臉被簡化為純白的背景,只剩兩片紅唇、一顆美人痣、一彎柳葉眉和一隻由眼線勾勒出的、自信而又氣勢淩人的美瞳。
在孫女納迪亞的記憶中,祖父來去匆匆,有幾分神經質。“他脖子上的領結總是鬆開的,手握剪刀和鉛筆,指甲被咬得出血……他那位於紐約中央公園南側222號的私人工作室裏充滿頹廢之氣,到處都是球形鏡,桌上的幾個大碗裏裝滿了各色飾品和口紅。”
身處如此迷幻的環境下,他為攝影實驗加入了不同顏色的濾鏡、造價不菲的棚景、苦心孤詣的陰影與角度。“我日日夜夜都在嘗試,”“老布”如此解釋,“我的工作室裏有6盞2000瓦的‘人造太陽’。我只是想創造一個極致的條件,在真實的世界裏製造出不真實來。”
有那麼一段時間,幾乎每個好萊塢女星和模特到訪紐約,都必定會造訪布魯門菲爾德的攝影棚。而他也不負眾望地以獨特的視角刻畫下這些異性的綽約風姿。瑪琳·黛德麗、奧黛麗·赫本、格蕾絲·凱利、卡門·戴爾·奧利菲斯……都在鏡頭前令自己最美的年華定格。
在業內同行眼中,用“打破規則”形容布魯門菲爾德和他的作品再合適不過。“他的作品總能呈現出意想不到的效果。”攝影史專家威廉·尤因稱,“布魯門菲爾德的雙重曝光、三重曝光、負感效果都是打破規則的。”
“老布”坦承,自己從來不按常理出牌——如果教科書上説暗房溫度不宜過高,他一定會反其道而行之,點上一把火;如果書上説暗房溫度不宜過低,他一定會把整間屋子冰凍起來。
“攝影是創造形象的手段,正因如此,它不必局限于拍攝火腿三明治或濃粧艷抹的空洞女孩。不幸的是,人們時常錯誤地決定其他人應該看到些什麼。”他説。
而在美國《紐約客》雜誌的御用攝影師帕裏·達科維克看來,布魯門菲爾德技藝絕倫,甚至無需後期加工。但“老布”本人對此並不認同,稱自己始終是“業餘的”。
誠如他在早年的自傳《Eye to I》中寫道:“我是業餘的,並將永遠保持業餘。對我來説,一個業餘攝影師愛上拍照,意味著一個自由的靈魂可以隨意拍攝那些他所喜愛的、或喜愛他的一切事物。如果對業餘的定義能夠解釋我的工作,那我會坦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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